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半佛仙人 (ID:banfoSB),作者:青蒜、半佛,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1997年9月,网景公司的员工早上起来上班,当他们来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发现公司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e”字雕塑。


作为游走在互联网前沿的地带的他们当然知道这个雕塑是什么,这就是微软IE4.0的图标,昨天刚在微软发布会上见过。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微软竟然会连夜把这个雕塑推到自己公司楼下。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们楼下团建来了是吧?威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种用Logo骑脸的行为果断惹怒了网景的员工:你敢把图标送到我们这,那这图标要怎么样可就由不得你了!网景的员工齐心协力,推倒了这个“e”字雕塑,然后搬来自家公司的吉祥物——一只绿色的恐龙,让它字面意义的踩在了IE的头上。


网景的员工还贴心的在恐龙身上挂了一块牌子:


“Netscape 72,Microsoft 18”


72%和18%,正是当时网景浏览器和IE浏览器的市场份额占比。


这行为艺术一样的一幕并不是什么同行之间的情趣小打小闹,而是第一次互联网行业大战的转折点。



时间回到1980年。


那一年,互联网之父蒂姆·伯纳斯·李正在欧洲核子物理实验室打工,他在工作时突然灵光一闪,想要利用超文本系统建立一个巨大的网络。


这个网络将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终端,容纳全人类的信息,那时每个人都能即时在网络上交流,随时查阅一个属于人类的数据库。


伯纳斯·李从这个点子里发现了人类的未来,但他将这个点子提交给实验室高层后却意外地被打了回来。


明显,核子物理实验室不关心这种异想天开的应用科技,更不喜欢一个打工的跟自己要经费,伯纳斯李只能和朋友一起建立了一个原型系统,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悄悄使用他的网络。


到1984年,伯纳斯李又一次进入欧洲核子物理实验室,这次他拿到了正式成员身份,亲手写下了世界上第一个网页浏览器和第一个网页服务器,重启了自己的原型网络。


1989年12月,他将自己的发明定名为World Wild Web,缩写为WWW,中文译做“万维网”。


现代互联网就此诞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网址的开头总要加上www,以此证明自己在万维网的框架下。


但伯纳斯·李的名望并不仅来自于这项发明,而是来自他的大公无私。


在1992年,伯纳斯·李找到了一家欧洲权威的律师机构咨询,他打算开一家公司,销售网络浏览器。


律师很开心的回答了伯纳斯·李的问题,为他制订了一份通过垄断版权躺着成为亿万富翁的计划,而伯纳斯·李却在这份计划的背后看到了自己并不想看到的东西。


版权意味着分成,分成意味着利润。有利润,就有人争夺。为了争夺,就要划分势力。划分势力,自然就要争夺标准的制定权。


在伯纳斯·李的眼前展开的是一副割据的图景:


各个互联网公司分别推出自己的标准,互相攻击,互相否定,强迫用户留在自己的网络中。


用户必须在多个网络中进行选择,订阅这个网络还是订阅那个网络?


想要看到所有网络,那就得每一家都订一份。


伯纳斯李不喜欢这个东西。


1994年,伯纳斯李在麻省理工学院创立了万维网联盟,邀请当时IT界的巨头们,联手制定了万维网的标准,并将自己的所有发明公开免费交给世界使用。


他以一己之力奠定了现代互联网的雏形,为世界带来了自由开放的十五年。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个圣人。互联网公认的圣人。


但他割舍掉的利益,让资本抢的更欢。



在那个时代,互联网并不稳定,两台电脑不同的工作环境会让传输的数据面目全非,想要接入网络,必须要有一个解码器,一个能够向服务端提出请求,同时将对方发回来的那些数据转化为普通人看得懂的信息的翻译机。


这个翻译机名叫“浏览器”。


用户使用浏览器访问互联网上固定的网址,然后通过浏览器和服务器端进行数据交换,浏览器再将服务器端的内容转化为图形化的界面,让用户无需输入复杂命令,只要一次次点击就可以访问网络上的信息。


伯纳斯·李虽然开源了万维网的技术,但他并不能管到后面入局的人。就像你可以建立一个免费的世界,但我可以在你的世界上修收费站。


浏览器就是第一个收费站:想要流畅的上网你就需要浏览器,但是你想用我的浏览器,你得给钱。


第一个抢下这座收费站的人就是网景。网景是互联网最初的传奇,它创造了SSL协议,为未来的浏览器安全奠定了基础。它只用了四个月就占据了浏览器市场的75%,号称:


