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立场(ID:xinlichangNP),作者:VV,编辑:李凡,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创纪录,抖音被判3240万。
自去年9月起,闹得沸沸扬扬的腾讯状告抖音侵权的《云南虫谷》一案终于靴子落地,10月26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虽然抖音采取措施减少了侵权作品的数量,但侵权行为仍未得到有效遏制,因此有了相关判决。
3240万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该类案件的判决金额记录。据不完全统计,2021年中国视频类版权判决共2500余起,其中电视剧类别的获赔平均值低于50万元,最高值也仅为200万元左右。对此,抖音法务相关负责人表示将对本案提起上诉。
10月31日,据中国裁判文书网的判决文书显示,快手也因侵权播放《琅琊榜》《老九门》,被判赔偿爱奇艺合计218万余元。两相对比之下,也足见3240万元这一数字之夸张。
几乎同一时间,短视频行业两名头部玩家都遭受到来自长视频领域的打压,双方之间的冲突大有愈演愈烈之态。本文,《新立场》将着重讨论,是什么让原本勉强维持和平的视频江湖波澜再起,长短视频之争又是谁掀起的,又到底在争些什么?
首先看争端的起源,时间拨回2021年,这年年中发生了两件事:
一、4月,以优爱腾为代表的长视频平台,联合一些影视公司、协会和艺人,发布抵制剪辑、搬运的联合声明,矛头直指短视频,争端开始摆到明面上来;
二、6月,在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腾讯在线视频CEO孙忠怀有公然发言“那些在公共场所语音外放看洗脑短视频的人,像傻子一样”,“你喜欢猪食看到的就全是猪食”,俨然已经“打红了眼”。
天价索赔
3240万,平均每集超过200万,这一赔偿金额是去年最高记录的16倍、甚至是部分同类案件的上百倍。这个金额,不仅是腾讯在影视版权类案件获得的最高赔偿,同时也刷新了全国同类案件的判赔记录,这个数字是怎么被得出的呢?
实际上,腾讯一方最初的索赔金额仅为1000万元,而在案件开庭前,才又临时变更诉讼请求,将索赔金额上调至9000万元,上涨接近十倍。
这一调整的原因无法确定,不过值得注意的一条信息是:去年8月,抖音因并未及时删除平台上的《王者荣耀》二创短视频,被腾讯以侵害著作权及不正当竞争为由告上法庭,并索赔520万元。最后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抖音赔偿腾讯经济损失50万元及合理维权开支10万元,与索赔金额相差十倍。
仅作猜测,以”王者荣耀案“的索赔和判决金额比例为参考,或许”涨价”10倍的逻辑就有了出处可循:
法院支持1/10的索赔金额,那就将索赔金额上涨十倍,来拔高判决上限。如,2021年12月,腾讯还向法院申请变更诉讼请求,将《斗罗大陆》索赔金额从6160万元提高到8亿元(此案仍在审理中)。
除此之外,据相关报道,2021年6月至12月10日,在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腾讯以侵害著作权为由,在全国13个省份的18家法院起诉抖音168次,标的总额超过29.43亿元。其中亿元以上的案件有4起,《斗罗大陆》索赔最高,达到8亿元;其次是《你是我的荣耀》,为7.55亿元。
天价索赔背后,腾讯视频是在为内容成本找补,还是另有所指?作为代表性的案例,这是否预示着版权作为长视频行业的传统武器,未来会帮企业打出更多“新业绩”?
