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之际，每家公司都在精打细算，不会盲目接盘。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赵东山
编辑｜李薇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一向被打上“精明”标签的丁磊估计也没想到，自己竟遭此算计。
11月17日上午，就在网易即将发布2022年第三季度财报之际，曾合作14年的商业伙伴动视暴雪（以下简称“暴雪”）发布声明称，与网易的合作于2023年1月到期且不再续约，将暂停在中国大陆的大部分暴雪游戏服务，《魔兽世界》《炉石传说》《守望先锋》《星际争霸》《魔兽争霸III：重制版》《暗黑破坏神III》和《风暴英雄》均将于2023年1月24日0点起正式停服。
消息一出，在众多游戏玩家高呼“爷青结”的同时，股市也给出最及时的反应。网易在港股盘中大跌超13%。截至11月17日收盘，网易收于103.50港元，跌幅为9.05%，总市值3399亿港元。
自2008年以来，网易一直在国内代理暴雪游戏，至今14年。其与暴雪的关系也十分紧密，携手打造了手游《暗黑破坏神：不朽》。好在该作品由于涉及共同开发和发行，将遵循额外的单独协议，暂不受影响。
针对解约一事，丁磊在昨晚的第三季度财报电话会上表示：“我们是非常希望能继续代理暴雪的游戏，这中间我们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但在过去一段时间，整个谈判过程的难度远远超过我们预期。对于一些涉及到这些游戏可持续运营、中国市场以及玩家核心利益的关键性合作条款，都是暴雪提出来要求，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网易游戏全球投资与伙伴关系总裁Simon Zhu也在社交媒体发言：我也是魔兽、星际和守望的老玩家，对于明年将失去我的账号和回忆，我感到很痛苦。有朝一日，当所有的内幕都被揭开，大家会对“一个傻瓜能带来多大的混乱”有一个全新级别的认知。对所有将要面对此事的玩家感到悲哀。
不过，网易承诺，“将继续履行职责，为我们的玩家服务到最后一刻。同时，我们将与动视暴雪公司一起，做到‘商业的归商业，游戏的归游戏’，重视玩家的呼声，珍视玩家为游戏付出的一切，妥善保护大家的游戏资产和记忆。”
暴雪与网易谈崩的苗头其实早有显现。11月8日，暴雪在发布2022年Q3财报时就表示，与网易签订的许可协议约占暴雪2021年合并净收入的3%。现在这份协议将于2023年1月到期，暴雪官方正在讨论续签这些协议，但最终可能无法使双方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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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的解约会对网易带来多大的影响？
游戏是网易最大的一块业务，根据昨晚网易发布的2022年第三季度财报，网易在该季度净收入为244亿元人民币（34亿美元），其中游戏和相关增值服务净收入为187亿元人民币（26亿美元），占比超过76%。
针对解约一事，网易特地在财报中声明，代理暴雪的游戏，对网易2021年和2022年前九个月的净收入和净利润贡献百分比，均为较低的个位数，授权到期对网易的财务业绩将不会产生重大影响。
在暴雪宣布和网易解约后，市场上纷纷传出多家游戏公司正在与暴雪谈判的潜在意向方，包括腾讯、完美世界、B站、米哈游等。
掉队的暴雪
暴雪为什么和网易解约？不妨先来看看暴雪当下的处境。
今年1月18日，微软宣布斥资687亿美元收购暴雪。关于潜在收购的原因，微软首席执行官萨提亚·纳德拉在电话会议上表示，游戏是当今所有平台上最具活力和最令人兴奋的娱乐方式，并将在元宇宙平台的发展中发挥关键作用，这次并购意在从利润丰厚的手游业务中占据一席之地。
虽然微软的预期很高，但暴雪这几年的表现却并不如人意。在2016年推出《守望先锋》之后，暴雪已经很久没出新IP了，甚至有网友评价只能靠着“吃老本”活着。去年11月，暴雪还推迟了《守望先锋2》《暗黑破坏神4》两款游戏的上线时间。
暴雪在移动手游时代的确掉队了，其优势依然聚焦在PC端，在手游上探索的速度过于缓慢，出品质量也无法达到玩家的期待。其作品《暗黑破坏神：不朽》，从2018年开始宣传，直到2021年11月才开启内测。
暴雪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根据其不久前刚发布的第三季度财报，该季度内净收入为17.8亿美元，而2021年第三季度为20.7亿美元，同比下降。2021年整年，其总营收同比下滑13.91%，归母净利润同比下滑3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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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此次解约的直接原因，观察者网从知情人士处获悉，是因为暴雪方面对续约提出了天价条件，部分条款甚至可以以“恶心”来形容。