资本主义以来市场占有率扩张最快的行业。


它还未盈利,便成为炙手可热的豪门,让创始人登上了时代周刊。


1995年,网景浏览器在纳斯达克上市,原价28美元,开盘后一度飙升到75美元,就此拉开了互联网的第一次泡沫时代。


华尔街为之疯狂,投资人为之倾倒,无数目光盯上了这个小小的软件,试图看透互联网这个新行业里到底能捞到多少刀勒。


一些人敏锐的意识到,浏览器的价值远远不止如此。浏览器是窗户,浏览器是入口,浏览器让用户进入互联网,浏览器决定用户看世界的角度。


那些华尔街的精英们精准地看到了这种必将占领整个互联网市场,并将百分百抓住用户注意的产品巨大的潜力。


并不是只有投资人看到了这一点。在硅谷,有一个戴眼镜的卷毛也意识到了浏览器的重大价值,并决定将浏览器的市场夺过来。他叫比尔·盖茨。



在当时,微软已经成功定义了大众操作系统和大众办公软件,在个人电脑领域的垄断趋势不可阻挡。


而网景的崛起挑战了微软的垄断地位,微软必须要尽快推出自己的浏览器,从网景手里抢回这个领域的市场,把用户重新关回微软的电脑世界里。


然而,面对网景的扩张势头,闷头自己做一个新浏览器并不明智,微软毫不犹豫的选择直接买下了一款浏览器,改名IE,当即推出市场。那时距离网景传奇的IPO刚刚过去一周。


历史上第一次“互联网行业大战”开始了。一方是财大气粗的微软,一方是占据先发优势的网景。虽然并无先例,但他们却第一时间洞察了互联网的本质:零和。


我多吃一口,你就少吃一口。双方没有任何共存的想法,只有死掉的对手才是好对手。兼并、独占、垄断、排除异己,这是之后三十年里互联网一直在重复的故事。三十年前的前辈都玩烂了。


为了击败竞争对手,双方纷纷推出了自己的行业标准,玩起了平台独占:如果你不用我的浏览器,有那么些网页你就是看不到,看到了也面目全非。以至于当时的网页作者都要在网页最顶上标明:


“本页面要用XX浏览器才能得到最好体验效果”。


这个东西,直到今天,偶尔也能看到。


凭心而论,IE在各个方面都完全比不过网景,这也是网景面对微软敢于亮剑的底气。


但那时候的网景还没有意识到互联网大战的真正必杀技是什么。那就是先补贴,后垄断。更直接点,撒币。


财大气粗的微软直接将IE捆绑进Windows 95,开了捆绑安装的先河。关键是,IE直接免费。


而这捆绑而来的免费IE直接打在了还要花钱买正式版的网景的死穴上。


我可以免费,我可以亏钱,我可以把它强行送给用户,因为我还有无数别的业务养着自己,而你,只有死路一条。后来互联网大厂靠金钱压人的套路也是原汁原味。


当微软将那个IE的图标雕塑搬到网景楼下的时候,微软的心中或许已经有了必胜的预期。因为IE 4.0版本是IE第一次在纯粹技术实力上压过网景。技术都赢过你,我还有钱,你还有什么呢?


72%对18%,这个数字看起来很漂亮,但改变不了整体实力的差距。互联网行业的变局往往只在一夜之间,就好像那万恶的OFO。


微软手握Windows这个超级渠道,又能丢出免费的大饼来争抢市场,而网景只能亏钱搞技术。


在重重重压下,网景开始自乱阵脚,他们为了反击微软而开始在浏览器中集成更多功能,增加邮件,增加编辑器,增加聊天。


更多功能意味着更复杂,而互联网的基础就是不要高估用户的智商。要把用户当上帝一样尊重,但更要把用户当白痴一样设计功能。


门槛越高,获客越难。门槛,是规模游戏的死敌。


1998年,网景打出了最后一张牌,指控微软垄断,微软因此受到反垄断调查,一度差点被拆分。但这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这一年,网景将网景浏览器开源,之后贱卖给了AOL,第一次互联网战争以微软的大胜告终。



战胜网景后,微软的浏览器迅速变得躺了起来。可能是觉得浏览器这个东西再怎么样也就这样了,微软根本没有再认真去强化IE,只是利用自己的捆绑优势维持自己那顶尖的占有率。


事实确实如此,浏览器的形制过于固定,只要你攻不破Windows的护城河,根本不可能撼动IE的地位,只有网页作者适应IE的道理,IE根本无需配合技术进步。直到今天,很多老网页也还是只能在老IE内核上才能正常跑下来。


可是……网景真的已经出局了吗?永远不要小看对手。


在1998年,网景临死之前,成立了Mozilla基金会,发誓向微软复仇。他们一边应对着复杂的版权官司,一边从头重构代码,一直到2002年才终于推出了Mozilla套件。


