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财经APP （ID：tf-app），作者：陈泽旋，编辑：张常旺，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离春节还有半个月，小道消息已经在办公室里满天飞，很快也传到了王俊明（化名）的耳朵里，“听说2022年年终奖要么不发，要么就给一点意思一下”。得知消息后，他有些失落。
王俊明就职于国内一家民营房企，这曾是一家在同行的爆雷声中穿梭而过却仍旧安然无恙的房企，得益于公司的稳健经营，2021年的此时，当许多地产人在为失业忧心时，王俊明和同事们还能够愉快地讨论春节假期前后发放的年终奖能否让自己过一个肥年。
“2021年大部分同事是月薪的两倍，2020年也差不多”，当时，房地产行业已经开始动荡，不少公司降薪裁员，而王俊明不仅没有受到影响，还能在年末收到一笔不少的奖金，他已十分知足。
然而，自2022年10月中旬开始，坏消息接踵而至。除了裁员，王俊明所在公司还突然调整了全民营销计划的考核标准，如果员工2022年没能完成任务，将面临更严厉的处罚，部门经理及以上级别甚至被要求多卖一套房子，而当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到3个月。2022年12月，几笔延迟发放的福利费更是被公司直接取消。
公司从未向员工解释种种行为背后的原因，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而在一系列调整后，他对年终奖也不抱多少期待。在房地产高速发展时期，房企吸引人才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它能提供远远高于其他行业的薪资福利，年终奖是地产人薪资的重要构成，对不少人来说，它甚至占年收入的较高比例。由于年终奖往往与公司效益挂钩，当销售业绩和资金状况欠佳时，年终奖便岌岌可危。
王俊明告诉时代财经，2022年初公司提出的全年销售目标大约400亿元，最终只完成100亿元，即便加重了卖房考核，业绩的下滑依旧无可避免。
房子“卖不动”，几乎是每个房企在2022年都不得不面对的困境。克而瑞的数据显示，2022年全年有将近9成百强房企累积业绩同比下滑，千亿房企也消失了一半。尽管这一年全国范围内房地产利好政策的出台次数达到历史峰值，但购房者失去的信心却难以一下子挽回。
市场低迷了一整年后，寒气无差别地吹向了更多的地产人，包括稳健型房企的员工。
一、今年年终奖，可能只是意思一下
“今年（2022年）市场很差”，王俊明告诉时代财经，2022年10月中旬，公司突然发布通知，调整年初确定的全员卖房考核标准，这也就意味着在年内剩余的时间里，王俊明和同事们需要在更艰难的市场环境下，去完成一个更加艰巨的卖房任务，“我们部门没几个完成，只能坐等扣钱”。
按照原来的标准，全体员工每人一年只需卖一套房子，不达标者将根据所属级别得到相应的处罚，其中，部门经理及以上级别员工扣罚2000元，而普通员工是1000元。时代财经了解到，2021年被这家公司纳入考核范围内的员工一共1794名，其中367名完成了任务，达标率仅约20.46%。
调整后，部门经理及以上级别的考核标准提升到2套，“只完成1套扣一个月绩效工资，都没完成要扣一个季度的”。而在该级别员工的月薪中，绩效工资占比达到了三四成，“部门经理以下员工还是卖1套，完不成任务的扣一个月绩效工资，一般是月薪的10%”。
标准更高、惩罚更重的考核仍然无法帮助公司卖掉比往年更多的房子，王俊明告诉时代财经，2022年初公司提出的全年销售目标大约400亿元，最终只完成100亿元，而往年的业绩明显比2022年要好。
“年终奖怎么发、发多少、什么时候发，公司从来不会宣布，只有管理者知道怎么分，在收到年终奖之前，我们能得到的只有小道消息”，但王俊明可以确定一点是年终奖与公司的销售业绩和资金状况挂钩。
实际上，在公司全年销售业绩出炉之前，王俊明早已通过种种迹象提前感知到公司的艰难处境，除了突然加重卖房考核，公司还在2022年12月通知取消延迟发放的几笔福利费。王俊明告诉时代财经，一般而言，不同的员工级别对应不同的金额，但每笔金额会在数百到上千元之间。
王俊明入职公司多年，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发生，“这些费用都是员工拿对应发票报销领钱，服装费和旅游费一般每年11月初
审批以后开始接受报销，冬至过节费是12月。今年（2022年）11月公司说暂缓，12月就说取消”。
随着春节假期的临近，关于年终奖的传言不胫而走，王俊明称，2022年即便有年终奖，大概率也非常少，可能意思一下。
实际上，对公司状况有所了解的员工，都和王俊明一样对年终奖不抱太大期望。该公司旗下位于某一线城市的项目员工告诉时代财经，年终奖的金额会参考项目的销售情况来确定，“具体多少看项目以及领导分配，卖最好的相当于6个月工资，一般的基本1～3个月。去年（2021年）项目卖得还行，所以年终奖还行，今年销售肯定比去年差多了，不知道有没有”。
