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美尼亚认为,当前形势下在我国举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演习并不合适。”1月10日,亚美尼亚总理帕希尼扬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说道。在宣布这一消息前,帕希尼扬还间接指责了俄罗斯维和人员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纳卡)地区的“不作为”。

集安组织是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与亚美尼亚之间的政府间军事联盟,每年举行例行军演,由一个成员国主持。今年本该轮到亚美尼亚主办军演,但与俄罗斯的紧张关系让其婉言拒绝。

帕希尼扬的言论透露出亚美尼亚对俄罗斯日渐增长的失望与沮丧。去年11月,由于集安组织峰会未就谴责阿塞拜疆、援助亚美尼亚达成协议,帕希尼扬曾拒绝签署共同声明。最近几周,由于俄罗斯维和人员未能重新开放通往纳卡地区的拉钦走廊,亚美尼亚再次“深感担忧”。



当地时间2022年12月26日,亚美尼亚拉钦区,人们在拉钦走廊的一个检查站。这条走廊是连接亚美尼亚和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唯一道路,自12月12日以来一直被阿塞拜疆环保人士封锁。阿塞拜疆当局声称,这条道路对民用车辆开放。视觉中国 资料图


自去年12月12日以来,阿塞拜疆方面宣称因“环境活动人士举行反对非法开采的抗议游行”,拉钦走廊被封锁。该通道是亚美尼亚与纳卡地区未获国际承认的亲亚美尼亚“飞地”“阿尔察赫共和国”之间唯一的交通要道,应由俄罗斯维和部队控制以确保人员和货物安全。帕希尼扬指出,封锁已经实施将近一个月,巴库(编者注:阿塞拜疆首都)没有放松控制的迹象,亚美尼亚期待国际社会采取“更具体的步骤”。

亚美尼亚反俄情绪上升

克里姆林宫似乎对亚美尼亚的拒绝感到意外,在10日的回应中,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称帕希尼扬的表态为“相当新的声明”。“无论如何,亚美尼亚是我们非常亲密的盟友。”佩斯科夫表示,“我们将继续对话,包括讨论那些现在非常复杂的问题。”

对莫斯科来说,帕希尼扬如此表态或许罕见,但这远非亚美尼亚最近第一次对俄罗斯持批评态度。去年12月27日,帕希尼扬在一次双边会谈中向俄罗斯总统普京抱怨,俄罗斯维和人员无法控制拉钦走廊。发表这番话时,阿塞拜疆因“活动人士对非法采矿的抗议”继续封锁着这条对于纳卡地区亚美尼亚人至关重要的补给线。

目前封锁仍在继续,纳卡地区的人道主义危机也在继续。由于封锁,来自亚美尼亚的供应被阻断,纳卡地区的很多亚美尼亚居民面临食品和药品短缺。



当地时间2022年9月15日,亚美尼亚瓦尔代尼斯,瓦尔丹尼斯镇一条街道上的鱼干小贩。人民视觉 资料图

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2020年9月在俄罗斯的斡旋下达成和平协议,纳卡地区的“全面战争”告一段落。作为协议的一部分,俄罗斯在纳卡地区部署了5000名维和人员。然而,和平协议并未阻止小规模冲突的零星爆发。

纳卡地区2020年以来最严重的局势升级发生在去年9月,当时亚阿两国边界发生激烈战斗,双方互指对方为冲突负责,亚方称阿军“试图向亚美尼亚境内挺进”。值得注意的是,此次袭击恰逢俄罗斯维和部队在纳卡地区缩编。据印度《第一邮报》报道,当时,为应对基辅的反攻,莫斯科将一些士兵从纳卡调往了乌克兰前线。

俄罗斯在亚美尼亚西南地区建有军事基地,在2020年纳卡冲突爆发后,俄军又在亚美尼亚南部与阿塞拜疆接壤的边境地区建立了两个新的军事基地,以提供“额外的安全保障”。但自从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注意力完全转移至乌克兰战场,纳卡局势不再引起重视,这让亚美尼亚人感到更加沮丧。

去年11月23日,普京抵达亚美尼亚参加集安组织峰会期间,数百名亚美尼亚人在埃里温(编者注:亚美尼亚首都)抗议普京来访,他们举起乌克兰国旗和“阿尔察赫共和国”的旗帜,对俄乌冲突和集安组织的“不作为”表示不满。就在此次峰会前夕,阿塞拜疆总统阿利耶夫吹嘘该国在集安组织中的“朋友”比亚美尼亚多。亚反对派成员鲁本·梅赫拉比扬当时对示威者称,“阿利耶夫错了:亚美尼亚没有朋友,在集安组织中也没有任何朋友。”