这个套件犯了和后来众多APP一样的毛病,集成了太多根本不应该属于它的功能,变得臃肿又庞大。它自带电子邮件、网页编辑器、IRC聊天等功能,做的大而全——但完全忘了浏览器的初衷。


浏览器是个门,但也只是一个门,你走进这扇门,然后走向什么方向都是你自己选择,你可以从一个网址跳到另一个网址,从一个服务器跳到另一个服务器,自由的在互联网上穿梭。


而Mozilla太臃肿,太缺乏自由度了,哪怕它在技术上可以吊着打IE,但还是没有竞争力。


终于,到2002年,Mozilla的BOSS决定将Mozilla拆成不同的软件,只留下一个最干净、快速、简单,并且有足够扩展性的浏览器。


为了庆祝这个浴火重生的壮举,他们决定给自己浏览器取名叫Phoenix——不死鸟。然后就被Phoenix科技告了。无奈的Mozilla只能再次改名,叫Firebird——火鸟。然后又被火鸟数据库的开发者找上了门。起名字,真的是玄学。


Mozilla的人后来说:


”我们在过去一年里学到了很多关于起名的技巧(不是因为我们愿意才学的)。我们现在很小心地研究了名字,确保不会再有什么夭蛾子了。我们已经开始向美国专利商标局注册我们新商标”。


那个新商标的名字叫:Firefox——火狐。很长一段时间,火狐都是最酷的浏览器。



Mozilla的归来听起来荡气回肠,但手段并不光鲜。


一方面,火狐确实拥有比IE更高的技术实力。但另一方面,用户根本分辨不出这份技术实力。


普通用户们很难分辨那些包装下的真相,在同类商品中占据绝对优势的竞争力永远只有渠道。谁能把东西送到我面前我用谁。而Windows这条渠道只属于IE,这条垄断了全球绝大多数PC的渠道足够封死任何挑战者的路。


怎么跳过IE的渠道?火狐选择投这样一条广告:


“警告,你的浏览器需要升级。”


说真的,这个套路,也被后辈们学会了。


无数不明所以的人点开这样的广告,然后莫名其妙地下载下来一个Firefox的浏览器。


不得不说,互联网行业好像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技能都点满了,剩下的只是无趣的重复。强制推送,欺骗下载,直到现在依然是互联网公司惯用的套路。大家连使坏,都要抄。


但不论如何,火狐确实占有率飞速攀升,第二次浏览器战争开始。这一次战争不是单挑了,因为在IE躺下的这段时间,有许多人都在惦记着IE的这块大蛋糕。


谁能拿到流量入口,谁就能通吃一切。


苹果的Safari、沉寂多年的Opera都参与到这场大战中,我们本土的浏览器Maxthon也进入战场。大家的第一件事很明确:先弄死IE。


此时的IE就像一个太久不动弹的胖子,非常惊恐地抬起手想要反抗,但是因为缺乏锻炼手脚不协调差点把自己拧死。IE不思进取的内核在日新月异的互联网变化中已经变成了累赘,速度慢、不安全、容易崩、UI老旧,无数的问题不断爆发,让火狐飞快地吸收着IE的市场占有量。


但越是危机微软就越动不了,因为这时候他的地位很尴尬:大部分人刚上网的时候用的都是IE浏览器,他们习惯IE。


存量基数过大的时候,任何变动,都要谨慎。你增长了10%,但是存量跌了20%,最后还是亏的。


如果IE盲目学习那些后来的浏览器,去变化,自己相当于抹平了换浏览器导致的不习惯,让他们能更无缝地换新浏览器。如果自己创造新UI,那些老用户也会被逼走,因为反正都要换习惯,我为什么不换一个更快一点的?


在这样的纠缠中,火狐夺走了近三分之一的市场,在Windows建立起的渠道护城河上架起了一座浮桥。


虽然大家打得很火热,但都不是赢家。因为2008年,谷歌发布Chromium引擎,代表产品就是Chrome浏览器。



火狐并没想过自己会被谷歌来一手,因为在对抗IE的时候谷歌是自己的坚定盟友,为自己提供了很多背后支持。


围剿IE的四条好汉里也根本就没有谷歌的存在,谷歌过去的业务根本就和“浏览器”不沾边。万万没想到,谷歌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突然丢出了属于自己的Chrome浏览器,一举杀死比赛。


