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财经APP （ID：tf-app），作者：文若楠、张羽岐，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农历新年将近，不少新冠患者家属的新春愿望是为家人买到静脉注射人免疫球蛋白。


“求静丙，家里老人感染了，急需，现在哪里能买到啊。”2022年年末，赵敏四处寻求一款名为静丙的药物。


静丙，即静脉注射用人血免疫丙种球蛋白（Intravenous Immunoglobulin，IVIG），俗称“丙球”，是一种存在于人体血清内的抗体蛋白，具有增强机体抗感染能力和免疫调节功能。它是从健康人的血液中提取，一般用来治疗原发性免疫球蛋白缺乏症、继发性免疫球蛋白缺陷病、重症感染、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患者。


在这个冬天，和赵敏一样为购买静丙而四处奔走的患者家属不在少数。多位受访者告诉时代财经，其多因家里有老人感染后住院，医生表示需要用到静丙，但因医院药物不足，所以需要自行购买。加上黄牛炒货，市场上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需求陡增下，静丙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据时代财经了解，同规格静丙产品的市场价格已经突破千元，多数价格在2000元左右，有的报价甚至高达6500元。而正常情况下，静丙的市场价格在600元上下。


热炒的另一面，是滥用、误用。尽管有部分医院将人免疫球蛋白列入新冠感染诊疗方案中，但截至目前，尚未有权威信息证实静丙能治疗新冠。1月4日，《中华结核和呼吸杂志》在线发表《奥密克戎变异株所致重症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临床救治专家推荐意见》，在抗病毒治疗方面明确提出，不推荐丙种球蛋白。《意见》专家组成员、解放军总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部主任医师解立新表示，之所以不推荐丙种球蛋白治疗，是因为缺少循证医学证据。


“在新冠疫情暴发初期，就曾经开发并试用过抗新冠免疫球蛋白，对患者具备一定的积极作用，但这与当前热抢的静脉注射人免疫球蛋白是不一样的，普通的静脉注射人免疫球蛋白没有特异性。”病毒学专家常荣山对时代财经解释道，静丙产品可以增强免疫力，但是时机非常难以把握，对于患者来说，什么时候需要增强免疫力，什么时候需要抑制免疫力，是很不好把控的，需要由医生把控，个人抢药不合适。


焦虑来源于家属对自家老年人身体状况的担忧。自2022年12月以来，奥密克戎疫情冲击波接连显现，各地疫情高峰、重症高峰接踵而至。


“最近收治的老年患者和重症患者比较多，我们的治疗方案大多是根据《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诊疗方案（试行第十版）》制定的，再结合患者基础疾病和并发症给予对症处理。”中部某三级医院综合ICU主任医师黄冠对时代财经解释道。


有人选择高价买药、囤设备，有人为寻求床位四处奔走，有人带病在医院坚守岗位、救治患者，一切的背后都指向同一个愿望——帮助老人扛过“疫情寒冬”。


一天一个价，免疫缺陷患者买不到药


2022年12月30日，一则武汉市民大排长队购买静丙的视频在网络平台流出，视频拍摄者鲍明溪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当时的场景。


“那天早上我4点多起床，5点钟到药店，我们去的时候粗略数180人左右，后来别人仔细数210人以上，最后发号到手是280号，1500个人抢400个号，太难了。”鲍明溪告诉时代财经，“购药是因为我父亲住院，当时医生说需要用到这个药，医院没有，需要自行购买，30号那天是那家药店有货的最后一天，之后也没有了。”


静丙突然爆红，涨价也不可避免。2022年12月28日，有患者家属告诉时代财经，虽然当时静丙价格已经开始上涨，但多数产品（规格为2.5g）的价格尚未超过1000元。但仅不到一周时间，想以千元以下的价格购买到静丙产品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2023年1月5日，时代财经从多位声称有静丙货源的渠道人士处了解到，最低报价为1300元左右（规格为2.5g），同规格的多数价格在2000元左右；另一位售卖进口静丙产品的渠道人士报价更高达6500元。


