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一轮感染潮扫过,不少人“阳”了,还有不少人没“阳”但要关照身边或亲近。

芸芸众生,肩上都是自己在全力奔赴的生活。

欢迎向《不期而“阳”》专栏投稿,讲述您的疫中故事,无论是关于“阳”的自己,还是周边的“阳”人“阳”事。(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来稿请留下联系方式)

看见彼此,焦躁的心也能得到些释放和宽慰。



母亲做的菜豆腐节节面

腊月里的秦巴山区,冰天雪地。

沿路山阴处的积雪渐渐化成了水又凝成了冰,霜打后的油菜蔫蔫地躺在菜地里。

推开老屋的厨房门,就听见母亲正在切“节节面(一种玉米面做的短面条)”的声音。

“说了让你别做菜豆腐节节,多休息。”

“我没事,你好久没吃菜豆腐了。”

母亲今年已经66岁,性子急很执拗,有时候还很容易怄气。

两天前,母亲出现咳嗽症状,第二天就开始发烧、浑身疼痛、嗓子喝水吞咽都觉得困难。以母亲的症状,基本应是感染了新冠病毒。

那时我还在400多公里外的西安家中,妻子和小女儿也刚刚“阳康”,多少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所幸的是,我和大女儿至今还没有出现症状。

这些年,一家五口分隔三地,我在上海上班,每月回一次西安;妻子在西安带着两个女儿;母亲在半年前回了汉中略阳老家。

妻子和小女儿感染后,我从上海回了西安;母亲感染了,我又从西安赶回了老家。



家里老屋挂着的腊肉。

母亲阳了

临出发前,我在家族群里问了一下:“大家还有需要退烧药吗?”

父亲五年前走了后,母亲回老家就一个人,只能靠邻里和亲友帮衬。疫情防控政策调整前,我专门托大舅帮忙给母亲买了一些药,但我还是担心。

之前就听母亲说,老家已经买不到退烧药,邻居雪琴家也缺药,叮嘱我要是能买到药,可以给老家的邻居带一点。

没过几天大舅也阳了,发烧头疼了几天,刚刚好转。

12月25日那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说自己咳嗽,可能被感染了。就在前一天,她还在和我絮叨,邻居杀“年猪”让去帮忙,主家有两个人都感染了,躺了几天;来帮忙的人好几个是从外地务工回来的,部分也有些症状。

母亲看到大家都不戴口罩,后来身边咳嗽的人挺多,抽空她去家里戴上口罩又回去继续给邻居帮忙。

在西部秦巴山区的乡村,大都是一个微缩的人情社会。乡亲们谁家有事,都是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帮着秋收、帮着办红白事,就连过年要宰一头猪来过年,也都是找邻居来帮忙。

帮完忙后,主家会用新鲜的肉做成美食,宴请邻里。

以前我家里也是这样。家里宰头300斤的大肥猪,当天宴请来帮忙的邻居吃掉的,加上送亲友邻居的,可能就有上百斤。

最后兜兜转转,你送他、他送你,屋子里的火炉旁总会挂满腌制的腊肉。

从邻居家帮忙回来的第二天,母亲就开始咳嗽。年底工作忙,我就一早一晚给母亲打个电话问情况。如果发烧症状加重,我就赶回去。

不出所料,又过了一天,母亲就开始发烧、浑身疼痛、嗓子连喝水都吞咽困难。12月26日下午,我问她:“今天一天都吃了啥?家里还有菜吗?鸡蛋有吗?”

“没有鸡蛋,今天吃不下啥,早上熬的粥吃了一天。”

听到这些,心里还是蛮难受的,我得赶紧赶回去。妻子开始张罗着,去超市买了梨、橙子一些水果,拎了两板鸡蛋,又买了母亲爱喝的豆奶粉。

我便去楼下药店碰运气,最后在一家药店买到了十几板含对乙酰氨基酚的退烧药。药店老板还给我送了8片对乙酰氨基酚,以备高烧时用。

12月27日清晨六点多,家族群里有了消息。表弟和表姐都需要一点退烧药,说去县城里没买到。我将药提前拆分装好,收拾停当,出发已经快10点了。



给母亲带回去的一些药物。

向南而去

穿越秦岭群山,一路疾驰向南归乡而去。

436公里高速,中途无暇停留。山岭上白雪皑皑,过往车辆稀少,天气放晴两天多,路边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偶尔还能看见车轮压过积雪的辙痕。

