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兼职,我去给一个华人家具公司搬家具。公司是从中国国内的工厂下订单,然后经过集装箱货轮直接运到爱德华王子岛的码头。今天我们到达码头的时候,就看见两个挎着布袋的尼姑在家具厂老板的引领下看家具。果然,我后来到了目的地才知道,今天订购家具的单位正是我们岛上的佛学院,叫做“大智佛学院”(Great wisdom buddhist institute)。

目前这个佛学院正在扩建,所以学校需要很多室内像地板、桌椅、门板这样的木质设施。家具老板问我,你会开大卡车吗?我说,我不会。于是,在我目瞪口呆、一脸懵逼中,两个尼姑一甩布袋飞身上了大卡车的驾驶室,开始了疾驰。



集装箱里的货物非常的多,我只和一个同学两个人过去了。一路上我们还在担心这么重的任务,我们能干完吗?到了地方,我惊讶的发现,那里已经有很多佛学院的和尚在等着我们了,诚然,他们都是干活的好手。大部分和尚都是二十出头的孩子,当然也有三四十岁的,他们都穿着一种佛教特别的服饰:打着绑腿的胖裤子,素净的僧服上衣,有的直接就是便装上衣。大多是棕黄色,也有一些是其他颜色,可能职务或者等级不同。

他们很多人都是称彼此是“某某法师”,每个人都有一个法号。连运来的货物纸箱子上都写的是爱德华王子岛“某某法师”。真是非常的神奇。这些和尚干活都非常的卖力,大家吆喝着说笑着,给彼此加油,甚至还开一些恶搞的玩笑。一个和尚开铲车开得非常好,他稳准狠地操作着,真的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罗汉。他一脸平淡地坐在铲车那狭小的驾驶舱内,又像是龙门石窟里端坐的一尊佛。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和尚,今天的接触让我又一次刷新了认识的维度。

以前我总是觉得他们是一群远离现实,思想怪异的人。而且,我在国内见过或者听过太多不守戒律的花和尚的故事——袈裟下面全是名牌服饰,在寺庙里忽悠游客一千块在石碑上刻个名字,开着宝马去接女大学生……但是这次我经过一整天泡在和尚堆里,跟他们一起劳动,也觉得他们同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有几个戴着眼镜,皮肤白皙,文质彬彬,应该是佛学院里面的讲师。他们不光指挥大家干活,自己也都动手搬运,让我觉得集体氛围挺好的。

有一个年轻人是个台湾人,因为台湾腔很重,他干着活一直在带着耳机打电话。听内容是和另一个和尚在商量着组织什么佛学院的活动。他的语速是很快又很温柔那种,让我想起台湾偶像剧里常有的情侣煲电话粥的电视剧桥段。但是我望过去,却是一个台湾小和尚站在这个地球尽头的小岛上,正在用最原始的老头乐手机打电话。让人觉得非常违和,但我觉得面前的场景多么有趣和神奇。我想起我放弃国内稳定的一切出国留学的时候,身边的人,包括我的父母,也都把我当成一个怪人。感到奇怪的原因就是我们没有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多元和丰富,因为认识局限性造成的偏见,才会感觉到奇怪。



干活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家就坐在一边休息。我问一个小哥,你们佛学院门槛高吗?他说:一点都不高,而且不收学费的。我就是初中毕业。只要你不怕吃苦。不过你适应以后也不觉得那是苦了。我说:有多苦?他说:比如,不能用智能手机,只能用接打电话那种原始机。要每天四点起床开始念经,每天九点就睡觉了。要吃素,等等。我说:是不是佛学院基本都是中国人?他说:对,加拿大本地人也有,但是很少。刚才那个开车的就是本地的。我想了想,说:哦,那个兄弟的中文讲得太好了。他们都笑了。有的说:对,中国人多嘛。

后来,我们和他们告了别,给另一家客户送货。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开着车又一次路过了大智佛学院的正门。已经临近圣诞节,佛学院大厅门口竟然还布置了圣诞树和可爱的卡通圣诞老人灯具。这另一个宗教的象征赫然立在佛学院的门口,正是包容性最好的诠释啊。一些下课的和尚慢慢地在尚未建好的校区走着,其实就是一大片夹着雪的荒草原。他们看见我们的车,还停下来跟我们招手。

被风吹拂着低下头的草,一点点将他们的影子模糊了。让我想起弘一法师的诗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为什么这些人在远离祖国的异国小岛上建设那么大一个佛学院呢?为什么那么多比我还要小的那些孩子们愿意放弃世界那么多诱惑而每天四点起床念佛呢?我想不明白。

回去的路上,哥们跟我说,知道吗?这附近还有个阿米什人社区呢。他们拒绝一切现代科技,连电都不用,出门都是坐马车。

好吧,这就是加拿大。这里你可以勇敢地做一个主流圈子之外的人,生活也可以很精彩。

很多“奇怪”就都变得自然而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