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车从小区门口开出,我盯着外面的路灯,拼命回忆着:有没有什么忘带的东西?

上高速之前,一切还来得及。

开出半小时后,坐在前面的小陈问我:妹妹外套带了吗?

没,难道你没带?

他回头朝我笑了一下,安慰我说:没关系,等一下被子包着出去吧。

妹妹是被子包着抱出家门的,她在车上睡得很香。手机显示上海的温度是三度,寒风刺骨,到了最冷的时候。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三年没出过国了,但是一旦决定要走,我的旅途搭档,一定会忘记点什么东西。接着他时不时来一句,糟糕,给妹妹准备的玉米忘拿了,糟糕,帽子不知道带了没……

比起三年前的出行,这次最大的变化,是团队成员增加一枚2岁多一点点的妹妹。她还从来没出过国。



其次是,以前常见的直飞航班,现在通通没了。去一趟巴厘岛,需要转三趟航班。

再次是,凌晨五点不到抵达机场,坐6点50的航班,柜台工作人员说,太赶了,飞雅加达可麻烦了,下次要早点来,现在你们千万别排队,赶紧去走晚到通道。

跟以前出国相比,手续异常麻烦,不停核对这个核对那个 。

核酸检测证明,疫苗翻译件,返程航班……



我整晚几乎没怎么睡,一直等着赶紧上飞机补觉。当然,现实就是上飞机的时候小孩醒了,她眼睛一睁,就在提醒你,上班了,伺候我吧。

飞广州两小时还行,在登机口我买了一杯冰美式,就像打工人的强行醒脑剂。广播里正在说着,飞往雅加达的航班现在升舱有限时特优,仅需2800一人。

我叫住小陈,说,要不升了吧,太累了。

小陈坚决不同意,他说超级经济舱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能申请到最好的了。意思是你要升一个人升,我们可不想。自从上次飞版纳累得半死后,我时常动摇自己身为普通人的决心,想要奢侈一把。

升吧,到一个愉快的地方带小孩。

小陈说,你干嘛这么想?你想想辛苦几小时,等于赚了一万块,多开心啊。

其实是这样的,带小孩坐经济舱,你刚落座,前座已经开始不满。你的孩子第一次放下小桌板,前座唰一下回头不耐烦地说:能不能小点声?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你还不得不像次等公民一样,随时准备赔礼道歉。



为了不面对这些,我到后排跟儿子一起坐,小陈在前排对付妹妹。这种选座方式是我们从西双版纳开始选用的。好处是各个击破,一个总比两个一起好对付,而且两个都能有靠窗的位置。坏处是会经常麻烦到坐边上的旅客,因为爸妈要时不时互换一下位置。

在飞机上,我发现艾文很难对付。第一次他不小心踩到了我的脚,我相当不满,跟他说你应该道歉。后来他觉得惹怒我是一种很不错的旅途解闷法,时不时对我的脚踩上一脚,嬉皮笑脸说上一句:哎呀对不起。

我想揍他,但是我不能。

直到后来才发现,给妹妹准备了各种旅途伴侣,玩具,零食,动画片,绘本。但是给儿子准备的是寒假作业,百词斩和数学题。当你提醒他为什么不能找点事做时,他什么都不想做,也是正常。

解决办法是我拿出自己的电脑,在接下来的时间,给他放了整整两部动画片。

世界安静了。

好不容易抵达雅加达,在海关进入漫长的等待,明明队伍不长,但那哥们仿佛动画片里的闪电一般,慢慢吞吞贴着入境visa贴纸。



幸好,世界各地的小孩都躺在地毯上,妹妹几次躺在地毯上发脾气,我视而不见,心想别人躺得你也躺得,躺吧。在国内很怕别人指责的眼神,出国了所有人对躺在地上的孩子习以为常。

艾文在飞机上几次叮嘱我们,下一趟雅加达飞巴厘岛,转机时间很短,动作得快点。

结果出海关后,他是最拉垮一个,自己坐在箱子上,拿脚滑着跟在后面,怎么催都催不动。你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他眼泪夺眶而出,说,你们都不等等我!

小陈大叹一口气,你也想让我抱吗?

我不知道该骂谁好,因为在每一个需要展示机票行程的环节,小陈都会把文件落在柜台上。全世界的好心人都朝我们伸出援手,喊着,嘿,喂,here!



小陈推着妹妹,我拉着行李和儿子,我们喘得像两只疯狗,好不容易赶到登机口,两个小孩分别开始嚷嚷,要喝水,喝果汁!

登机口边的小店只收印尼卢比,我们只能纷纷劝小孩,好啦,上了飞机就有了。

这趟飞机是廉航,上飞机后,空姐微笑着递上滚烫的热水,说非常抱歉,飞机上只有热水。

哇哦,真的太久没出国了,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一出。

他们喊着渴还喊着饿,幸好我包里还有几包苏打饼干。

在最后一段飞机上,我已经累得不知道疲惫为何物,小陈继续坚强,一个人带着俩小孩坐了一排,给每个小孩都安排上动画片。

凌晨4点出发,经过17个小时的奔波后,终于降落在巴厘岛机场。最后十分钟,一直很喜欢坐飞机的妹妹,已经开始大喊:我要下飞机!我要下飞机!

唯一庆幸的是,没叫我爸妈来,不然他们肯定已经说上了:还不如在家呢,在家太太平平,出来吃不好睡不好,图啥?

下飞机第一件事是取钱,看着上面的一百万两百万五百万,脑袋混乱一片。完全不记得汇率是多少,我试着取了一百万,手机立刻收到消息,哦,原来只有人民币四百多。

机场小店里的矿泉水一万卢比一瓶,掐指一算,四块多。

来接机的印尼司机,路上分享起了新冠这三年,没游客的巴厘岛,就像死了一样,超过一半的人失业破产,他原来有个餐厅,后来疫情一来,当然没保住。他说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好几天没钱吃饭。

好难,不过都过去了,这三个月,游客又开始回来了。他问我们,机票是不是很贵?中国来的游客,现在还很少。

机票倒是不贵,就是原本方便的旅途,现在实在太折腾了。

打战一般的一天,在进入酒店房间的瞬间,宣告结束。

只不过我看着房间,忍不住脱口而出:好小。

出发前小陈问我定什么房间,我说随便定个五星的吧。勤俭持家的小陈,选了性价比最高的一间。

小陈和艾文同时不满道:出来度假,你怎么又开始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

好吧好吧,我错了。

三年了,终于又呼吸到了异国的空气,不能再抱怨了。

第一次出国的妹妹,很认真问我们:外国,就是外星人住的地方?

马上你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