“现在货弄不来，倒卖的话我不卖的，自用可以，货源紧张弄不到，我这渠道来得贵，平常才600元左右，现在是2000多元。”某医药渠道人士高明告诉时代财经。


带动价格轮番上涨的仍然是渠道“倒”货。时代财经从一家生产静丙产品的上市公司证券部相关人士处了解到，目前公司静丙产品的出厂价格比较稳定。


然而，在流通环节，不止一位渠道人士向时代财经佐证了一手货和二手货的价格差异。“现在有两个货，价格分别为1950元、1700元，这两个货都是从朋友那拿的，稍微贵点，明天是我自己的货，便宜点，1300元左右，等到货了会确定价格。”医药人士王星告诉时代财经。


而静丙“倒爷”也存在于各种微信群里。“求购静丙，有多少收多少。”张建每天都在群里发布同一条消息。1月5日，时代财经以患者家属身份向其询价，张建表示，其回收价格为1500元，售价则不便透露。


求购、倒卖，不仅导致终端价格被抬高，也影响到了对静丙药物有常规需求的病患群体。吴辉是一位有免疫缺陷疾病的患者，他告诉时代财经，他和病友们最近都在为购药一事发愁。


“医院里没货，私下途径又买不着，我们这种有原发性免疫缺陷的患者，一般是每5kg体重需要用到一支2.5g规格的静丙，我每个月需要用到15支。但是现在到处缺药，我们也不知道下次输静丙的时候要怎么办。就我自己长期关注的渠道商那里，静丙的价格已经涨到3000元~5000元，最近的价格一天一变，每天都在涨价。”吴辉对时代财经说。


真的是救命药吗？药品说明书：有潜在风险


尽管遭到疯抢，但目前静丙药物在使用上存在差异，且并非新冠病毒的对症药物。


2022年11月23日、12月12日，派林生物（000403.SZ）在投资者互动平台答复称，“公司生产的静注人免疫球蛋白因具备增强机体抗感染能力和提高免疫力功能，前期被多家治疗机构列入治疗方案，且作为抗疫药品出口至海外销售”“公司生产的静注人免疫球蛋白具备增强机体抗感染能力和提高免疫力功能，已被广东省列入新冠肺炎治疗相关药物推荐清单”。


1月6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国家中医药局发布《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诊疗方案（试行第十版）》（下称“《新冠诊疗方案（第十版）》”），其中“抗病毒治疗”部分明确提到，“静注COVID-19人免疫球蛋白，可在病程早期用于有重症高风险因素、病毒载量较高、病情进展较快的患者，使用剂量为轻型100mg/kg，中型200mg/kg，重型400mg/kg，静脉输注，根据患者病情改善情况，次日可再次输注，总次数不超过5次”。


另外，前述诊疗方案提到，康复者血浆也可运用到治疗中，但整个诊疗方案中并未有静注人免疫球蛋白的身影。


吴辉提供给时代财经的一份静丙产品使用说明书显示，“因原料来自人血，虽然对原料血浆进行了相关病原体的筛查，并在生产工艺中加入了去除和灭活病毒的措施，但理论上仍存在传播某些已知和未知病原体的潜在风险，临床使用时应权衡利弊。”


针对静丙产品存在的病原体传播风险，前述上市公司证券部相关人士告诉时代财经，“血液制品的生产过程中，均可把目前人类认知的病毒、病菌通过筛查、过滤、灭活等方式处理掉。血液制品的出现起源于上世纪40年代，到现在有近80年的时间，从全球看几乎未发生过重大安全事故，极个别安全事故可能是由于使用过期药品或者是保存、运输中出现产品变质的问题。”


尽管存在部分争议，但在实际用药层面，静丙的需求仍在增长。1月4日，博晖创新（300318.SZ）在投资者互动平台表示，公司人免疫球蛋白和静注人免疫球蛋白产品目前供求关系正处于紧平衡状态，公司正在全力排产，增加供应，助力全国各地抗击疫情需要。


博雅生物（300294.SZ）在1月6日发布的投资者关系活动记录显示，从近期医院临床用药来看，重症患者使用静丙的情况明显增多，短期内受制于原料端，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公司可售的静丙基本无库存。疫情放开后，由于阳性感染人数剧增，短时期内也影响到浆站的正常采集，随着阳性患者康复后复岗，献浆员也逐渐变多，目前已恢复至正常水平的七八成，预计 2-3 个月后可以恢复常态。


不过，从采血到产品的生产，并不能在短期内快速实现。前述博雅生物投资者关系活动记录表内容显示，血液制品从原料血浆的采集到产品销售，一般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周期。检疫期、生产周期相对比较固定，需要3到4个月的时间。


