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国的微博平台上出现了一则引起了大量关注和数万条转发的帖文,因为该帖文声称,美国一个名叫“真相工程”(Project Veritas)的组织“卧底”接触到美国辉瑞公司的“研发部门主管”,并通过从此人口中“套话”,让他亲口说出了一个大秘密:辉瑞公司正在“自制变种新冠病毒”,而且辉瑞的这个高管还说“这种风险我们很喜欢”。

“惊天大新闻!这国内媒体居然没报道”,该帖文还惊叹说。而在其评论区,则不乏认为辉瑞已经“控制”了中国的互联网,中国媒体“早被资本控制了”、“都是买办”等言论。

所以,真相到底如何呢?对此,由于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立场都不同,耿直哥这里不打算对真相到底是什么给出回答,我只会将我查询到的信息都罗列出来,至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大家就自己去判断吧。



被偷拍的人是“辉瑞的研发部门主管”吗?

相信很多人在看到这个信息后,首先会关注的问题,是被偷拍套话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如网帖所说,是“辉瑞的研发部门主管”呢?

根据偷拍了他的美国组织“真相工程”的说法,此人全名叫Jordon Trishton Walker(也可简称为Jordon Walker),是辉瑞公司“研发战略行动和mRNA科学计划部门的主管”(Director, Research & Development Strategic Operations and mRNA Scientific Planning)。

而在这之前,他曾于2013年毕业于耶鲁大学,取得本科学位,后于2016年左右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西南大学医学院读医学博士,并于2020年前后在美国一家名为“波士顿咨询集团(Boston Consulting Group)”的公司工作过。

不过,尽管“真相计划”宣称他们拿到了辉瑞的“内部文件”证实了Jordon Walker的身份,但他们的账号贴出的图片并不是来自辉瑞的“内部文件”,而是一些社交媒体上的截图。



对此,耿直哥查询后发现,“真相计划”列出的这些履历中,有的部分可以查实,也有的部分目前则无法核实——比如他的“辉瑞研发主管”身份。

其中可以查实的部分是:

1、此人确实曾经在“波士顿咨询集团(Boston Consulting Group,简称BCG)”工作过。该公司曾在2020年5月8日发表过一篇分析新冠病毒医疗前景的文章,其中的四名作者中有他的名字和照片,这个名字和照片都与“真相计划”中的那个人可以对应上。这说明这个Jordon Walker至少在2020年还是这家波士顿公司的员工。当时他在该公司的职位是“顾问”。美国有一家媒体还向BCG公司询问了他的情况,被告知他曾在该公司短暂任职,然后于2021年6月离职。



2、他确实曾在美国得州西南大学医学院就读。耿直哥在美国一家学术网站上查询到了一个名字与他相似的人,此人曾经在西南大学医学院进行泌尿科方面的医学研究,并发表过4篇论文,其中2017年3篇,2019年1篇。同时,从美国网络上一个2018年该大学医学院的学生照片来看,可以看到一个长相与他相符的人出现在照片里。



3、他确实曾在美国耶鲁大学就读本科。2011年时,该校的校园报纸中曾有与他名字相似的人发表过文章,而照片也与他的长相相符。



那么,通过以上这些可以查证的履历,这个“辉瑞研发主管”是在2013年从耶鲁大学本科毕业的,然后在2016年开始就读得州的西南大学的医学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泌尿学科方向,然后于2020年前后开始在波士顿一家科学咨询公司做顾问工作,直到2021年6月离职。

至于他如今的“辉瑞研发主管”的身份,耿直哥查询后发现,他曾就职的“波士顿咨询集团”在2020年发表的那篇有他署名的文章中,曾给出了一个他的领英(LinkedIn)账号的链接,其地址为:https://www.linkedin.com/in/jordon-walker-m-d-4a321a24



尽管这个领英的页面目前已经打不开了,但微软必应搜索引擎的检索记录显示,他曾在该账号上自称是辉瑞“国际研发战略行动和mRNA科学计划部的主管”。



那么,辉瑞公司有没有这么一个部门,又有没有这么一个全名叫Jordon Trishton Walker,或者简称为Jordon Walker的人呢?