Chrome浏览器的优势非常简单,他够稳定。


在IE动不动就全页面崩溃,火狐沉迷增加套件的情况下,Chrome选择了极简主义,开发了一款多进程浏览器,哪怕其中一个页面崩了,其他页面也不受影响。


随之相伴的是极强的兼容性,能用浏览器打开各种图片、PDF文件,甚至能集成各种小型软件。


这一切让Chrome飞快崛起,迅速打败IE,成为新时代的浏览器统治者。


国内的众多厂商也如梦初醒,开始对各路浏览器进行针对性的换皮。而这些浏览器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丧心病狂的主页绑定。


他们抢浏览器入口,主要是为了抢那时候公认的最大流量入口:搜索。


在PC互联网时代,互联网还是一个开放的地方,你想要什么信息需要自己主动去寻找,没有人会主动把东西推到你脸上,没有人能用信息编成茧房包住你。


你只需要一个搜索引擎,然后搜索,寻找,到下一个社区——一切就改变了。


但这同时赋予了搜索引擎极大的权力:如果搜索引擎稍微调整一下排位,就可以决定很多流量去向何方。这就是“竞价”。


抢夺浏览器,目标是抢夺搜索引擎。目的是让别人来自己这里,竞价。


所以这些浏览器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主页以及默认的搜索栏,永远通向自己家公司的搜索引擎。就靠这招,搜狗一度依靠输入法到浏览器再到搜索引擎的一套组合拳,直接打了百度一个措手不及。


这套组合拳在PC互联网时代堪称是无比精妙的商业斗争,但现在看看真是太没有想象力了。


因为我们从手机APP上可以得出结论:他们完全可以在打开浏览器的时候弄一个五秒的开屏广告。浏览器也根本不需要设置修改默认搜索引擎的选项,我这只有自家的搜索,你爱用不用。


那年代的互联网人明显高估了用户。但他们得到了一次“纠正错误”的机会,因为移动互联网即将崛起。引导用户?不,直接当爹。



在Chrome杀死比赛的同时,智能手机时代来了。移动互联网开始迅速进入到大众中。


互联网企业精准地预判了移动互联网的潜力,然后被思维惯性带进了一条沟。


在塞班时代,几乎所有互联网人都默认手机上的网络浏览方式将会和PC一样,通过一个个浏览器作为窗口,通过链接和搜索走向不同的方向,谁掌控了浏览器,掌控了搜索引擎,谁就掌控了流量入口,就掌握了一切。


现在我们知道这是完全错误的。


那时代的人一定不会想到,搜索引擎的未来,竟然是把搜索功能做的越烂越好。烂,别人才没法在你这里精准地找到想要的信息,才会赖在这里,重复问一千遍基础的问题,才有流量。


当苹果重新发明了手机的时候,它也重新定义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规则。


APP,一个一个独立的软件成了移动互联网的核心,大家离开了那扇开放的大门,走进了一个遍布小门的迷宫。


每一扇小门背后都是一条甬道,你只能在规定好的方向里前进后退,再也不能轻易跨越到别人的跑道。于是世界封闭,搜索不再,自由不再,浏览器也不再重要。


搜狗的王小川当时就看到了未来的样子,他说:


“web已死”翻译过来应该是“link已死”。


那个靠链接走遍天下,每个人都能给别人分享一个独立地址的时代过去了。那个人与人链接在一起的时代过去了。大家在各自的APP里,成为孤岛。



APP时代到来让互联网资本狠狠地给了自己几巴掌。原来大众的接受力这么高,我们这么长时间不敢突破底线属实是白端着了。于是互联网企业纷纷放弃底线,奔向了更没下限的APP世界。


不对,大家重新定义了底线。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来临前,大概只有流氓软件敢一言不发地直接自己给自己升级。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以后,你不升级,就敢不让你用。


耍流氓会传染。连PC端的软件也学会了不升级就不给你用的流氓手段,并且几天就要莫名升一次级,不知道到底在升级些什么。


搜索和浏览的逻辑被完全打碎,算法和推荐成了新宠,用户再也不需要思考“我要什么”,算法会自动告诉你“我觉得你要什么”。


渐渐地,PC端成了移动端的入口,你去浏览很多PC端的网页,总是会被要求用手机APP扫码。有一些平台干脆取消网页端,一切归于手机,不愿意在手机上多下一个一年开不了一次的APP的人就不算人。


就算你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反正他们不改,你爱用不用。只要我抢到了市场,只要我有领域唯一性,只要我控制住了入口,你就不得不屈服。