1月8日,俄罗斯在亚美尼亚久姆里市第102军事基地前再次发生示威事件,有抗议者高呼“亚美尼亚退出集安组织”的口号。抗议由反对派联盟“民族民主轴心”组织,包括极右翼政党“Sasna Tsrer泛亚美尼亚党”。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亚美尼亚高级官员对媒体称,“Sasna Tsrer是一个极右翼政党,一直主张切断与俄罗斯的关系。但这次许多人同情他们抗议俄罗斯的决定。”

“抗议活动表明亚美尼亚对俄罗斯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作为一个盟友,它的不可靠性已经显而易见。”格鲁吉亚国际关系学教授埃米尔·阿夫达利阿尼此前接受《卫报》采访时表示,“亚美尼亚政治精英当中一直存在反俄情绪,但现在,它变成了怨恨。”他指出,抗议活动对帕希尼扬有利,因为这能让他向俄方表明亚美尼亚需要具体的保证而非空洞的承诺,但这并不意味着亚美尼亚真的将退出集安组织,而是试图影响该组织中对亚美尼亚的不利声音。

帕希尼扬1日也表示,俄罗斯在亚美尼亚的军事存在不仅不能保证其安全,而且给亚美尼亚带来了安全威胁。他呼吁,若俄罗斯无法确保亚美尼亚人的安全,应通过联合国组建一支多国特派团。去年11月集安组织峰会未取得有利结果后,亚美尼亚已经要求法国介入,请求法国总统马克龙主持其与阿塞拜疆的和平谈判。

再次引爆“冻结的冲突”?

去年9月的小规模冲突和目前拉钦走廊的封锁再次揭开了高加索地区令人不安的现实一角。俄罗斯因乌克兰战事难以腾出手来,也为纳卡地区冲突和阿亚边境争端的重新爆发埋下隐患。而目前,阿塞拜疆也正在利用俄罗斯目前的“分心”,在与亚美尼亚的力量对比中逐渐扩大优势。

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的潜在对抗,被《外交政策》杂志列入了2023年需要关注的10场冲突之一,仅次于俄乌冲突。事实上,在俄乌冲突爆发后,由于一直以来的武器供应者俄罗斯缺乏补给,亚美尼亚军队一直没有得到装备扩充。相比之下,阿塞拜疆一直在增大投入,拥有更加精良的武器,还得到了土耳其的支持。与此同时,欧洲在能源危机背景下对巴库天然气需求的增加一定程度上也鼓舞了阿塞拜疆的军心。

一系列经济和战略动因也将俄罗斯与土耳其和它的“兄弟”阿塞拜疆联系在一起。西方制裁让俄罗斯与许多经济伙伴关系紧张,土耳其成为俄罗斯规避制裁的“避风港”。与此同时,阿塞拜疆对俄罗斯货物在里海的准入也对俄罗斯能源出口十分重要。有分析认为,随着土耳其与阿塞拜疆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力提升,俄罗斯不得不对其在高加索地区的参与规模进行权衡。

今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随着国际目光转向俄乌战场,阿塞拜疆在纳卡地区开始了一系列动作。据《外交政策》报道,去年3月和8月,阿塞拜疆军队占领了纳卡地区更多领土,包括夺取战略山区阵地。同年9月双方更激烈的对抗期间,阿塞拜疆军队还推进至了亚美尼亚本土。此外,阿塞拜疆还曾多次关闭纳卡地区亚美尼亚居民的天然气供应。

此次阿塞拜疆官方宣称亚美尼亚人在纳卡地区“非法采矿”,抗议者前往拉钦走廊设置路障,但阿塞拜疆政治分析人士表示,除非得到政府批准,否则抗议活动在阿塞拜疆是非法的。纳卡地区的亚美尼亚人也坚持认为,关于开采矿山的“生态主张”完全不合理,开采方为私营企业不属于阿塞拜疆人也不属于亚美尼亚人,他们声称阻挡道路是“巴库领导层直接组织的行动”,他们的目的是逼迫该地区的所有亚美尼亚人离开。

去年12月底,亚美尼亚将此事诉诸联合国国际法庭,希望迫使阿塞拜疆疏通过境点,警告封锁地区将发生人道危机,但阿塞拜疆认为,亚美尼亚向联合国提出的呼吁是“对阿塞拜疆领土完整的又一次挑衅”。美国智库昆西研究所的一篇分析认为,目前的封锁部分是阿塞拜疆向俄罗斯维和部队施加压力,抗议者要求阿塞拜疆一方能更多地进入纳卡地区。

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的报告也分析认为,阿塞拜疆希望改变目前平衡的现状,有机会让阿塞拜疆官员在俄罗斯维和人员的保护下访问纳卡,若阿塞拜疆环境部的代表能够在该地区视察,这对于巴库来说已经是巨大成功。“鉴于乌克兰前线的局势,莫斯科可以不受纳卡问题的干扰,但它别无选择。”这份报告写道,“纳卡冲突目前如何发展,取决于巴库,局势每天的变化都符合巴库的利益。”

然而,平衡越是被打破,意味着“冻结的冲突”越有重燃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