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据外媒报道,拜登政府再度考虑强制Tik Tok出售美国业务。这不禁让人想起特朗普时期对于Tik Tok的疯狂攻势。似乎一张针对Tik Tok的大网,又正在缓缓张开。
第二次Tik Tok“大围剿”
随着2020年新冠疫情的爆发,Tik Tok在美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繁荣起来,美国政府和企业开始将关注重点放在了Tik Tok身上。2020年7月,特朗普和他的内阁成员在白宫进行了简短的讨论,认定Tik Tok是国家安全威胁,并开始商量对策。当时各部门给特朗普提供了多种应对考虑,特朗普最终决定直接封禁Tik Tok。随后特朗普就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如果45天内Tik Tok没有出售给美国买家,将禁止这款应用程序在美国的下载和更新。
但在2020年大选后,拜登上台后迅速撤销了特朗普的行政命令。取而代之的是交由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对Tik Tok的安全风险进行更广泛的审查。自此这一场Tik Tok风波暂时淡出了公众的视野。拜登上任后虽然执政风格与特朗普全然不同,但对华政策却存在延续性,一直在考虑提高对于Tik Tok的监管措施。
拜登签署《2023财政年度综合拨款法案》,也让联邦政府对Tik Tok的禁令正式生效。(图自拜登推特)
与此同时,Tik Tok的商业竞争对手以及对中国事务关心的国会议员和新闻媒体,也同样在寻找Tik Tok的错漏和线索。
一方面是Tik Tok的数据安全问题。今年夏天,美国网络新闻媒体公司BuzzFeed对Tik Tok内部会议的泄露音频进行了报道,揭示了Tik Tok的行为与其公开声明相反,中国员工仍在频繁访问美国用户的数据。中期选举之后,CNN报道Tik Tok的母公司字节跳动解雇了四名员工,原因是他们被曝出来在Tik Tok后台不当访问了两名英国《金融时报》和BuzzFeed记者的Tik Tok用户数据。随后Tik Tok发言人布鲁克奥伯韦特向CNN证实了该消息。《福布斯》还报道称,字节跳动总部的一个团队计划使用Tik Tok追踪特定美国用户的位置。
另一方面是Tik Tok的内容导向担忧。曝出数据泄露后不久,BuzzFeed又报道称字节跳动利用TopBuzz(一款模仿今日头条的美国新闻应用,现已关停)向用户推送亲中国的内容,并对批评北京的报道进行审查,尽管字节跳动予以否认。《福布斯》报道指出,中国官媒账号在Tik Tok上人气高涨,其流量通常来自于宣扬对特定美国政客和美国机构状况的攻击。
鉴于Tik Tok与中国的关系,目前Tik Tok的处境不容乐观,这些报道放大了外界担忧,也激化了Tik Tok 在美国面临日益趋紧的监管环境。一时间,国会立法者和华盛顿政客们“群情激愤”,对Tik Tok的数据安全和内容投放问题充满担忧,并迅速将各种议案提上国会案头。
2022年12月,美国中期选举刚刚结束一个月,重新由共和党掌握的国会便对Tik Tok发动了拜登政府以来最大的攻势,从原来对Tik Tok的审查再度升级为对Tik Tok的实际行动。第二次风波的目标和分歧仍然是关于是否需要迫使字节跳动(中国公司)剥离它的美国业务(Tik Tok)。
目前这场针对Tik Tok的第二次“大围剿”仍在进行中,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可能最快将于2023年在1月份公布审查和建议处理结果。而Tik Tok一直以来与拜登政府的谈判也可能影响这一进程。目前来讲可能的结果包括要求字节跳动从Tik Tok中撤资、重组Tik Tok管理层和资产持有、要求Tik Tok业务出售给美国公司或将其Tik Tok设置为作为一个独立的公司。
卷入华盛顿“纸牌屋”的Tik Tok
中期选举后同样受到争议的还有美国其他科技巨头,包括马斯克的Twitter收购案也闹得沸沸扬扬。但相比之下,华盛顿采取迅速而果断的行动打击了Tik Tok,却在其他科技巨头面前进展甚微。
近年来,美国科技巨头引起争议的也不在少数,比如谷歌和亚马逊的反垄断和不正当竞争风波等。但是在华盛顿的“纸牌屋”游戏中,这些美国科技巨头明显是更熟练的棋手和防守者。他们左手捏着硅谷和华尔街,右手握着华盛顿和K街,在美国树大根深,难以轻易撼动。因此Tik Tok成为了不管是科技议题还是国安议题中更加容易受到攻击的对象。
了解、掌握和影响政治是美国本土科技巨头的必修课。政治是他们保护自身的手段,也是攻击对手的工具。美国本土科技公司的游说力量已成为几乎能与以色列游说集团并肩的华盛顿最大游说机器之一。根据透明组织Open Secrets收集的公共记录,Meta是2021年最大的互联网行业游说巨头,支出超过2000万美元。其次是亚马逊,价值1900万美元,然后是谷歌,约1000万美元。加起来大约4900万美元的游说费用,几乎是Tik Tok母公司支出的10倍。
在这样的情况下,外来客Tik Tok自然成为了美国政治内部角力矛盾转移的标靶。相比起其他的美国本土科技公司,Tik Tok不仅没有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和游说背景,而且还受着“千夫所指”。包括涉及伤害儿童和心理健康的指控,以及破坏民主和数据盗窃的国家安全担忧。因此华盛顿的各方势力都迫不及待地拿Tik Tok开刀,也将Tik Tok卷入了多种势力的博弈和争斗中。
