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实验室 (ID:LIFELAB2020),作者:tweety,原文标题:《最近的中产,怎么都在路边偷吃淀粉肠?》,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如果把淀粉肠称为食品行业里的异类,恐怕没有谁会反对。
那些超市货架上的酸奶、吐司、方便食品,宣称“0负担0添加”,仿佛天生为格外注重健康、外观和营养的中产量身打造,但到头来只会加重钱包的负担。
而反观那些一身轻松的年轻人,倒是对淀粉肠展现出异常的宽容——
“就得是成本几毛钱的,稍微贵点都不行。”
“淀粉肠的蘸料,蘸鞋底子都好吃。”
“一边吃,一边觉得是垃圾食品,一边又来一根。”
习惯了精神上被“一天不健身就有罪恶感”洗脑,味蕾被低脂低卡折磨,这届中产选择用淀粉肠放纵自己的身心。
显然,把淀粉肠当作一种社交符号,既无法代表你对生活健康的态度,也不能彰显你对财富和优质生活的拥有。
但当你晒出一根淀粉肠的时候,你的分享已经脱离了庸脂俗粉,成为了一次真诚的生活记录。
站在热火朝天的路边小推车旁,油锅沸腾,粉红色香肠表面被炸制成焦脆橙黄,咬一口滋滋冒油,一点肉味没有,但内里是淀粉被油炸后激发出的浓郁香气。
面对此等碳水炸弹,平时那个关注低热量,喜欢追溯食材来源的你突然就不见了。
尽管可以随时在网上下单北京蒜肠、哈尔滨红肠、俄罗斯盘肠、德国香肠,甚至自己在家灌纯肉肠,但对一些人来说,无法忘怀的还是那根淀粉肠的味道。
淀粉肠,成年人能掌控的快乐
对于95后北京人鼠标来说,吃淀粉肠不仅是下班后的肥宅放纵,更是一种童年补偿。
“我妈可以算得上是初代鸡娃选手了,从学业到生活她都是要分秒必争,事事掌控的。”
所以在上小学时,同学们都扎堆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和路边摊,鼠标却是万万不可踏近那人堆附近一步的——因为鼠标妈妈放话了,“麻辣烫串串里是放了罂粟壳的,羊肉串是老鼠肉做的”,更别提成分未知的淀粉肠了。
而且学校就在家附近,放学路上吃淀粉肠更像是一次次反侦察行动,是随时可能被邻居阿姨和相熟的同学家长告密给妈妈的。
上班以后,在外租房的鼠标再也不用被“盯梢”似的偷吃淀粉肠了。经济自由,让鼠标就算在家当着妈妈的面点“不健康”的外卖,也多了份底气。
淀粉肠是人们共同的儿时回忆,只不过和鼠标似的一些年轻人,把淀粉肠作为童年补偿、成年后名正言顺的奖励机制,而对于另一批年轻人来说,淀粉肠承载着的则是被家人宠爱的记忆。
当你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老师和家长认为淀粉肠成分不明,甚至有多事的同学看到你买了根淀粉肠还要指责“老师都说了这种东西不能吃,你怎么能买?”
