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7岁的梅西第一次站到了世界杯的决赛场上。可就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已经24年没夺冠的德国在加时阶段完成了绝杀,夺走了在阿根廷人眼中唾手可得的大力神杯。在南美的“家门口”经历这样的失败,那感觉实在是痛彻心扉。
时隔八年,35岁的梅西又一次站到了同样的地方。
在阿根廷首都街头狂欢的人群中,有个年轻人的话就很让人动容:“足球是我们的救赎。(虽然)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更糟,但本周我们都很高兴。”
变糟的一切都包含什么呢?自然是不断攀升的物价和失业率。
就在今年前三个季度,阿根廷的累计通胀率已达66.1%;而根据早前阿根廷央行发布的一份市场预期调查报告,2022年该国的通胀率将达到100%。
更让人忧心的,是如影随形的失业和贫困问题。
作为一个奉行福利主义的典型南美国家,阿根廷的就业人口比例本就不高,不仅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与一些南美兄弟国家都有着不小的差距。
如今又赶上美元加息、全球市场动荡,就业市场更显脆弱。数据显示,从2021年到2022 年,阿根廷贫困人口已达1800万,贫困率高达43.1%。
要不是IMF出手及时,阿根廷在2020年就能搞出一次主权国家破产的闹剧。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国际债权人们渐渐发现这是个无底洞,虽然贷款越批越多、可违约的风险是一点都没降。
在这种状况下,似乎只有梅西才能让人们短暂忘却糟心的现实。
要知道,1908年的阿根廷还是世界第七大经济体,地位跟现在的法国差不多;而在1910年,该国的人均GDP更是高居世界第三位,俨然就是一个南美版的瑞士。
这么一个发达的国家,到底是怎么在一个世纪内迅速堕落的呢?
1853年,乌尔基萨靠政变上台,成了制宪后的第一任阿根廷总统。在他的影响下,阿根廷对移民和资本都采取了十分开放的态度,并大肆兴修铁路和电报线路,把矿区、牧场和港口连成了一片。
等到他们把必要的基建项目搞完,第二次工业革命就来敲门了。
随着欧美生活水平的提高,全球市场对优质纺织品和农产品的需求渐增,而这恰恰是阿根廷最不缺的东西。再加上“恰到好处”出现的冷冻肉技术和跨洋汽船,出口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
赚了钱之后干嘛呢?当然是继续修路。
1880年,阿根廷的铁路里程数不过1570英里;等到了1910年,这个数字已经跃升至1.735万英里。除了发达的铁路网络,各地的港口航运也十分发达,整个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等到了1914年,阿根廷的人均收入高于瑞典、瑞士和意大利,与德国、荷兰持平;1922年,人均外贸额排名第3,仅次于荷兰和比利时。
不过这一切坏就坏在“人均”,因为在国家飞速发展的同时,处于底层的普通人不干了。
一方面,寡头们包揽了国家经济的命脉、掌握了大量社会财富,却拒绝与劳工阶层分享利益;另一方面,政府坐视国内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却迟迟不采取有效措施。
不得已之下,工人们只能靠罢工来表达不满。可在不改善经济结构的前提下,这样的努力自然换不来任何成果,反而加剧了劳资双方的矛盾,最终催生了更大的危机。
随着一战的爆发,阿根廷的出口生意开始受挫,人命都不如炮弹值钱了,谁还买高档羊毛和优质牛肉啊?好不容易熬到了战后,大萧条又从美国开始向全球蔓延。
不得已之下,大家只能把有限的希望寄托于选举。可无论是温和派还是激进派,都没人能真正解决阿根廷的问题,反倒在无休止的扯皮中错过了工业化的时机、把经济拖向了更黑暗的深渊。
最终,忍无可忍的军政府决定自己来。
虽然他们也没啥搞经济的能力,还经常内讧、政变、互相拆台,但他们从一定程度上吸取了前任的教训,开始尝试走一条提高福利、收买底层的发展道路,其中的代表就是胡安·庇隆。
具体的做法也不复杂,就是一边搞外贸、一边对富人加税,再用收上来的钱给工人发福利,总的来说就是花钱买支持。听起来很靠谱是吧?但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当时百废待兴的欧洲迫切需要粮食和肉类,这才让阿根廷抓住机会发了笔财;但随着战后经济恢复,工业底子薄弱的阿根廷立刻失去了优势,收支平衡很快就被打破。
随着福利开支的不断增多,庇隆不得不靠印钞和借债来满足劳工和中产阶级的胃口。等到连债都借不到的时候,无可奈何的他又被新的军政府搞下台了。
如果这时候能收紧福利政策、尝试经济转型,阿根廷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有了庇隆的前车之鉴,所有人都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只能继续拆东墙补西墙、坐视通胀率一点点攀升。
总之在1950年之后,阿根廷的经济问题只有一个:货币问题。每个政府上台都改革,货币也跟着变来变去,但恶性通胀始终坚贞如一。最恶劣的时候,一年通胀率高达3000%,钱比纸还不值钱。
就这么折腾到了1982年,内忧外患的军政府不得不靠打仗来转移矛盾。可他们又挑错了对手,最终在马岛屈辱得输给了英国、不得不在内忧外患中黯然下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根廷在后来的世界杯上击败了英格兰。
好不容易熬到了1983年,大伙终于选出了个看起来像样的新政府。可甭管是军政派还是民粹派,大家都对未来十分迷茫,所以搞出来的政策也是反反复复、前后矛盾。
比如90年代初,新政府好不容易靠发行新货币勉强压制住了通胀,可经济部长不顾劝阻、直接放开了外汇管制,搞起了一比一换美元的政策。
后面的事情你也能猜得到,在97年和99年金融危机中,脆弱的阿根廷彻底玩脱,出口崩溃、外资撤出、全民挤兑,不得不又走上了印钞+借债的老路。
在这种反反复复、走走停停的模式下,阿根廷的GDP也走出了心电图一样的神奇走势,今年12%、过两年可能是-12%。
考虑到经济下滑和政权更迭都在同步发生,你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经济下滑造成了政府的垮台,还是政府倒台导致经济失败。
更让人感到无语的是,他们不光喜欢借钱、还喜欢赖账。
一旦催债压力太大,这个主权国家就会“摆烂”——按照阿根廷经济部长的说法,反正他们早就处在“事实违约”的状态了,如果债主不愿意继续借钱、干脆就违约算了。
一边是板上钉钉的血本无归,一边虚无缥缈的渺茫希望,换你该怎么选?
最终,国际债主们还是选择了屈服。2018年,IMF与阿根廷政府签署总额约570亿美元的救助协议;而在今年1月底,他们又贴心地同意了阿根廷的债务再融资计划,堪称现代版本的割肉饲鹰。
考虑到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九次,大部分思想清醒的人已经躺平了。毕竟他们已经错过了工业化和信息化这两个最重要的时间窗口,翻身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在这个视足球为生命的国度,世界杯和梅西已经被当成了一个“减压阀”,成了无数人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寄托。如果35岁的梅西能如愿拿下大力杯,那一定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鼓舞。
可是,之后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