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富士康的台湾鸿海科技集团推出了许多激励措施鼓励员工留岗。中国媒体“第一财经”周一（10月31日）发表了采访富士康内部员工的文章，探究眼下的混乱现象是怎么造成的？一名了解富士康近期内部情况的消息人士“王盼”（化名）向“第一财经”透露了10月中旬以来河南富士康厂区内部疫情管控混乱，大批员工出逃的详细内幕。
王盼透露，当受影响人数超过阈值时，富士康的管理压力陡增。“由于隔离场所不足、物资也无法及时配送，再加上采样人员不足，初期的状况开始变得混乱。”
防控升级之路
据报道，10月13日，富士康启动了闭环管理，动员港区在外居住人员入住公司宿舍。之后三天，员工集中后，公司都实施了闭环管理、点对点通勤。从10月19日开始，富士康郑州园区在每个楼栋都设置了检测点，随后的一系列动作也被内部员工视为防控升级的表现。
随后，富士康取消了餐饮场所的堂食，要求员工简化个人行程，需要佩戴N95口罩并持有24小时核酸阴性证明才可进入二线门岗。从10月21日开始，富士康开始实行“核酸+抗原”一天两检。
但这并没有缓解富士康所面临的防疫压力。取消堂食后，员工人数众多，宛如一个中型城市的富士康厂区一餐需要发放大约20万份盒饭，员工需要从工厂走回宿舍用餐，造成了不便以及员工情绪的不满。“王盼”向“第一财经”表示，这种不满的情绪也让谣言开始滋生。
如果说富士康认为初期的情况仍然“可控”，那后来发生的事情就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据“第一财经”报道，10月29日晚间，包括河南省禹州市、长葛市、沁阳市、西华县、鲁山县以及许昌市魏都区、平顶山市湛河区等在内的河南多地，均发布了致当地籍在郑州富士康工作人员的一封信，表示已做好当地户籍员工返回家乡的准备。各地均表示，确需返乡者需提前报备，落实“点对点”服务和相应的隔离措施。
富士康内部人士：大量人员外逃主要原因是对疫情的恐惧。
而在当天下午，“集体返乡”的富士康员工视频已经开始在各大直播网站出现。与往常不同，包括中新社在内的中国官媒没有回避对相关事件的报道。中新社旗下的《中国新闻周刊》11月1日发表了题为〈富士康员工‘徒步返乡’前后〉的文章，报道了郑州航空港区富士康工厂工人路途数十公裡，甚至上百公裡返乡的现象。
30万人走了10万
《中国新闻周刊》指出，“徒步返乡”的背后，正反映出郑州富士康这家超级代工厂面临的防疫挑战。资料显示，作为全球最大的iPhone生产基地，富士康郑州航空港厂区高峰时期员工超过30万名，目前员工人数仍在20万左右。眼下正是订单的旺季。
“同事一位女孩子（29号）前半夜还在上班，后半夜就跑了”、“有饭吃，但要承担被隔离的风险”、“每天做核酸的时候都担心”。多名郑州富士康员工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逃离厂区，是部分员工对于病毒的恐惧和对于生活失序的担忧。他们表示，疫情之下富士康的后勤管理出现一些混乱，包括饭菜问题、隔离问题等。
报道援引网传截图称，10月30日凌晨，富士康郑州科技园党委书记苏东霞的朋友圈发文：“富士康郑州厂区有20多万人，这注定不仅仅是一家公司，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管理难度很大；疫情发生之后，富士康尽力在内部调动资源努力处置，外部支持较少……无力独自支撑局面，不得已默许让厂区员工自行回家”。不过，随后苏东霞称该内容是她转载，并非原创。
为了回应各方的关切，富士康科技集团数位产品事业群的一位负责人10月31日接受了《河南日报》的采访，表示“截至目前，郑州园区未发生重症感染现象，在政府的大力协助下，疫情总体可控。”此外，目前防疫形势稳中向好，园区各餐厅从10月29日逐步恢复堂食，目前能够保障20万人次免费的一日三餐。
尽管富士康官方表示情势已经整体向好，但这仍不能阻止许多员工仍然选择走上徒步返乡的道路。王盼向“第一财经”表示：“步行返乡实属部分员工的无奈之举，原因一部分来自对疫情的恐慌，加上员工获取官方权威信息的不足，另一部分是因为防疫交通管制，导致不得不选择步行。”但同时他也指出：“网络上大量关于郑州园区疫情事件的视频和图片，有一部分是拼凑或片面、不实的信息，我们自己从内部来看，公司也是在努力进行改善。”
富士康员工向中国媒体表示，公司没有阻止员工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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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来的理由
同时，如今郑州富士康留下来的20万人中，很多人是迫于经济压力不愿离开。从《中国新闻周刊》的最新报道中，可以看出许多员工坚持留下的原因是数千至上万元人民币的劳务派遣人员奖金，需要在富士康坚持打卡上班90天才能拿到。另有一部分员工是因为眼下正是厂区订单的旺季，每个月能比之前多拿约1000块钱的工资。对于许多底薪2000人民币左右的富士康员工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额外收入。