下午3点多抵达了略阳县城,先给表弟打了电话,让下楼来取药。到了的时候,表弟又说暂时不要了,我带的药他家里还有。

电话里简单寒暄了几句,表弟说家里大人小孩都感染了,就不邀请我到家里来了。

表弟也是常在外务工,最近几天才赶回家中。

短暂停留,我继续往家里赶,路过村里加油站又给在这里上班的表姐留了一些药。

我们村距离县城也就3公里,老家所在的村民小组户数不多,年轻人多在外读书求学或在外务工,有的搬进了城里居住,留下来的也都是父母辈的中老年人。

邻居雪琴家离我们几十米远,路过的时候,我停下车喊他们出来取药。雪琴家的门虚掩着,喊了几声,她才打开门往外走,边走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了起来。

“家里人咋样?”

“都还好,发烧咳嗽,这还麻烦你帮忙带药。”

我将药分好递给她,叮嘱一次只能吃1-2粒,又给她拿了一盒小孩用的氨酚黄那敏颗粒。“这个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我说不用,没多少钱。雪琴坚持要给,递过来五十元,我坚持没要,她又换一张二十元的。

“多少收一点,药不收钱不好。”(一些地方有旧俗,认为药得花钱才能治病)

“咱不讲究这个,没那些忌讳。”

下午4点多,整个山村静悄悄的。每户人家的屋顶上都冒着火炉飘出的青烟,听不到孩童的嬉戏玩耍声,似乎大家都闭门在家里,就连平日里到处乱窜的狗狗们也没了踪影。

不远处一户人家可能听见了声响,开门出来张望,口罩戴得严严实实。

听母亲说,马上过年了,在外务工的年轻人陆续回来,加上之前几次邻居之间互相帮忙,感染的人还不少。

不过自从防控政策调整后,大家也开始对新冠病毒有了新的认识,少了一些恐惧。

疫情以来,县里状况其实总体还算可以,出现过一些病例,也经历过几次静态管控。最近的一次还是一个月前,那时候几乎每天医护到村里、组里做核酸。



冬日里的秦巴山村。

一些向好

推门而入,就看见母亲在做菜豆腐节节,这是我从小就喜欢吃的略阳美食。

母亲戴着帽子、口罩,就留出了眼睛看着我说:“你回来了,我才戴的口罩。”

用浆水菜的浆水点出来的菜豆腐,香甜中带一点点酸,再煮上一碗玉米面制作的节节面,配上豆豉、土豆丝、腌萝卜丝等几个小菜,在陕南一带堪称是家家喜欢的日常美味。

上午临出发前,母亲就说要给我做来吃,我还赶忙劝止,让她多休息,别忙活,回去我来做饭。母亲脾气倔强,定是不会听我劝阻。

我稍絮叨了几句,也没就再说。

“现在感觉咋样?”

“不咋发烧了,就是浑身疼,昨晚嗓子疼的喝水都不行,吃了药早上好了些。”

秦巴大山里草药多,母亲还经常去采一些回来,淫羊藿、鱼腥草、灯心草之类的,煮水喝,她觉得也有些帮助。

围着火炉,吃了碗热腾腾的菜豆腐节节面,母亲始终戴着口罩出现我面前,吃饭的时候,她就一个人躲进屋子里吃。

我说没事,要感染我早就感染,但母亲还是担心。

吃罢晚饭,母亲吃了两粒我带回来的退烧镇痛药,早早就睡下了。

山里夜晚特别冷,外面漆黑一片连空气都似乎冻住了。晚上一如既往地失眠,到了凌晨快两点的时候才入睡。清早起来,发现母亲又做好了早餐。说来还有些惭愧,这个时候应该是我照顾她才对,最后反而我被照顾。

母亲说她已经好转了很多,还给我讲起了前天的一件趣事:大舅带了一些腌肉来,母亲还专门给她这个弟弟炖了猪腿萝卜汤,结果大舅悄悄地将腌肉放在屋里就走了。到了家里才给母亲打电话,说自己刚“阳康”,担心二次感染。

就为这事,母亲念念叨叨和我说了两三次。

寒冬已过半,春已不远,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前不久我还在思忖,母亲这一辈人已至暮年,年轻一代分散于各地,自成家立业后,偌大一个家族鲜有再齐聚之时。

熬过这段时间,我想,我们大约可以相聚在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