如今唯一还能让王俊明感到宽慰的是，公司目前的所有动作看起来仅仅为了节流，还未走到爆雷的地步，“原本内部传言要裁员30%，最终都是小小意思一下”。
二、找不到下家的，只能先忍着
市场下行冲击巨大，以致于2022年，所有房企都在为卖房子而绞尽脑汁，因为当房企融资遇到困难，通过销售回款来获取资金是最主要的方式。项目销售回款不仅能为公司的日常运转提供基本保障，也能平衡偿债节奏、防范债务危机的发生。
为化解房地产风险，近一年全国范围内出台房地产利好政策的次数达到历史峰值。而随着时间推移，爆雷房企的数量明显减少，但购房者信心的修复却需要时间。
克而瑞的数据显示，2022年有近9成百强房企累计业绩同比下滑，累计业绩同比降幅大于50%的企业数量达到36家，另有32家百强房企累计业绩增速在-50%至-20%之间。由于销售的艰难，2022年全年仅20家规模房企全口径规模超过千亿，相比2021年减少了23家。
尽管爆雷房企的数量明显地减少，不过，受到销售的拖累，依然有房企倒在了黎明前。2022年下半年，一纸公告宣告一家Top200民营房企正式发生债务违约，员工李坤（化名）对此却毫不意外，“大家心里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公司的财务状况大家心里是有数的，违约实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确没有资金了”，李坤告诉时代财经，在销售和融资受阻的合力推动下，公司的现金流状况逐步恶化。
过往多年，这家公司屡次被指债务高企，在房企融资“三道红线”政策出台后，外界对它的债务问题有了更深层次的担忧。自2021年下半年以来，它还陷入楼盘停工或延期交付的传言，此后评级机构判定其偿债存在困难，下调了相关信用评级。克而瑞数据显示，2022年全年，这家公司实现的全口径销售金额同比降幅超过了50%，幅度大于行业平均水平。
与此同时，公司一直在不断地裁员，一波一波地下发名额，坏消息接二连三地到来，直至公司正式宣告债务违约的那一刻，李坤已经麻木了。
不过，在一系列状况发生后，公司没有兑现原本应在近期发放的绩效奖金，还是让李坤愤愤不平。由于奖金相当丰厚，对他而言，失去了奖金部分相当于失去了一半的收入，而2023年起公司准备全面取消绩效，“现在还传言要降底薪，具体比例没有确定”。
“目前（公司）看不到好转迹象”，李坤表示，鉴于房地产行业的现状，即便自己有心离开，也难以在房地产行业找到工作，“国央企不好进，私企也都是在裁人，转行会比较难，大家都是骑驴找马，找不到下家都只能继续忍耐”。
三、等待回暖，地产人依然在逃离
当下，只有小部分人感受到些许暖意。一家央企区域公司的投拓人张宁（化名）告诉时代财经，在全国整体市场不好的情况下，2022年区域公司开盘的两个项目贡献了较大的销售业绩，“我们与往年相比保持稳定水平”。
“今年（2022年）的所有福利和节假日物资都是正常发放，和往年相比没有差别”，而且由于2022年区域公司的销售稳定，张宁认为“年终奖肯定会发，金额应该也不会减”。张宁表示，公司年终奖的计算方式是“系数乘以基数”，员工按照职级对应一个固定的系数，而基数则根据每年的经营情况进行调整，往年年终奖的基数一般为4～5万元。
“总部现在支持在上海、北京拿地，总体态度谨慎，让参与，但是没有全力放开参与，其他二线三线城市都不支持”，而此前在行业进入调整期时，张宁曾因工作量锐减、担心行业不稳定而迷茫了一段时间。
不过，时代财经在采访过程中了解到，王俊明和李坤的状态实际上更能代表目前大多数地产人。Top200民营房企员工李坤经常与同行及地产相关从业人员交流，在他看来，虽然2022年出台了许多利好政策，11月融资端政策更是超预期地支撑房地产，“但大家对市场未来都比较悲观，也许回暖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吧”。
而从业者还在加速逃离房地产。根据猎聘大数据研究院，2022前三季度，有跨行跳槽意愿的求职者占比为69.19%，其中，房地产行业想要跨行跳槽的人最多，占比为21.12%，其次是互联网行业的人才，占比15.73%。
猎聘大数据研究院在报告中指出，房地产销售/营销作为一线从业者，最能感知行业的变化，而2022年前三季度，想转型的房地产营销/销售比去年同期增长了68.50%，具有降薪跳槽意愿的房地产营销/销售人才同比增长43.83%。
2022年第四季度，猎聘大数据研究院进行了一场关于离职率的调研，结论是“从行业来看，能源类、房地产、汽车制造等则会出现更多的流动情况，需要HR给予更多的人才关注和储备。”
而地产人也在等待中重塑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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