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饼饼没去幼儿园,又双叒叕发烧。

38度+,39度+,40度+,耳温枪都快被它烧麻了。



你是不是想问,这是重阳了吗?

我想说,大家一定要格局打开,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新冠一种病会发烧。

说不定是差点把我送走的流感呢?

说不定是对儿童威胁更大的RSV呢?

也说不定是来势汹汹的猩红热呢?

外面十几种病原体张牙舞爪,好像要把这三年失去的宿主全部追回来。



我和队友今年6月就感染了新冠,当时在家没有特别严格隔离,饼饼大概率已经得过了。

无论大数据上看,还是“身边统计学”上猜,她这次大概率是中招了流感或RSV。

无论哪一种,都比新冠对孩子下手狠多了。



1. 一个反常的冬天

最近,我频繁在德国新闻上看到报道,德国正在爆发一大波急性呼吸道传染病。

媒体用了十分极端化的字眼——“反常”,“罕见”,“史无前例”,“前所未有”。

根据德国罗伯特科赫研究所的估算,12月中旬,德国有930万人患急性呼吸道疾病的,占总人口的11%。

由于报告数据的延迟性,实际比例会更高。

这个比例远远超过了新冠大流行之前的同期数据,甚至超过了2017/18严重流感季的最高峰值。

▼ 红色曲线是2022年,远远超过往年同期值及峰值



根据以往经验,呼吸道疾病的感染峰值,一般会在来年二月份到来。

而现在,冬天才刚刚开始。

很多人可能担心,德国防疫放开大半年了,怎么还这么多人感染?还真的没完没了了啊?!

不不不,这一次的感染浪潮中,新冠只是个小配角。

根据罗伯特科赫最新的样本监测,目前患病的人里面,55%是流感病毒,18%是RSV(呼吸道合胞病毒),7%是鼻病毒(相对人畜无害的“普通感冒”病毒)。

新冠只占3%。



不只是病毒,细菌也开始兴风作浪。

12月初,欧洲疾控署 (ECDC) 和世界卫生组织 (WHO) 联合发出警告,今年欧洲多国的儿童中,猩红热严重病例正在“超乎寻常地增加”,需要引起高度重视。

和病毒引起的新冠和流感不同,引发猩红热的是细菌感染,即A组链球菌。

猩红热是20世纪初造成儿童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还好我们生在了好时代,可用抗生素很好地治疗。

但如果病情发展严重,细菌进入血液和器官,就可能会引发重症和死亡。

今年9月以来,英国有7000多人感染了猩红热,100多个儿童发展为重症,18个儿童死亡。

我也想借此提醒下大家,有症状,但抗原怎么测都是阴性,不一定是抗原不灵,也可能真的不是新冠。

流感,RSV,猩红热,初期症状都是发烧,咳嗽,咽刀片。

烧过不代表阳过,阳过不一定烧过。

阳间无常。



2. 德国不是孤岛,儿童受影响严重

上次我在文章里提了一句,饼饼幼儿园出现好几例猩红热,身边很多朋友的孩子也中招了RSV。

▼ 之前文章的留言里,很多读者提到了R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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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留言说,怎么在中国没听说过这些病?

说实话,今年冬天之前,我也没听说过RSV,至于猩红热,我乍一听还以为是个上世纪就灭绝的古老传染病。

这三年的疫情教会了我们,人类是命运共同体,没有一座城是孤岛,没有一个人可以独善其身。

全世界很多地方今年冬天都在面临流感、RSV、新冠的三重夹击。

CNN报道,许多美国儿童医院在RSV激增后不堪重负,流感是十多年来的最高水平。



泛美卫生组织 (PAHO) 上个月发表声明,RSV给加拿大、墨西哥、巴西、乌拉圭和美国的医疗保健系统带来了负担,其中儿童和1岁以下婴儿受到的影响尤其严重,必须保持警惕。

中国台湾地区,今年也开始出现了RSV的高峰。



这对咱们当父母的人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流感,RSV, 猩红热,对儿童都不会比新冠更“手下留情”。

像RSV和猩红热,主要影响到的就是儿童。

RSV主要影响4岁以下幼儿(大孩子症状相对轻),猩红热主要感染5-10岁儿童。

你别说,这些病对人类还做到了雨露均沾。。。。



从统计数字上看很吓人,“身边统计学”的体感怎么样呢?