富士康科技集团数位产品事业群的负责人也向《河南日报》透露，从10月19日起，公司对正常出勤且符合防疫要求的所有员工发放一天50元的出勤激励奖金，其中数位产品事业群10月26日至11月11日提高至一天100元，并给予最高1500元的全勤激励奖金。11月1日，更是有多名郑州富士康员工向《科创板日报》透露，厂方最新的激励政策是给与自愿留在港区完成自我隔离的员工每天300元人民币的生活补助，7天隔离期间共补助2100元，隔离期满后，员工可在核酸结果阴性的情况下选择反岗，也可以选择返乡，政府将统一组织有序返乡。
根据包括台湾《联合报》在内的媒体报道，郑州富士康厂区原本是苹果公司最新14代iPhone机型的生产重地，但由于销量不佳，后被总公司鸿海科技集团责令转型生产配置和利润更高的Pro Max系列。另据“壹苹新闻网”报道，目前郑州厂区在iPhone 14 Pro系列总产能的占比高达70%。
“我在前面等你们”：一名郑州富士康员工的返乡之路
郑州富士康航空港厂区员工选择离开厂区，徒步返乡引发关注。
19岁的王元斌（化名）是返乡员工中的一员。他于10月30日一早离开富士康往家乡驻马店行进。在路上，他找到一位老乡结伴同行。步行了9个多小时后，他们看到了亲友为他们准备的车辆。他和工友驱车到达指定地点，当地转运车将他们接至隔离酒店进行隔离。
10月30日，郑州市委宣传部官方账号“郑州发布”发布消息称，本次疫情发生后，航空港区组建专家团队，开展疫情风险评估和形势研判。本轮疫情传播速度快，但病毒载量低，富士康厂区未发生重症感染现象。对于近期有返乡意愿的员工，富士康将统一组织人员和车辆，确保员工顺利安全返乡。对于自愿留在富士康生产生活的员工，将做好在企员工食宿、保障等工作。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10月30日，富士康协调运送员工的第一批大巴当晚已经出发。正在隔离的王元斌告诉新京报记者，10月31日，他的一个室友乘坐富士康统一安排的车辆返乡。
10月31日，郑州航空港区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消息，已要求富士康落实“四方责任”，有序恢复生产生活秩序。据正观新闻报道，目前富士康园区内员工餐厅堂食等就餐秩序正在陆续恢复中，并对返乡人员有序组织乘车，确保员工点对点有序返乡。
10月30日上午，王元斌在返乡路上拍下其他富士康员工徒步返乡的情况。受访者供图“普通外科口罩换成了N95口罩”
富士康科技集团在郑州有三个厂区，分别是郑州航空港厂区、经开区厂区、中牟县厂区。在三个厂区中，最大的生产基地是位于机场附近的港区，也是此次疫情的事发地。
王元斌记得，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富士康港区开始实行闭环管理，员工过着宿舍和厂区两点一线的生活，从宿舍到厂区的路两边搭起隔离带，几乎与外界隔绝。后来，堂食也被叫停，员工们被要求每天领取盒饭回到宿舍就餐。
不止一位富士康员工向新京报记者表示，他们并不知道厂区核酸阳性人员的确切数字，厂区从未公布过。
王元斌所在的生产线工作微信群每天都要汇报各自情况，最近陆续有人因核酸异常、集中隔离、自行离开而报告缺勤。他感受最深的一点是，之前对于每天上班的员工，厂区会免费发放普通外科口罩，随着形势严峻，普通外科口罩换成了N95口罩。
富士康始终没有停工。郑州富士康是为苹果生产手机的主要基地，有超过90条生产线，全球大约一半的苹果手机都来自郑州的富士康工厂，当前正是苹果手机的销售旺季，为了鼓励员工上班，富士康提高了对上班员工的待遇。
王元斌告诉新京报记者，一开始每天能补助50元，后来每天补助100元，连续出勤13天再奖励1500元。
王元斌所在的宿舍一共有8个人，每个人都是绿码，尽管收入有所提高，但大家还是感到心慌，没有上班的热情。10月29日，王元斌看到有人离开了富士康，他也动了回家的念头，而其他工友还在观望。
王元斌说，很多人的观望态度其实与即将到手的“返费”有关。王元斌介绍说，在富士康入职的短期工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即时结清的小时工，每天干多少小时拿多少钱。
还有一种是拿“返费”的短期工，根据富士康的官方奖励政策声明，要拿到“返费”需累计在职及有效出勤满足一定天数，累计出勤通常是90天或120天，中介招人时也常说，“3个月到手万元返费不是梦”。
11月1日，郑州富士康科技园发布消息，郑州iDPBG（数位产品事业群）员工出勤每日补贴提高至400元，11月全勤总奖金超15000元。
“这两种方式的收入其实到手差不多，平均算下来都是每个月七八千块钱。”王元斌说，采用“返费”模式的每个月钱会少一点，很多员工就等着下个月10日出名单，7天后他们就能拿到这笔钱了。但王元斌是小时工，他今年8月入职，到现在三个月期满，工资到手。因此，他选择离开没有什么顾虑。
富士康园区正在陆续恢复员工餐厅堂食。图片来源：来源：郑州航空港区发布
步行9个小时
王元斌是10月30日早上７点出发的。他轻装上阵，只带了一个充电宝，行李都还留在宿舍，他想着，自己之后肯定还要回来的。
