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国内尽管有很多人反战,但是主流民意还是支持战争,尽管只有一部分人反战,但是所有人都会反对战败。
尤其是在俄罗斯通过政治上、法律上的程序公开兼并了赫尔松以后,俄军再撤出赫尔松,这就让赫尔松简单的战术上的撤退行为,成为了战略上、政治上无法容忍的一次失败。
从这点上来讲,普京实际上是把自己套上了一个无法撤退的高地。
俄罗斯在兼并四州的时候具有某种强烈的核讹诈,宣布说四州已经是我们的领土了,你们乌军再进攻领土的话,我将会使用核武器,但是没有想到乌克兰完全不为所动,西方也完全不在乎俄罗斯核战,甚至俄罗斯在释放出核讹诈信号以后,又被迫反复强调我们抵制核战争,我们反对核战争。
在胡曼宁溃败之后,在丢掉赫尔松以后,俄罗斯没有人再谈使用核武器了,这就说明通过立法兼并来实现核讹诈的这种方式,已经基本失败,核威胁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这样兼并的领土丢失的问题就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一次吞并四州又是一次非常巨大的冒险。如果吞并四州西方当回事儿,把核威慑当做一回事,那么吞并四州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我现在宣布就是我的领土了,你敢来我就炸你,但是如果核威慑一旦失败,那么吞并四州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战略错误。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跟当年吞并克里米亚有类似的地方。
俄罗斯做的真正漂亮的是当年俄格战争,俄军占领了南奥赛地,但是不吞并,宣布成立所谓的南奥赛迪共和国,宣布成立所谓的阿布兹共和国,这种共和国一方面没有吞并领土的问题,可攻可守有弹性,另外一方面又在俄军的控制中,这是一种比较成功的模式。
吞并克里米亚主要是因为当时国内要大选,而普京执政前期的经济增长正在快速的消失,俄罗斯陷入到长期的福利下降和停滞状态。为了凝聚民意,为了赢得大选,普京吞并了克里米亚。
这回四州吞并跟克里米亚吞并有类似的地方,这是一次战术冒险。当时克里米亚吞并,普京宣布核武器都准备好了,西方如果对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有强硬反应,俄罗斯不惜用核武器一战。这个逻辑就是吞并领土,然后用核武器保护新吞并的领土。
这个逻辑一直延伸到今天的乌东四州,只不过是今天核武器核威慑的逻辑没有成功,当年克里米亚战术冒险的成功和今天吞并乌东地区战术冒险的失败是一个逻辑。
这样一种失败会带来一个灾难性的结果,结果并不仅仅是战术上和战场上的失败,而是在俄罗斯内部的国家政治上会出现非常巨大的问题。军事上的失败通常会有其严重的政治后果。
对于普京来说,原先体制外的反对派相比于普京的政党也好,相比于俄罗斯体制内也好,是软弱无力的,因为早就被普京收拾的差不多了,但是大量的体制内的就是比普京更爱国的,比普京更强硬的,比普京更好战的所谓的更正统的爱国者。这些人现在成为了对于普京最大的威胁。
这些人在普京获胜的时候,会支持普京,一旦普京失败的时候,会比普京更爱国,比普京更强硬,就会成为普京最大的可替代对象。德国二战输掉斯大林格勒战役以后,日本即将战败的时候都发生了政变和暗杀,而当年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时候,沙皇也是莫名其妙就没了。一战的溃败,总动员的溃败,最后导致沙皇全家被杀了。
普京在国内面临支持他发动战争的强硬派的威胁,最典型的是杜金,现在要求普京分享权力。
杜金说:赫尔森被放弃了。俄罗斯一个州的首府,就像别尔哥罗德、库尔斯克、顿涅茨克或辛菲罗波尔这样的一座城,就这么被放弃了。如果对你来说无所谓,你就不是俄罗斯人。俄罗斯人现在痛到咬牙切齿、号啕大哭,就好像他们的心被撕裂,他们的孩子、兄弟、母亲和妻子在他们眼前被杀害。如果你现在不疼,那你什么也不是。
权力,它要对此负责。专制的意义何在?对我们来说它意味着什么?我们给了统治者绝对的权力,他就要在关键时刻拯救我们所有人:人民,国家,人,公民。如果为此在他周围聚集的都是垃圾,或者他对社会正义吐口水,这肯定令人不快,但只要能拯救我们就好。
而如果不能拯救呢?那就看看“雨皇”的命运。独裁也会有它的反作用。在成功时拥有全部权力,失败时负有全部责任。你想怎么做?怎样才能摆脱这种情况?立即从至高无上的独裁过渡到委员会制度,即引入意识形态,统治者几乎做到了,但只是几乎。
注意一下,“雨皇”是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小说当中的写的一个独裁者,这个人因为能够求雨而拥有绝对权力,但如果他没有求到雨,就要以死谢罪。
杜金的这段话用意非常明显,就是说如果你输了就要交出权力来,把权利交给谁?当然要交给在杜金看来更爱国,更强硬,更能够为赫尔松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的人。如果赫尔松只是个乌克兰城市,杜金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那只是战场的选择,战术的收缩而已。
但是当赫尔松被赋予了俄罗斯领土的意义,被赋予了俄罗斯省会的意义的时候,就要承担巨大的政治风险了,你输了以后你就是“雨皇”了。杜金这段话形同造反。
普京的国师也好,普京的亲密战友也好,现在正在利用普京的战术失败而蠢蠢欲动。事实上,在体制内的他们对于普京的威胁比体制外的反对者要大得多,尤其是当战场出现失败,现在需要寻找责任人的时候,俄罗斯军方不愿意被长期甩锅的时候,俄罗斯国内一切变得非常的微妙,这就是为什么G20普京不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赫鲁晓夫以前就这么下台的,一次访问,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苏联的最高统治者了,所以普京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绝不出国,必然有它的道理。
在俄罗斯的宫廷政治和战术机动方面,普京是毫无疑问的首屈一指的大师。普京现在面临战术上的赌博,一旦失败的话,战略上的困境就会加倍的反噬自己。
现在对普京威胁最大的恰恰是前一段时间把他捧上俄罗斯神坛的人,当你是神的时候,在神坛上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可一旦你失败了,你不是神了,那神坛就是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