“我们可以做的是缩短批签发的周期，公司积极主动与国家药监局、检验所沟通，得到行政部门的大力支持，在符合法规的条件下，生产的同时开展批签发工作，这样可缩短近1 个月左右的时间，以尽快保障药品的临床需求。”博雅生物在投资者关系活动中称。


重症蔓延，老年群体如何扛过冬天？


这一切的发生打乱了原本正常的购药用药秩序，但患者家属购药的初衷是为了帮助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老人。在奥密克戎快速传播下，老年群体正面临着病毒攻击甚至重症风险。


湖南省株洲市中心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一科主任黄彭曾表示，“老年人是新冠肺炎高风险人群，特别是患有心脑血管疾病、高血压、呼吸系统疾病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感染新冠肺炎后引发重症的风险更高。”


2022年12月26日，时代财经在走访北京市中日友好医院急诊科时发现，老年人占据了就诊患者的大多数。


“我们科室近70个患者，自解封开科之后，床位患者持续增加，走廊已经进入一床难求的阶段，而科室内的重症患者约有30个左右，超过科室患者总人数的1/3。”中部某三甲医院医务人员黄丽对时代财经解释道。


为了应对奥密克戎病毒对老年群体产生的风险，购买药物和设备，对患者家属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常态。除了静丙，包括辉瑞新冠口服药Paxlovid（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血氧仪、制氧机等，均在家属的抢购名单中。


家属们在照顾老人时也变得格外谨慎。徐璐是当下保护家里老人中的一员，她的爷爷患有慢阻肺，经常呼吸不畅、咯痰，之前有感染症状，但比较幸运的是，症状比较轻微，目前家中自备了血氧仪，日常也有吸氧机。


“之前我也有去咨询辉瑞新冠口服药Paxlovid，以及阿兹夫定的价格及购买渠道，但很难买到。而且最近曝光说有假药，我们也不敢购买，万一是假货，会更麻烦。最近打算等医院的人少一些时，再给爷爷拍CT检查，确认之后才比较放心。”徐璐说。


如徐璐所言，目前家属们面对的不仅是医疗资源紧张，是否能买到正规产品也是困扰他们的难题。“我家老人也中招了，我也想买制氧机，但到处缺货，不缺货的都是杂牌，关键价格也不便宜。”鲍明溪对时代财经说。


《新冠诊疗方案（第十版）》中明确提到，“老年人及伴有严重基础疾病患者感染后重症率、病死率高于一般人群”。


在预防层面，疫苗仍然是最优解。《新冠诊疗方案（第十版）》提到，“接种新冠病毒疫苗可以减少新冠病毒感染和发病，是降低重症和死亡发生率的有效手段，符合接种条件者均应接种。符合加强免疫条件的接种对象，应及时进行加强免疫接种。”


常荣山对时代财经指出，从大范围的接种数据来看，新冠疫苗的家加强接种对突破感染后体内的病毒载量、减轻普通感染者发病后的症状都起到了很好的减轻作用。从2022年美国感染奥密克戎毒株后的数据分析看，45~54岁人群的死亡重人数仅比55~64岁人群少2000人，因此该年龄段的人群也有必要接种第三或者第四针，种疫苗仍然是最为有效的防控手段。


“新冠病毒会长期存在，每年不少于2次的流行将可能是常态，18-45岁人群即使多次感染，一般不会有重症。”常荣山称。


在治疗的用药层面，《新冠诊疗方案（第十版）》中提到，目前抗病毒治疗的药物包括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组合包装、阿兹夫定片、莫诺拉韦胶囊、单克隆抗体（安巴韦单抗/罗米司韦单抗注射液）、静注COVID-19人免疫球蛋白、康复者恢复期血浆，以及其他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的其他抗新冠病毒药物。


常荣山提醒，从时间上来看，现在是1月份，还有很长的一段冬天要度过，这对于病情的发展也会产生影响。


“就目前的重症蔓延情况来看，及早干预很重要，尤其是有些伴有基础病的老人，有症状之后拖了好几天才去就诊，将错过最佳窗口期。”常荣山告诉时代财经，做好自我检测，家里有老人的，备好血氧仪、新冠抗原试剂以及肺炎的对症药物等，这在当下是很重要的。如果有条件的，可以购买家用制氧机等设备，以备不时之需。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赵敏、黄冠、鲍明溪、高明、王星、张建、吴辉、黄丽、徐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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