出发前，王元斌向老家的防疫部门进行了报备。但他还是很忐忑，从郑州到驻马店全程有200多公里，若是靠步行，要走50个小时。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可以一起出发的同乡搭伴，这让行程中更增添几分不确定性。
王元斌按照手机导航从宿舍出发，途经了一次查验健康码和核酸的卡点。他随身带着富士康发的抗原检测纸进行现场检测，并没有受到阻拦。
10月30日上午，郑州下起了蒙蒙细雨，王元斌在路上遇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行走在路上。
王元斌逢人就问他们的去向，后来终于遇到一个同县的工友。对方告诉他，其家人开了一辆车停在新郑的一个高速路口附近，他可以载上王元斌。于是，他们决定结伴同行。
从富士康港区的宿舍到新郑的停车点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王元斌的充电宝和手机电量勉强能维持七八个小时，他不敢怎么使用手机。他最后悔的是没有带饮用水，几个小时徒步之后，王元斌已经十分口渴。
好在他们遇到了一处“补给点”，那是附近居民放在路边的一些水和食物，旁边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标注了“赠与富士康返乡员工”。王元斌在“补给点”简单匆忙地解决了午饭，又带上几块小饼干继续出发。
下午4点，他们到达了停车点，结束了徒步之行，驱车往家乡赶。
在王元斌的微信朋友圈里，他记录了这一路的一些瞬间：他和工友翻过杂草丛生的土路，工友拎着黑色的大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他在车里拍下了车窗外的一幕，车窗外三五成群的富士康员工行走在国道上，王元斌配文写道“我在前面等你们”。
10月31日，郑州航空港区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消息，已要求富士康落实“四方责任”，有序恢复生产生活秩序。
多地接收返乡富士康员工
经过近12个小时的行程，当天晚上７点左右，王元斌抵达了老家——驻马店下属的一个县。
他拨打了当地防疫部门的电话。很快，转运车把他们拉到了县城指定的隔离酒店。隔离酒店每天的隔离费用是100元，餐费50元，王元斌需要集中隔离７天，外加居家隔离３天。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截至目前，河南已经有数十个县市区及乡镇发布了公开信，均表示做好了当地户籍员工返乡的准备，同时要求返乡者需提前报备，落实“点对点”服务和相应的隔离措施。
河南省各地发布的致在富士康务工人员的公开信中均强调了三点内容：一、确需返乡人员需提前向返回所在地村或社区报备，并说明返乡时间、返乡交通工具等相关信息；二、落实“点对点”转运，强调返乡人员需要根据不同交通方式到达指定卡点，由防疫人员进行闭环转运；三、强调隔离措施，有的地区实行居家隔离，也有地区由疫情防控指挥部统一安排，实施返乡人员集中隔离医学观察。
部分地方提供了接返服务，有区县在公开信中提到：从10月31日开始，将组织专车到郑州富士康厂部开展接返服务，要求返乡人员做好个人防护，严格按照闭环管理要求，耐心等待接返。也有区县在入市口开展接返服务，并强调返乡人员要准备好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否则不予接返。
省市区疫情防控指挥部向富士康员工增派200名核算人员，增加核酸监测点。
富士康一位人力行政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目前园区内已逐步恢复堂食，为20万人提供免费的一日三餐。对于阳性感染员工已经按照要求进行转运隔离，对于具体的感染人数，其表示“不清楚”。
10月30日傍晚，郑州富士康所属的鸿海科技集团发布声明，称照护员工是集团经营的首要原则，“在政府的指导下，郑州园区正持续落实防疫措施，实施了闭环管理、点对点通勤、每日核酸以及抗原筛检、免费为员工提供三餐、增设24小时关爱热线、志愿者服务等员工关爱举措。目前厂区内相关物资供应无虞，因疫情逐步稳定，政府同意恢复堂食，以提高员工生活的便利性与满意度；同时，针对部分有返乡意愿的员工，园区已联合政府统一组织人员和车辆，从今日（30日）起做好员工点对点有序返乡服务。”
10月31日，郑州航空港区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消息，已要求富士康落实“四方责任”，有序恢复生产生活秩序。
据悉，省、市、区已增派工作组到富士康园区，要求企业压实主体责任，落实“四方责任”，严密疫情防控措施，备足防疫防控物资，增强防控意识，坚决克服麻痹思想、侥幸心理、松劲心态，不折不扣落实好各项防疫政策、规定和要求，确保生产经营闭环管理，筑牢疫情防控坚实防线。
新京报记者 李照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刘军
（第一财经、中国新闻周刊、河南日报、科创板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