耿直哥用此人自称来自的辉瑞部门在辉瑞公司的官网上检索后发现,辉瑞公司有一个名字相近的部门,叫“全球研发行动与mRNA科学计划部”,但该部门的主管(Head)是一名女性,名叫Kathy Fernando。



耿直哥还通过检索美国的学术网站发现,这个Kathy Fernando过去2年与该部门的其他研究人员合作发表过一些文章,在其中一些文章中她还会提及她领导的部门里其他人员的贡献,但这些文章所列出的作者或参与者的名字里都没有看到Jordon Walker。



另外,在“真相计划”的那段偷拍视频里,当发现自己在被偷拍后,Jordon Walker曾激动地表示自己以为偷拍者是在和他约会。他还称自己是为了约会而“撒谎”,夸大了自己的履历,表示他其实是个 “派遣雇员”。这段内容也出现在“真相计划”发布的偷拍视频里。



这个“辉瑞研发主管”到底说了啥?

从偷拍了他的“真相计划”的描述来看,这个“辉瑞研发主管”在视频中承认了辉瑞公司“打算让新冠病毒变种,好研发新疫苗”的情况。而中国微博上的相关帖文的说法则变成了辉瑞正在“自制变种新冠病毒”,而且国内的帖文上还多出了辉瑞“很喜欢这种风险”的表述。

对此,耿直哥完整观看了整个视频,并仔细阅读视频中“辉瑞研发主管”和“真相计划”的人的对话后,发现有三个信息点需要注意。这里我会先说明这三个信息点都是什么。不过,我也将两人对话中涉及病毒的完整原话也都翻译出来,附在了文章最后。由于原视频中开头部分的对话是“真相计划”自己重新剪辑拼接以制造节目噱头和效果的,我的翻译部分是从视频2:29开始的,因为这里的对话是更完整的部分,但删了一些口语上废话的部分。如果您想先看对话,也可以直接跳到文章最后,再回来看我说明的三个信息点。

1、“这是会有风险的,就好比……”

这是“辉瑞研发主管”在介绍病毒变异相关的信息时说出的半句话。之所以突出这一部分,是因为在国内微博上广泛传播的那个帖文,在翻译这部分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翻译错误,把“会有风险的,就好比…”翻译成了“我们喜欢这样的风险”。

(图为被国内的帖文错译的部分)

2、“说实话,我怀疑这可能就是病毒最开始在武汉出现的原因”

这是“辉瑞研发主管”与“真相计划”的人在聊人为让病毒发生变异时,提到的一句涉及中国武汉的话。这句话被国内的帖文给遗漏了。但这个信息需要被重视,因为这个所谓“辉瑞研发主管”表达的意思是,他认为新冠病毒是在武汉被人为变异出来的。而他的这个表述很快就成了包括美国一众极右翼群体和反华群体重点炒作的一个点,认为他的说法“证明了新冠病毒来自武汉病毒所”。

包括偷拍他的“真相计划”也在突出和散布这个点。公开资料显示“真相计划”之前也多次散布“新冠病毒来自武汉病毒所”的谣言。

(图为美国极右翼利用这个偷拍视频污蔑武汉病毒所)

3、“在它们在大自然里出现前提前抓住它们,然后我们就可以预防性地研发疫苗”

这句话是“辉瑞的研发主管”在介绍辉瑞的科研人员为何要对病毒进行变异的“科学逻辑”时说出的。这句信息之所以值得关注,是因为从整个完整视频来看,可以发现这个所谓的“辉瑞研发主管”在介绍辉瑞“让病毒变异”的事情时,一直都是围绕着这个提前发现或判断病毒变异的方向,然后提前准备疫苗的逻辑来阐述的。