该人士透露，暴雪分成较2019~2022合约期50%以上营收和净利润进一步提高，且暴雪游戏定价将采取全球同步策略，而此前国服定价较全球其他地区普遍低约20%；此外，暴雪还要求网易按照《暗黑破坏神：不朽》模式，研发暴雪其他IP手游全球发行，但网易只享有中国区市场营收分成。同时，暴雪还要求网易缴纳巨额保证金或预付费用来担保第2条的完成，否则将被“处罚”。
其实，早在今年8月暴雪宣布与网易合作的魔兽手游中止时，游戏圈就有传言称原因是，“暴雪要占九成收益，且不承担任何开发费用，经过谈判无果，只能取消。”
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微软当前对暴雪的收购并未完全完成，暴雪首席执行官Bobby Kotick表示，与微软的合并协议预计将在2023年6月完成。
有媒体分析，等微软完全收购暴雪之后，极有可能让其一部分高管离场，即便当初微软宣称暴雪被收购后仍将保持独立运营。值得一提的是，在收购消息公布当天，暴雪股价大涨，微软股价却大跌。资本市场认为，微软会将暴雪带至更好的境地，但暴雪带给微软的商业回报值得商榷。
有网友在暴雪微博下评论：“如今的网易早不是当年的网易，已经可以和暴雪平起平坐了，而暴雪自己都签了卖身契，还想强势地使唤别人吗？”
针对此次解约，暴雪娱乐总裁Mike Ybarra表示：“我们借助网易及其他合作伙伴，将我们的游戏引入中国已将近20年。我们正在寻找机遇将我们的游戏在未来重新带回给玩家。”
谁来承接？
解约之后，虽然网易会遭受一部分损失，但在更多人看来，更大的输家是暴雪。因为接下来一个核心的问题就是，谁来当接盘侠？要知道，重新更换本地代理商，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2008年，当暴雪的代理从九城转换到网易时，即便网易提前在服务器、数据交接等方面做了准备，但由于有关部门审批、代理服务交接的复杂性，导致近两个月的“魔兽停服”问题。
来源：视觉中国除了繁杂的程序和时间成本，更大的问题是谁会愿意在当下成为暴雪在国内的新代理商。有人猜测是腾讯，也有人猜测是字节跳动或米哈游，还有人猜是完美世界或B站。
不过，米哈游对此并未明确回应，有媒体援引接近米哈游的相关人士表示，这一传闻系谣言。腾讯方面回应称，内部暂时没有相关消息，“暴雪版权的问题建议以暴雪官方回复为准”。
一位游戏行业从业者告诉《中国企业家》：“这些公司短期内接盘的几率并不大，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版号问题。”
距离上一次颁发进口游戏版号已经过去500多天了，目前暴雪系列游戏的版号均在网易游戏手中，根据《国务院三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游戏管理的通知》第五条规定，过审的网络游戏变更运营单位时，须重新办理审批手续，在重新获得批准前，网络游戏应停止一切运营服务，违者，按非法网络出版处理。
确实，即便强大如腾讯目前仍受版号限制。在11月16日晚的腾讯第三季度财报电话会上，面对投行分析师有关版号的提问，腾讯高管回应称：“相信行业在不久将来会有更多版号发布，在某种程度上腾讯需要为此做好准备，在版号发放出来之后，腾讯会有更多已经准备好的游戏推出，游戏行业的逆风因素一定会得到缓解。”
“版号之外，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在互联网公司营收增速普遍下降的寒冬之际，每家公司做决策前一定是精打细算的，而不会盲目接盘。”上述游戏行业从业者补充道。
有网友认为：“估计得等暴雪作一圈才会发现，短期在国内有版号且能做好代运营的可能还是网易，最后还得恢复合约。”
但一切都还未知。
网易大战暴雪，谁能赢到最后？
网易和暴雪谈崩了。
一个是中国第二大游戏集团，另一个刚被微软斥资687亿美元天价收购，暴雪也得以攀上了一个超级金主爸爸。可微软投资不是不求回报的，微软看中的就是暴雪手里的全球化超级游戏IP，如《星际争霸》、《魔兽世界》、《炉石传说》、《守望先锋》以及《暗黑破坏神》等。
为打入中国市场，暴雪和网易开启了长达14年的友好合作。暴雪旗下的知名游戏大IP基本都交给了网易代理运营。网易也不负众望，将暴雪游戏推向了数以亿计的中国玩家，多款暴雪游戏陪伴着无数中国玩家一起度过了最难忘的那些青春岁月。
队长依然记得，上大学时，和室友们一起联局域网打《魔兽争霸》，一起在寝室里看人皇Sky大战月神Moon的经典对抗。根据《魔兽世界》改编的电影《魔兽》上映时，万人空巷时的盛景，依稀宛如昨日。无数魔兽玩家高喊着：“为了部落！为了联盟！”
“兽人永不为奴！”