30岁的郑州人yoyo回忆起与淀粉肠的第一次邂逅,是某天放学后,爷爷带他去路边炸串摊子大吃特吃,“点了很多,多到要等老板一根根炸出来,并不能马上吃到的。”
二十年前,yoyo的零花钱大概是每天五毛钱,而淀粉肠正好也是五毛钱,每天吃一根是极其奢侈的行为。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爷爷奶奶对yoyo的宠爱体现在,“即使我并没把想吃什么说出口,他们也会心照不宣地做很多肉菜给我”。时至今日,作为肉食动物的yoyo不主动吃任何素菜,但路边卖的淀粉肠除外,那是童年的记忆和爱。
哪怕他比同龄人更早地实现淀粉肠了自由。
不仅是年轻人,还有一批向健康屈服的中年中产,也在大方承认自己迷恋上了淀粉肠。
35+岁的上海人清清以前是不吃也不爱吃淀粉肠的,尤其生下女儿之后,她了解到不少食品安全方面的知识。比如淀粉肠里亚硝酸盐和卡拉胶等添加剂的含量是不低的。
一次接女儿下课,清清发现路边小摊挤满了在排队的年轻人,远远就能闻到烤淀粉肠和烤鱼丸的香气。清清突发奇想,给自己和女儿一人买了一根。
“其实都是平时嘴硬啊,不光监督孩子吃得健康,自己也经常为了减肥吃轻食沙拉。但是偶尔吃一次垃圾食品,真的有被治愈到。”
除了油炸开花淀粉肠,东北有麻辣面里的卤淀粉肠,延边冷面里得放几片淀粉肠作为点缀,可以夹万物的山东煎饼当然也夹得下淀粉肠……
淀粉肠以各种形态,分布于全国各地,悄悄地、大范围地停留在每个人的记忆中。
东北鹤岗女孩小吕去上海工作后,吃过健康轻食和洋气的网红餐厅,但有时在饿着肚子加班时,在餐厅等位排长队时,最先想起的还是老家那口六块钱一碗的麻辣面,加一根一块钱的卤淀粉肠。
长大以后,再体面的白领也可能在网上悄悄蹲守哪里新开的淀粉肠摊离自己更近,还自发地给摊主大爷建微信群,催人家出摊。
再自律的社会精英,也想私下狠狠放纵一回——偷吃两根淀粉肠。
对于很多人来说,淀粉肠甚至成为生活里的一种期待感,因为它足够便宜,足够触手可得。
相比于生活和工作上的困扰,相比于头上压着的车和房的价格,成年人太需要诸如淀粉肠似的、可掌控的小确幸了,这时候口味如何也不重要了。
淀粉肠的文艺复兴
1986年,洛阳肉联厂副厂长高凤来在国际食品机械博览会上看到了一台外国的火腿肠灌装机。1987年,中国第一根火腿肠诞生了,名为春都牌。
当年火爆的春都火腿肠,卖点是含肉量高、口感Q弹,所以在央视播出的广告是动画制作的“会跳舞的火腿肠”。
但随着时间推移和市场竞争加剧,市面上的火腿肠品牌开始鱼龙混杂,一些火腿肠的含肉量逐渐从85%降到了15%,甚至更低,被老百姓戏称为“面棍”。就此,火腿肠们被分为了两派,一部分叫肉肠,另一部分叫淀粉肠。
从最初的3、5毛钱一根,到现在的3、5元一根,因为淀粉肠的出身以及低廉的价格,也造成了如今的流行。就像每个暑假的西游记一样,淀粉肠填满很多人的童年,成为共同记忆。
有足够大的群众基础,也决定了年轻人有足够多的信心,敢把淀粉肠列为摆摊首选。
图源:小红书博主@胖茗
给淀粉肠串竹钎子、用扎了眼的塑料瓶往烤盘上滋油、翻面、刷酱、蘸孜然辣椒面……上述动作,都不用现学,来自童年时对摊主大爷大妈的观察就够用了。
网络上五湖四海的摆摊年轻人没想到,同一根淀粉肠同一个童年,让他们赛博相聚了。
关于摆摊卖淀粉肠,赚不赚钱的无所谓,年轻人主打一个开心——
“营业额少得可怜,但是有小哥哥夸我做的好吃。”
“先帝创业未半,半道沉迷于隔壁小姐姐的冰粉。”
“和其他摊主分享自己售卖的食物,是早九晚五体会不到的欢乐。”
还有一批人在家复刻小摊上的淀粉肠,致敬经典——
pdd烤盘36元一个,家里有空气炸锅也行,摆摊帖里的博主科普了哪个牌子口味更好更卫生,甚至大方分享了自己的秘制蘸料配方……
廉价的快乐是这届年轻人的共同话题,也是他们的情绪出口,在这点上,淀粉肠和辣条、烤面筋、脏摊麻辣烫没什么区别。
说在最后
淀粉肠曾经是食品配料的成本妥协,没有肉类是偷工减料的结果,是厂商与买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鼠标说,“全都是淀粉,总比来路不明的肉要更让人放心”,曾经被人诟病的“全是淀粉没有肉”,反而被年轻人调侃为食品安全的另一种背书。
鼠标会在下班后奖励自己一根淀粉肠,清清会在受够了健身餐后奖励自己一根淀粉肠。虽然没什么营养,口味降级,但是情绪升级了。
如今社交的标准好像变了,年轻人正在大方承认:
“吃根淀粉肠怎么了,我只想偶尔放过一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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