虽然不同的人对这种做法可能有着不同的观点,但从大量中国媒体和科研机构的公开资料来看,这个提前研究和判断病毒的变异方向、提前准备的逻辑,不仅是全球科学界研究和预判疫情发展的基础逻辑,也是包括中国疫苗公司的研发人员,以及中国的病毒学者们,投入那么多精力去研究病毒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只不过病毒变异得太快了,人类想追上还有很大的挑战要面对。



而除了病毒的部分,那个所谓的“辉瑞研发主管”和冒充他约会对象的“真相计划”的人还聊了辉瑞公司对利润的贪婪,以及该公司以及整个美国医药行业,乃至其他诸如军工业这类领域,是如何存在大企业和政府部门之间的“旋转门”,也就是存在政府官员对大企业进行照顾,离职后就可以去大企业任职这类常见做法。

公开资料显示,辉瑞的贪婪和逐利,以及这些美国医药业和其他大产业的“合法腐败”问题,很多国内外媒体都报道过,可谓是数不胜数。耿直哥自己也曾撰写过多篇揭露辉瑞贪婪的文章。

偷拍“辉瑞研发主管”的“真相计划”是什么背景?

最后,耿直哥想给大家介绍一下偷拍所谓的“辉瑞研发主管”的“真相计划”这个美国组织。之所以没有把该组织的情况放到前面去说,是为了避免对大家认识整个这事情造成一种先入为主的认知。

那么这个“真相计划”是个什么组织呢?从大量美国媒体的公开报道来看,这是一个由美国的极右翼分子James O'Keefe创建的组织。美国主流媒体对该组织的评价是,他们擅长通过剪辑和拼接视频,来误导公众和制造科学与政治阴谋论。



但即使抛开这些充满政治色彩的评价,公开资料显示该组织长期表现出反疫苗的态度,并曾经和一些反疫苗组织合作发布过让人们不要去接种新冠疫苗的内容。在新冠疫情期间,该组织还曾参与宣扬过大量反科学和反防疫的信息。



另外,该组织曾多次散布新冠病毒是美国传染病学专家福奇用美国政府的经费资助武汉病毒所搞出来的这一阴谋论。



这也是为何该组织会在如今这段看起来是针对辉瑞公司的视频中,同时突出了那个所谓的“辉瑞高管”对武汉病毒所的怀疑。



以及为何这个信息很快就被大量美国极右翼和反华账号捕捉到,并进行炒作的原因。其中下图中这个在境外的社交媒体上获得大量转发的右翼账号,就宣称辉瑞和武汉病毒所都在制造“生化武器”。



而美国反华政客马克·卢比奥更是在一封写给辉瑞公司的信件中,除了要求辉瑞方面解释自己是不是在恶意变异病毒,也在宣扬武汉病毒所是制造新冠病毒并引起全球疫情的源头这种阴谋论。



实际上,这也是美国的右翼和极右翼势力在面对新冠病毒、疫苗等问题上一直在宣扬的一种逻辑。在这些人看来,辉瑞、福奇以及武汉病毒所都是美国的敌人。他们认为新冠病毒是美国那些“卖国”的精英们用美国纳税人的钱资助武汉病毒所搞出来的“生化武器”,而辉瑞等所有研究疫苗的厂家,则是通过借疫情来贩卖疫苗,把美国人当“韭菜”割的。

最后,希望这篇5000多字的文章,对您理解和辨别 “辉瑞高管被人偷拍了,还亲口承认一个惊天大阴谋?”这个事情,能有所帮助。

附1:对话翻译部分

“辉瑞研发主管”:你知道病毒是在不断变异的,所以我们在探讨的其中一件事是,为啥我们不能自己让病毒变异,这样一来我们可以专注于——预先研发新的疫苗,对吧。所以我们必须那么做。如果我们准备那样做,这是会有风险的,就好比你可以想象到,没有人希望有大药企在让病毒变异。

“辉瑞研发主管”:所以我们在考虑想不想做这件事。 这是其中一个我们正在探讨的事情。可能未来我们可以创造出更新版本的疫苗或类似的东西。

“真相计划”:好的。所以,辉瑞最终还是考虑让新冠病毒变异吗?