因为你只有APP,你只能从APP里接受这方面的服务,大部分人也只会从应用商店下载APP。


用户只能屈服于资本为你编织的幸福大网里,在一个时刻有人喂奶的环境中放弃自己那多余的、想要向外探索的脑子。



建立在浏览器基础上的web是一种开放式的信息交流平台,你点进一个网页,但不意味着你第二天还会点进这个网页,你的IP一样,但不意味着操作电脑的那个人一样。


那时互联网想要得到数据,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脸谱,想要留住用户,只能去拼内容的质量,想办法做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可以随时在不同平台间对比的用户,比一比,谁尴尬谁下不来台。


而APP不同,APP的逻辑是封闭的,他们致力于创造一个一个小圈子,这个圈子必须自成一体,拥有属于自己的话术体系,拥有自己的风格,为此必须不和其他社区进行交流。


他们把人限制在各自的平台里,搜索功能只能搜到自己平台的东西,准确度还贼差。这时候,每一个APP的用户都是公司养起来的私域流量,或者说储备粮。


浏览器、链接、搜索引擎的逻辑,是面向全网络的。


在浏览器的时代,只需要一个邮箱就可以走遍天下,拥有所有服务,我可以同时开几个网购平台比价,可以随时打开地图和音乐,可以在一个地方看遍全网的信息,可以用插件把视频网站变得无广告。用户虽然不强,但最少他们可以选择跑。


而现在,在大APP和渠道的压制下,没有拒绝的权力,只有从与不从。


我们不能像过去一样一个浏览器解决一切问题,现在只能在每一个APP都要上交一次自己的信息。是用户,也是数据生产工。


十一


伯纳斯·李是幸运的,因为他亲手开创了互联网最灿烂的十五年。伯纳斯·李是不幸的,因为他要亲眼见证自己建立起来的高塔崩塌在大地上。


理想主义者只能管好自己,却管不住这个逐利的世界,伯纳斯·李放弃无数财富而追求的全球网络崩塌在面前。


今天,当你进入互联网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就决定了。


你获得了什么娱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掏钱。

你获得了什么成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掏钱。

你获得了什么见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掏钱。


你要掏钱、掏钱、掏钱。一切看起来在维护你服务你的东西,最终算计的都是你的钱包,并且他们会理直气壮的告诉你:如果我不赚你的钱我要怎么运营啊?


关键是,他们说的是对的。在这种渠道战争中,不赚钱的理想主义者只会被消灭。


于是世界越来越单调。


公司喃喃低语,告诉他们自己贩卖的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个新世界,绝口不提当年那个自己只能当网页的时代。对啊,我是生态,是入口,是渠道。怎么能是一个被一串字母定义地址的网站呢?


网站网站,就像车站,是一个路过这里可以下车,想走就能走的地方。那真是一点也不适合赚钱。


十二


今年上半年,IE宣布停止更新,退出历史舞台,引起了一片小幅度的震动。


这事说大,其实也不大,因为IE没了并不意味着Windows不自带浏览器了,只不过他们现在自带的是Edge,还挺好用的。


但这事的意义细思起来还是令人唏嘘。IE从1995年开始,统治了互联网一半的生命,而现在它走进了终结。


只有他走向终结吗?属于IE,属于链接的时代,都已经被那个app的时代终结。


主动搜索信息的能力变得稀缺,许多人不再有“网页”的概念,各类手机应用渗入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回想当年那个互联网的黄金时代,那场开启了互联网大战的浏览器战争。一切从那时就已经被预示:


当一个能够连通全世界的信息网络诞生时,每个人都认为它会归于一个标准,通行于世界。但商业竞争下的公司必然不肯遵守唯一标准,他们会执着地分割这个新世界。


争抢版权的视频、音乐平台,互相敌视的移动社区,彼此锁死的充电器协议。公司都想要成为垄断者,为此要首先阻止互联网世界达成别人规则里的一致。一次一次,争抢每一块地盘,直到世界分成一个个孤岛,大家彼此遥望,却再难同路。


或许有一天你会忘记世界上存在一个浏览器畅游互联网的过去,然后变成一段数据。机器随意看着你的一切,高效地为你打上一个标签,送去下一个茧房。


你会难过?不,你会不知道这一切,你对着屏幕,笑得嘎嘎的。


全文参考资料来源如下:

【1】.《Web开发进化史!》.腾讯技术工程.charryhuang

【2】.《互联网人笔记.浏览器之战》

【3】.《互联网发展简史(5)第一次浏览器大战.明说网络》

【4】.《回顾 Firefox 历史》.CSDN

【5】.《人类早期网上冲浪珍贵资料:第二次浏览器大战》

【6】.《一出好戏:浏览器变现兴衰史》

【7】.火狐浏览器——悲情的王子复仇记

【8】.《Firefox 差点就赢了第二次浏览器大战!》. Bryce Bla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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