我的个人感受是,更严重。

上周饼饼的好朋友过生日,邀请了10个孩子去party,最后只到了3个人,另外7个全病了。(饼饼就是七分之一)

儿科诊所人满为患。

我们月初到饼饼去儿医做常规检查,在有预约的情况下,居然等了快2小时。(正常情况下有预约只需要等15-30分钟)

德国的儿童退烧药开始缺货。

我昨天发现家里的布洛芬果汁不多了,想在网上买点儿储备着,发现根本买不到。



我的一个在德国儿童医院工作的朋友说,现在儿童病房里80%都是感染RSV的幼儿,儿童重症监护病房已经几乎饱和了。



3. 新冠真的把免疫系统搞坏了?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心里犯嘀咕,怎么突然这么多人病了?难道网上传的是真的,新冠把人的免疫力搞坏了?

稍微了解下人体免疫力是怎么工作的,就知道这个说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我们身体的免疫,经过了几百万年的进化,现在已经是一个非常精密和聪明的系统。

人们喜欢用人类战争比喻免疫系统和病毒作战,而一些病毒学家认为,人类军队可远远比不上免疫系统聪明和智能。

当病原体入侵,免疫系统可以迅速识别分析,并消灭敌人。

等“战争状态”结束,多余产生的免疫细胞会不动声色地自尽,深藏功与名,只留下记忆T细胞。

记忆T细胞的作用就是“记住”这个病原体,当身体下次遇到相同疾病的时候,直接把它堵外面,或者仅仅调用小波兵力,三下五除二把它灭了。(免疫应答)

有的病毒,免疫系统可以记一辈子,也就是感染一次终身免疫。

更多的病毒,免疫系统只能记一阵子,比如新冠一般会有半年左右的免疫期,流感有8-12个月的免疫期。

说一句不严谨的话,得过一次新冠,相当于打了“半针疫苗”,在免疫期内,感染机率会大幅降低,再次感染的风险也会更小。

当然了,不能排除有些人再次感染时,症状加重了。

但是,一定不要犯了“因果倒置”的思维误区。

不是因为反复感染新冠导致了免疫力低下,而是免疫力低下的人往往更容易反复感染和重症。

新冠主要侵袭的是呼吸道,而不像HIV那样侵袭的是免疫细胞。

目前没有证据显示,反复感染会导致免疫力低和更重的病症。

相反,各国的统计数据显示,二次感染的症状往往更轻。



4. 三年欠下的免疫债,迟早要还?

现在问题来了,既然免疫系统好好的,为什么那么多人生病?怎么好像大家的身体都不如从前壮实了呢?

有人可能要说,这题我会,免疫债,三年的防疫和隔离,让免疫系统得不到锻炼,变弱了。

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相信都被“免疫债”这个说法说服过。

一些中国台湾的医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用过这个词解释今年冬天的传染病高峰。



德国病毒学家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免疫债”是个伪概念。

我们的免疫系统是不需要通过生病“被训练”(trained)的,它只是需要“更新”(update)。

对于大多数的病原体,免疫T细胞只能记一阵子,时间一长,它就忘了。

如果免疫系统定期接触这些病原体,它就可以更新“病毒记忆库”,让身体别忘了怎么灭它们。

德国病毒学家Drosten(很多中国网友称他“德国的钟南山”)也在推特上科普说:

免疫应答和“免疫强的关系,就像学习和智商水平的关系。

我可以“记住”一首诗,但这不代表我会变得更聪明。



Drosten的这个比喻翻译过来就是,感染后,免疫系统可以“记住”一个病毒,但不代表它会因此变得更强大。

不过很多德国网友说,“记住”了病毒,一段时间里不容易得这个病了,在俺们老百姓看来,这就是叫身体变棒啦,四舍五入约等于免疫力变强啦!!