回溯上一轮视频行业的版权争端,并与本轮争端比较,我们发现:虽然以版权为武器的内核仍然没变,但在不同的竞争背景下,两轮争端似乎也有了不同的解决逻辑和走向,总体来看前途是开放和光明的。
“一致行动人”解体
2013年,版权战争为快播和爱奇艺而燃。这年11月13日,面对快播的强势和爱奇艺的崛起,优酷土豆集团、腾讯视频、搜狐视频、乐视网等数十家行业代表联合发起了“中国网络视频反盗版”行动,并联合其他的电影协会向法院起诉百度、快播的盗版侵权行为。
有趣的是,带头大哥优酷,就在上一年(2012)还是版权战争中的围剿对象。
彼时刚刚并购土豆的优酷,是在线视频行业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合体,用户覆盖度最高曾一度达到80%。2012年4月24日,爱奇艺、腾讯视频、搜狐视频三方达成协议,共同组建 “视频内容合作组织(VCC)”,在版权和播出领域展开合作,真实目的就是围剿优酷。
显然,像这样的版权战争的旗号从来都是“正义”,而其实质从来都只关乎利益:谁有潜力,谁有威胁,谁就会被群起而攻之。但历史告诉我们,因为利益共荣而聚集在一起的,最终也会因利益分配不均而瓦解。事实也证明,随着优酷的掉队,加之彼此之间产品和模式同质化严重,昔日的联盟成员早已反目成仇。
在线视频平台间陷入白热化的竞争和内耗,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短视频崛起,几家头部平台再一次走向联合,虽然没有召开“武林大会”,但在行动层面堪称事实性的“一致行动人”:
一方面,2021年6月,优爱腾联合站台,拉上不少仰其鼻息的企业和艺人,共同反对短视频,称二次创作是侵权的另类盗版。
另一方面,三家还组成了价格联盟,向上游压缩制片方的价格以降低成本,向下游推出超前点播以收割用户提高利润。
然而,与十年前的那轮版权争端不同,当时版权联盟随着假想敌的覆灭才告终,而本轮版权争端中的“一致行动人”们,不到一年就出现了“行动不一致”的现象。
2022年3月,搜狐抖音达成合作,抖音获得搜狐全部自制影视作品的二次创作授权。
2022年6月,快手也宣布与乐视达成战略合作,快手创作者可以对乐视视频独家自制版权作品进行剪辑及二次创作。
2022年7月,抖音又成功牵手爱奇艺,就其影视版权与二创达成了合作。在抖音的二创片段中甚至可以直接导流到爱奇艺视频平台。
长视频联盟不攻自破,“一致行动人”自动解体,是因为:上轮围剿,是在线视频行业内部竞争问题,行业龙头的地位只有一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而长短视频之间,并不是企业利益的矛盾,而是时代趋势的改变,消极对抗从来都不能改变历史车轮的走向。
显然,一如当初,传统电视台没有能力改变PC和互联网的崛起,无法阻止用户从广播电视向网络流媒体平台的迁徙;如今的优爱腾们,也无法改变时代的趋势,让用户放下移动手机,回归PC和平板,为流水线生产同质化严重的剧集买单。
因为随着半导体制程的进步和网络传输技术的升级,计算和交互设备从大型到小型、再到轻量便携、再到未来的可穿戴,甚至将来的可植入,这是不可逆的趋势。而不同阶段不同特性的设备,显然最适配的产品和内容形态也所有不同。
在手机的便携特征和屏幕限制下,短视频只是当下时代的趋势,而不是某家企业的私敌,甚至大多数企业包括媒体资讯平台和电商平台,都将短视频形态集成到了自家产品中。所以,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长短视频形态之争,平台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有的只是在时代趋势下的取舍。
而优爱腾们,因其背靠的集团生态不同、行业地位不同、企业文化不同,在取舍上自然也就有了差别。
腾讯视频走不出腾讯
相隔不足一周,涉及爱奇艺和腾讯视频的两份判决书,在金额上却天差地别:
爱奇艺与快手间的本次版权纠纷,涉及的剧集为《琅琊榜》和《老九门》,知名度较高,判决金额仅为218万元;而腾讯视频与抖音间的版权纠纷,涉及的剧集为《云南虫谷》,知名度较低,索赔金额却高达9000万元,判决金额达3240万元。
