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做毕设最不想看到的两个字就是“抄袭”了吧。
但偏偏,湖北美术学院雕塑系06级的学生陈亮就遇上了。
还是被自己的老师黄勇给抄了。
事情的原委并不复杂。
陈亮在大五学期交了一份课堂雕塑作业。
他大一的素描老师黄勇得知后,希望能自己保留一件。
隔着师生关系,陈亮便翻了一模,送给了黄勇。
但是之后,2011年黄勇便拿着这个作品参加了学校展览,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后来被学校撤下了。
这里其实学校就知道这个作品的版权是陈亮的。
陈亮的雕塑老师黄邦雄就说:
“这件作品绝对是陈亮同学的。这是我当时给他们上课的一个课堂作业,也是当时让他留给学校的一件优秀作品。”
到了2020年,出版社筹划《湖北美术学院教师近作选集》,黄勇又拿着这个作品前去参选。
这一次,知情老师再次阻止了。
因为是学校自己的事,所以陈亮也没有计较。
一直2023年,黄勇退休了,他直接把作品传到了网上,并陆陆续续进行了修改。
特别是根据黄勇上传的视频来看,陈亮认为他已经在雕塑车间,准备批量生产获益了。
这实在无法容忍了,直接起诉了黄勇。
可是在黄勇看来,自己指导过陈亮,这个作品署名权也确实属于陈亮。
但是,这件作品根本无法代表自己的水平,所以自己要进行二创。
而陈亮当初能送给自己,也说明里面有自己的贡献。
“如果不是共同创作,自己对陈亮没有恩情,陈亮不会同意翻制”。
另外黄勇还说,虽然自己的作品和陈亮的大体一样,但是内部处理和两只手的动态不一样。
注入了自己的灵魂,这是深度创造。
而且此时创作的对象完全是模特本身,并不是自己去仿造陈亮的作品。
“哪怕只动了一刀也是新作品,跟陈亮的不是同一件。”
那么,动一刀的事能叫创新吗?
想起著名雕塑作品“思想者”与著名雕塑作品“创世纪”。
在造型动态方面完全相同,只是把其中一件左右翻转形成了另一件。
这时候确实是创作了。
但要换成乾隆皇帝在前人的书画作品上盖章,我给维纳斯加个胳膊,全国各地的拓荒牛雕塑......
这样算,好像动了一刀也不能据为己有。
从法律规范上看,二次创作的内容素材需要获得原权利人“合法、有效、完整”的授权。
如果二次创作的作品与原作品相比,能够体现其独创性的,不认定为侵权。
如果二次创作的作品与原作品相比,不能够体现其独创性的,便认定为侵权。
其实上面说“思想者”的例子也有漏洞。
之所以没有发生纠纷,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罗丹和米开朗琪罗出现的时间相差了整整几百年,实在没办法打官司。
人家的用途和内涵也完全不同。
现在黄勇这样在对外参展时从未提到陈亮的名字,又看不出与原版的明显差异。
这样的“动一刀也是新作”就明显不完全符合法律的规范了,复制以营利更是加大了违法风险。
就像之前画家王筱丽的作品,就是把马寒松的画右上的题字改成了左上竖着。
最终就被认定是抄袭。
而且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提倡保护著作权,高校又是首当其冲的阵地。
可老师都这种思想,不讲武德,吃相不雅,让改一刀成了风气,无疑让人寒心。
但不得不说,往往现实里人都会很现实。
就像唐朝有个诗人叫刘希夷,他是诗人宋之问的外甥。
有一天刘希夷想出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两句精妙的诗句。
结果宋之问就嫉妒了,要求把句子让给自己。
刘希夷不愿意,宋之问便把外甥活活给闷死了。
而放到现代,像陈亮和黄勇这样,也一直是高校的灰色地带。
在国内的高校中,老师常常指导学生创作,最后署名权就模糊了。
再加上有些压迫现象的存在,感觉本身就是去给老师打工的。
学生作品,老师署名,已经成了一种潜规则。
比如湖北科技学院的毕业生孟玉朋就曾起诉自己的老师。
说老师剽窃了自己的毕业设计和论文,并且申报了三项专利。
中国科学院大学的刘毅,曾在欧洲化学出版协会旗下ChemCatChem杂志发表了一篇英语论文。
但是署名第一作者却成了自己的老师李啸。
而李啸只是利用导师身份,用刘毅实验得出的数据撰写成稿罢了。
还有2020年,中工信商一位女生微博实名举报,自己的导师未经允许把自己毕业论文发上了期刊。
但老师们往往都认为,学生是在自己指导下开展实验,资源是学校出的,并非学生专用。
可不经过人家的同意,更谈不上自己的参与,就成了自己的科研成果,这本身不就是剽窃吗?
希望“翟天临博士”能增加一下业务,早日弥补文艺作品查重方面的空白。
另外,在动一刀还是动两刀之外,也想说,艺术的本质更应该在于对美的追求和诠释。
能传世的作品都是有独特美感和价值内涵支撑的。
陈亮的作品虽然是裸体模特,但里面对于模特的赘肉的雕刻,反而感觉很真实很有共鸣。
一个鲜活的生命传递出来的东西并不会招人反感。
而黄勇的“作品”修整了这些。
“我的作品与陈亮的作品,胸部、腹部线条都不一样,他的作品做了很多赘肉起伏,我减弱了这些变化。”
他的目的是让观众快速把视线转移到上半部分。
但翻翻评论,都觉得这样恰恰没有了那种惊艳的感觉,带着浓浓的生产线味道。
这也怪黄勇的朋友圈写的太直接了。
看到“换别墅”这样的词,就完全丧失了欣赏艺术品的兴趣。
只想给它估个价。
“作为艺术家,眼里不是别墅就是流量,也是够俗的”。
确实,想起了安徽的演讲风波。
德高望重的陈教授在台上对着高三学生们喊话:
我们成绩好的人最好要找外国人结婚生子。杂交出精英。考到美国,那就是全世界的男人女人供你选择。学生们读书就是为了钱,有钱就有一切!
一位学生,也有说是老师的人,听完直接上台抢夺话筒:
“他的眼里,只有钱!学习是为了钱、崇洋媚外?!”“而我们学习,是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三观认识,格局高下一目了然。
当然,后来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装腔作势,跟在誓师大会上发言的高三女生一模一样。
她慷慨激昂的发问:
“同样是寒窗苦读,明明暗灯,我们凭什么甘于人后?”“同样是披星戴月,夙兴夜寐,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人先?”
旁人睿智的规劝:
“鸡血打多了,进入社会就后悔了”。“放心,不影响你以后月薪3000。”
可是,少年自有少年狂,理想本就是纯粹的,教育本就是为了和欲望对抗,或者至少去做到平衡。
师者,传道授业,也是避免让成年人的悲哀,成为下一代的悲哀。
而如今,动一刀就是新的作品,就能在三环以内换个别墅。
似乎说明,经历过这一套流程的人,越是强调自己的不同,越说明这套叙事又走向了雷同。
强调流量认同是不是本身就淡化了我们追求的价值与道义。
想要挣回别墅,是不是一开始就少了对于艺术的纯粹。
如此一来,争议也不是一个小小的专利原创就能概括的。
或许,那一刀不止砍向法律关于创作的界限,也砍向了我们的精神风貌和师德教育。
事实上,这段时间关于学校的新闻就没断过,还都是比较负面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真的应该动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