所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Drosten为什么成天喊着要退网,还说推特影响了他的专业度。。。



总之,德国病毒学家认为“免疫债”的说法是不科学的,而且它会让人产生“主动感染病毒以增强免疫力”的错误想法,这是一个严重误区。



5. 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既然免疫系统并没有被新冠削弱,也没有因为防疫变弱,那怎么偏偏今年这么多人生病?可不要告诉我是巧合。

德国专家的解释是,这是一种“追赶效应”(catch-up effect),这在儿童中尤其明显。

正常情况下,每年冬天都会有一小波流感和RSV感染潮。

去年感染过的孩子,免疫系统“记住”了这些病原体,他们的病毒记忆库“更新”了,今年的感染几率就相对低。

但问题是,过去的两年里,德国的防疫政策一到冬天就收紧,戴口罩,社交距离,关校关园等措施,让流感和RSV几乎销声匿迹了。

对比德国过去三年的呼吸道感染曲线,就更直观了。

2019年没有任何防疫措施,入冬后开始进入各种传染病高发期,这是自然状态下的情况。(浅灰色曲线)



我在曲线上标记的KW49(6.6%),意思是指第49个自然周(也就是12月初),呼吸道疾病的感染比例是6.6%。

还记得前面写的今年12月的感染比例是多少吗?

现在重点来了,再看2020年,也就是新冠大流行第一年冬天(蓝色曲线)。



这一年,德国严格抗疫,反复lockdown,商店关门,限制聚会,默克尔含泪请求德国人遵守防疫规定,不要回家过年。

12月初的呼吸道疾病感染比例低至3%,是2019年正常情况下的一半都不到。

天天待在家里抠手机,不见人不聚会不上学,当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传染病了。

2021年的情况就更戏剧化了(黑色曲线),进入冬季后,本应该迎来呼吸道感染的高发期,但反而有一个迅速掉头向下的走势,12月初感染比例同样低得离谱。



简单来说,正常情况下,12月初“应该”有6-7%的人生病,但新冠防疫这两年,只有3-4%的人病了,是常态下的一半。

另外一半没病的人,免疫系统就不会有重新机会“记住”这些病毒。

放开后的第一个冬天,很多人相当于在用一台三年没升级过防火墙的老电脑,在各种不可描述的小网站上逛,自然免不了被五花八门是电脑病毒招惹上。

以前每年儿童中都会有一小波RSV感染潮。不大,但存在。

而新冠期间的防疫,孩子们“顺便”躲过了RSV,以至于今年,孩子们的免疫系统根本不认识RSV是啥玩意儿,对这个病毒完全没有免疫力。

三年的“三小波”,汇聚成了今年的“一大波”。

从病毒学的角度来说,“免疫债”是个伪概念。

从外部表现上来看,它确实很像是一笔债。



6. 不负当下,无悔将来

新冠三年,对咱们每个人来说,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但对一种病毒来说,问世时间并不长,还需要更多研究。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新冠和大部分病毒一样,对免疫能力正常的人不会造成长期伤害,反复感染不会导致更严重后果,也不会像HIV那样攻击免疫系统。

有人可能要说,“目前的证据”不代表全部真相,“目前没发现”的后果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现。

说得没错,但这就是科学结论应该有的样子。

科学结论要讲证据。

你的证据必须从大样本中获得,否则就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极端情况,同时还要排除选择性偏差,排除安慰剂效应等等,才能得出一个结论。

所以,像“最多感染八次,八次之后就挂了”之类的说法,一听就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新冠“才”流行了三年,感染后还有免疫期,他们是怎么找到了“感染八次”的大样本人群?

样本都找不到,哪来的研究?

研究都没有,哪来的证据?

证据都没有,哪来的结论?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们现在已知的这些科学研究结论,随着时间推移和对新冠的更深入了解,被证明是错的呢?

当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科学就是在怀疑和证伪中得到发展,人类文明在不断的犯错和推翻中进步。

我们真的太渺小了,人类只不过是浩瀚宇宙银河系旋臂的犄角旮旯上,尘埃一般大的地球上的微型生物,却以为自己可以看到整个宇宙的真相——这就如同实验室培养皿里的一个细菌,以为自己可以理解什么是人类社会。

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现有的认知和科学水平下,尽可能理性地,做无愧将来的决定,过不负当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