首先,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Tik Tok被卷入了美国对华政策的争端之中。在对华事务上,美国各派已经缠斗了多年。美国鹰派一直主张加大对于中国的制裁和脱钩力度,在科技、台海、经济贸易等各个领域尽力遏制中国发展。过去几年来,鹰派在美国对台法案、科技脱钩、间谍审查、经贸交流审查等多个议题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而鸽派则认为这样的“零和游戏”不仅对美国自身来说是重大的负担,也会将中美关系拖入无法挽回的地步。近年来对华鹰派在华盛顿的声量越来越大,与两党对华逐渐强硬的做派相得益彰。
其次,从具体监管措施来看,美国政府中对于Tik Tok的态度大体分成两派观点。在Tik Tok审查中,已经形成包括国防部和情报界以及司法部在内的国家安全机构与财政部、其他人士的两派势力和两方观点的博弈。
前者从国家安全的角度出发,带有较为浓重的国家竞争和反间谍色彩,要求字节跳动将其美国 Tik Tok 业务出售给一家位于盟国的美国公司,或将其设置为为一个独立的公司,免受中国公司和政府的影响。而后者则对任何彻底的撤资令持谨慎态度,担心它会面临类似于特朗普政府试图强制出售Tik Tok的法律挑战。这样的法律挑战可能会将美国多个机构拖入与Tik Tok多年的辩论和争端,不仅耗时耗力,而且可能难以克服。在特朗普时期,这样的法律挑战就随着特朗普的下台而被搁置,最终不了了之。
据美国政治评论网站POLITICO消息报道,目前财政部更愿意接受与Tik Tok达成妥协,允许字节跳动保持对该应用程序的名义所有权,但要将在美国的业务分拆给一个新的子公司,并由一个由国家安全官员组成的独立委员会负责管理。
最后,从商业竞争博弈的角度来看,美国科技巨头同行瞄准Tik Tok,不断运用旋转门影响政治进而推波助澜。从Tik Tok进入美国开始,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崛起,对美国社交媒体的传统“领主”发动了降维打击,包括Facebook、Snapchat和Instagram在内的多个社交软件都受到了Tik Tok的冲击。2021年9月,Tik Tok宣布月活用户已达10亿,这意味着该公司的新用户连续五年以每天近55万人的平均速度增加。自从特朗普对Tik Tok的禁令失败后,美国本土科技巨头也从未放弃以政治的方式击垮它们的对手。
2021年,当美国本土科技巨头面对严重的反垄断立法威胁之际,Meta选择通过向华盛顿施压的方式转移矛盾视线,攻击它的对手。根据《华盛顿邮报》揭露的电子邮件,Meta聘请了名为“目标胜利”(Targeted Victory)的美国最大的共和党咨询公司之一,试图领导一场打击Tik Tok的全国性公关活动。这家公司给地方报纸投放专栏文章和读者来信,鼓励记者和政客深挖Tik Tok内幕,并帮助散播相关的新闻故事。Meta一名主管在2月的一封电邮中写道,其终极目标是让“外界知道,虽然眼下Meta成了出气筒,但Tik Tok才是真正的威胁。”
美国围剿Tik Tok,不仅是商业和技术的竞争,还有政治博弈
从互联网到分裂网:新融合型政治风险的出现
Tik Tok的成功与遭遇都与时代背景密不可分。Tik Tok的成功是全球化时代资本、人才、技术和创新的典型结合。字节跳动的创始人和其他奔赴美国上市的全球企业家并无不同,希望在美国市场取得最终的商业成功。
但就在Tik Tok在美国市场高歌猛进之时,中美竞争的日益激烈和逆全球化的宏观态势使得美国市场逐渐筑起高墙,陷阱密布。Tik Tok夹在这个全球化新旧时代的中间,既收获了中国企业前所未有的成功,也遭遇了异常险恶的地缘政治困境。
与历史上多次保护主义盛行的时代并无不同,在经济下行和全球化发展瓶颈下,地缘政治竞争入侵全球互联网领域。排外和保护主义做法冠以不同的借口出现,而Tik Tok事件也成为这一趋势的拐点标志。
伴随着新的互联网时代的这一趋势,一种新的融合型政治风险也随之出现。这种新的融合型政治风险,融合传统数据安全争议、国家安全风险、地缘政治博弈、意识形态分歧等多种考虑的新型政治风险。由数据安全引发的国家安全问题成为国家竞争中重要的考虑内容,而价值观的分歧又成为国家竞争、国家安全的重要含义,被赋予和冠名在数据安全上。因此涉及数据安全的互联网企业都难逃这种新的融合型争执风险的波及。
在Tik Tok事件中,理应与其他美国科技企业和全球科技企业公平竞争市场份额的中国公司,却遭受到了这种新的融合型政治风险的挑战。与大多美国科技企业一样,Tik Tok面临着美国普遍的反垄断、市场公平竞争的监管。但也需要防范它的美国竞争对手在华盛顿给它发射的冷箭。除此之外,由于中美国家竞争的白热化,Tik Tok需要面对地缘政治、保护主义和额外的国家安全担忧造成的安全审查和封禁风险。这些都是上个时代、二十年前难以想象的事情。
曾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担任“中国、台湾和蒙古事务主任”的伊万·卡纳帕提说,“如果他想成为一家全球科技公司,那就是这样。你不能两者兼得。如果你想要中国市场,那就去中国。如果你想去西方,那就去西方。这就是我们的趋势。我毫不怀疑。”
这是除了商业竞争外,Tik Tok所面临的最大不确定性。这是一个地缘政治夹杂商业竞争的时代,这个时代不再单纯是资本和创新的比拼,也是不同制度下政治技巧的较量。Tik Tok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未来所有在海外做大的中国互联网企业最终都要面临类似超越市场和商业逻辑的“终极挑战”,如何妥善对冲这种新的融合型风险、灵活应对“纸牌屋”游戏,也将成为出海企业必须重视的新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