这些经典台词成为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也有着许多魔兽玩家，从网恋一步步走入了现实婚姻的殿堂，穿梭于工作与生活之间，忙忙碌碌，却始终无法忘掉那些年无欲无求玩游戏的光辉岁月。
对暴雪而言，《星际争霸》、《魔兽世界》、《暗黑破坏神》、《炉石传说》以及《守望先锋》都不过是赚钱的工具，但对无数玩家而言，这是念念不忘的青春回忆。
可而今，因网易和暴雪的合作坍塌，暴雪游戏很可能被迫中断在中国的运营。这对玩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伤害。无数的玩家投入青春，投入金钱，投入感情，最终却可能面临一切清零。
在《魔兽世界》里喊出那句“兽人永不为奴”的暴雪，终究成为了金钱的奴隶。而作为暴雪游戏代理商的网易，反而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成为了敢于对暴雪说“不”的新战士。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暴雪与网易的合作是双赢的。暴雪借助网易的代理运营，成功把暴雪游戏深度打入了中国市场，而网易也通过代理暴雪游戏，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一步步成长为世界级游戏巨头。
大家都知道，中国游戏厂商绝大部分都是从代理商起家的。最早的盛大代理韩国游戏《传奇》，一炮打响。后来的第九城市则代理《魔兽世界》，迅速崛起。不过，当暴雪将《魔兽世界》的代理权转交给网易后，第九城市也迅速跌落神坛。而今，被誉为全球第一大游戏集团的腾讯，旗下爆款游戏如地下城与勇士、穿越火线、PUBG、《剑灵》等都是由韩国游戏厂商研发，《英雄联盟》则是由美国拳头公司研发。
中国游戏行业中真正从游戏代理商向自研精品游戏转型最成功的厂商，恰恰就是网易。在网易崛起的早期，曾在某种程度上依赖于暴雪娱乐。但对网易而言，暴雪是加速网易发展的重要合作伙伴，却绝非脱离暴雪，网易就活不下去。
网易从邮箱业务起家，自研爆款游戏《梦幻西游》，一举把网易推上了中国游戏商业第一阵列的位置。《梦幻西游》上线至今，已有18年，却仍然是网易游戏业务贡献中的支柱型产品。网易的崛起，天然带着自研的基因。
在《梦幻西游》后，网易又先后推出精品自研游戏《天下2》、《大话西游》、《阴阳师》、《率土之滨》、《荒野行动》、《第五人格》、《永劫无间》以及《哈利波特：魔法觉醒》等。其中，《阴阳师》和《荒野行动》在日本市场表现出色，《第五人格》和《永劫无间》在国内也收获了大量的玩家好评。
这些自研精品游戏成为网易和暴雪争夺话语权的最大筹码。可以说，网易早已摆脱对暴雪的业绩依赖。而在网易不断发展，不断成长，自研能力不断增强的这些年来，暴雪却持续地衰落了下去，自研和创新能力严重下滑。
《魔兽世界》不断地推出“怀旧服”去割老韭菜，《暗黑破坏神：不朽》手游直到2022年6月才上线，从端游向手游转型的决心不大，速度太慢，错过了大量的市场机会。新出的《炉石传说》和《守望先锋》都只短暂地红过一时，就迅速衰亡了下去。
暴雪在快速地落后于新时代，但思想却仍旧停留在制霸端游的旧时代。暴雪以一种趾高气昂的态度，对网易提出无法接受的条件，合同里的每一个字里都藏着一句话：“我要钱，快给我钱，我要很多很多钱！”
暴雪既不顾中国玩家的权益，也没认识到暴雪游戏在中国市场上的衰落，只是把网易当成一头肥猪来宰，队长只想说：“大人，时代变了！”
其实，从网易身上也能看到中国许多行业发展的影子。从进口海外产品，到模仿海外产品，再走上自研创新，用自主研发的产品取代海外产品，摆脱对外国产品的技术依赖，最后进军海外，与国际厂商共同争夺海外市场。
暴雪仍旧把网易看作没有竞争力的小萌新，这是大错特错。网易游戏不仅能在国内撑起一片天，也早已在海外多国市场站稳脚跟。中国游戏行业可以说是，代表着中国文化出海最成功的行业之一。其中，米哈游出品的《原神》更是横扫全球。
正如人民网评：深度挖掘电子游戏产业价值机不可失。
游戏不仅是娱乐产品，也是高科技产品。在无人化、智能化技术浪潮中，游戏所带来的虚拟技术和智能技术具有极大的革命性价值。中国游戏不能再寄生于海外游戏IP之下，深度挖掘中华文化，制作全球化的中国游戏新IP，才是中国游戏走向世界的必经之路。
暴雪和网易之间的谈判破裂，实则是中美游戏厂商实力此消彼长下的时代转换。对暴雪而言，最好的选择是放下傲慢和偏见，不要把网易当肥猪杀，也不要中国玩家当成自己的现金奶牛。
公平、公正、公开，为中国玩家提供更好的服务和体验，才是重新站稳中国市场的不二诀窍。若是失去网易，暴雪旗下的这些经典游戏IP版号都在丁磊100%控股的网之易公司旗下。
即便暴雪想要找另外一家中国公司来接盘，也得丁老板转让版号才能收费运营。若是暴雪不能妥善处理，这很可能成为暴雪在中国市场上的转折点，造成暴雪、网易、玩家三输的不利局面。
暴雪失去中国市场，网易失去暴雪游戏，玩家失去青春，谁也别想赢。
背靠微软的暴雪已然掩饰不住自己的衰落。大树底下不一定好乘凉，微软也是要把暴雪吃干抹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