难道是因为爱奇艺盈利而腾讯视频亏损,后者要通过版权索赔来找补,以法务创收抹平“扑街剧集”所带来的亏损吗?或许这个理由能占一部分,但这绝不是天价索赔的真正原因。因为同样是以史为鉴,战争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战场缴获的物资,而是为了实现武力威慑和权力垄断。
天价索赔最终也是为了威慑,而威慑的意义在于,维持自身在某一领域的“垄断”地位不受挑战,以及稳定保有这种地位所赋予的“权力”。
举个例子,玩家录制了自己操作的游戏视频并发布至短视频平台上,会给该款游戏带来直接经济损失或间接收入减少吗?应该不会,真要说影响,也是对该款游戏有宣传的作用。所以,某款游戏的制作公司,并不会真的为了这款游戏被二创而蒙受损失,进而导致激烈的天价索赔威慑。
真正导致“应激反应”的,是其在游戏行业内的地位和话语权,而这个话语权并不是每个游戏公司都具有和渴求的,这也造成了我们能看到的相关案件,往往只发生于固定的主体之间。
将这个逻辑,从游戏行业切换到视频行业,依然是成立的。
对于BAT而言,站在2022年的时间节点,对爱优腾们的期待已然不同了,有的将其视作生态中的一环,有的只是视作一门赚钱的生意。对于后者而言,显然没有动辄天价索赔来维持“威慑”的必要性。
回顾腾讯的商业履历,其在内容行业,即游戏、音乐、视频行业中,有一条明显相似的成功路径:
先依靠代替/提供一些游戏、歌曲、剧集,积攒早期用户,在具有一定用户规模以及稳定商业模式后,腾讯扮演的角色就从渠道“商”转变为渠道“方”,从提供服务变成掌控资源,继而垄断在某一细分行业内的话语权。
比如在游戏行业,通过早年间给DNF、CF、LOL等游戏做代理,腾讯不但赚下了第一桶金,还掌握了游戏用户和用户基础上建立的“发行”权,通过搭建游戏平台代理发行游戏,牢牢将中小游戏企业的命脉攥在手里。
《新立场》将这个“从渠道商到渠道方”的演化路径称为“腾讯模式”,显然,腾讯视频是走不出腾讯模式的。更重要的是,腾讯视频也走不出“腾讯生态”。
在7月19日早上,抖音爱奇艺宣布合作之后不久,就有传言快手腾讯也有合作的意向,但当天中午腾讯就迫不及待的发声否认了这一说法。为什么即便不是和抖音,仅是和快手合作的流言,腾讯也避之不及呢?
因为腾讯在内容产业的打法一直很明确,就是要构建一整套“IP(小说)—内容(剧集动漫游戏)—传播(宣布发讨论二创)”的生态体系。其中,传播和宣发这一环未来有较大概率会发生在短视频平台上。毕竟作为新的流量集中地,如今,大部分的热度和话题都已经是从短视频平台上诞生了。
基于这个逻辑和在IP领域已接近垄断的地位,腾讯绝不会放弃自己做短视频的想法,正如不会放弃连年亏损的腾讯视频。也因此,搜狐、乐视、爱奇艺们,都可以与短视频和解,唯独腾讯视频不行,而这也是不到一周内两起版权案判决金额如此悬殊的根本原因。
写在最后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立场绝不是支持盗版,或者是不尊重版权。《新立场》一贯支持版权方通过合法途径维护自身权益。
但问题在于,正如马斯克对“专利与创新”的看法那样,版权设立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创作,而它实际上的用途却成了阻碍创作。
2021年12月,电脑报曾做过一个实验:同时在主流的短视频和长视频平台分别上传多段未经授权的视频片段,与潜意识结论相悖的是,短视频平台反而最先下架侵权的作品,对于版权的保护意识也要强过长视频平台。
长视频行业多年难以盈利,症结在于头部几家互相僵持,行业还没来得及实现统一和盈利就已经面临下坡路了,从这一点上看甚至不如在线音乐行业。如今,短视频的出现反倒为僵局提供了契机,或许凭借二创内容的爆发和传播阵地的迁移,长视频行业市场格局将有新的变数。
从今年爱优腾三家的种种动作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对于短视频平台的态度,一些轻装上阵的玩家已经开始尝试从抵制转为拥抱,而一些布局更广的玩家则是选择再次提升对抗的激烈程度,对错成败或许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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