“辉瑞研发主管”:那并不是我们告诉公众的。不是。这是为什么说这其实是一个想法,一个会议上冒出来的想法,然后我们就像是,为啥我们不去——我们准备通过更多的探讨去考虑一下。

“辉瑞研发主管”:所以我们考虑采取的方式,顺便说一下,这些别告诉任何人,你得保证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好吗?这个方式是,我们把病毒注射到猴子体内。然后当我们持续让它们彼此间不断传染,然后我们从它们身上搜集一系列样本,然后把其中更具传染性的那种病毒,我们会把它放到另一个猴子体内,通过这种方式让病毒不断积极变异,这是一种方式。或者,我们也甚至可以,就好比,通过定向的模拟方式,但我们不倾向那么做。

“辉瑞研发主管”:然后他们过一段时间对病毒上不同的蛋白进行取样分析,然后你就可以观察到变异了。你可以强制让这种变异朝着某一个你想要的方向发展,但这一切必须非常可控,以确保你变异的病毒不会成为,就像,你知道,到处乱跑的那种。所以,说实话,我怀疑这可能就是病毒最开始在武汉出现的原因。怎么说呢,这样一个病毒突然凭空出现是无法让人理解的。

“真相计划”:对我而言,这听起来很像功能增强实验。

“辉瑞研发主管”:我不知道,是有些不一样的吧。我觉得是不一样的。这是,这,这肯定不是功能增强实验。

“真相计划“:这听起来很像,我是说,这没关系的。

“辉瑞研发主管”:不不不,定向进化是非常不一样的。

“真相计划“:定向进化?这就是那种吗?

“辉瑞研发主管”:可能吧,我不知道。

“辉瑞研发主管”:这么说吧,不应该对病毒进行功能增强实验。他们觉得我们不这么做更好,但我们做的是选择性的结构变异,以判断我们是否让病毒变得更强大。所以这是目前正在进行研究的地方。我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效果。最好别再引发更多疫情了。

“真相计划”:辉瑞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辉瑞研发主管”:他们这么做的部分原因,是尝试搞清楚——你知道这些新的毒株在出现吧,所以为啥我们不尝试,就好比,在他们在大自然里出现前提前抓住它们,然后我们就可以预防性地研发疫苗,在新毒株出现前。所以这是为何他们认为,如果你可以在实验室里可控地做这件事,然后我们就可以说这是新的抗原,当它之后公开出现时,你就已经有了一种可以产生效果的疫苗。

“真相计划”:天哪,这太完美了。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最后好的商业模式呢?在自然发生之前提前控制自然,对吧。

“辉瑞研发主管”:对对对,如果它行得通。

“真相计划”:什么叫如果它行得通?

“辉瑞研发主管”:因为有些时候变异发生时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比如德尔塔和奥密克戎这种,所以,谁知道呢。我的意思是,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摇钱树。新冠或许将是我们未来一段时间里的一个摇钱树。

附2:辉瑞的回应

当地时间27日,辉瑞在其官网发布声明。辉瑞在声明中称,最近有指控称辉瑞公司进行功能获得和定向进化研究,该公司希望澄清事实。

声明称,在辉瑞和德国生物新技术公司联合进行的新冠疫苗研发过程中,辉瑞并没有进行“功能获得”(gain of function)或“定向进化”(directed evolution) 研究。



图源:当地时间1月27日,辉瑞官网发布的声明截图

声明还称,“我们与合作方合作研究的是,将原始新冠病毒用于表达来自新的‘受关注的变体’的刺突蛋白。”

辉瑞公司表示,该研究可以快速评估现有新冠疫苗诱导抗体去中和新发现的变体的能力。“我们通过同行评审的科学期刊提供这些数据,并将其作为确定是否需要改进疫苗的步骤之一。”

辉瑞方面还强调,基于合理科学的事实信息,对克服新冠大流行至关重要,公司仍然致力于提高透明度,帮助减轻这种疾病的破坏性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