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山(1958年11月6日-1998年4月)是我国90年代末多起重大抢劫杀人案的主凶。他在北京、河北、新疆先后作案15起,共杀害包括狱友、军人、警察、作案同伙和无辜群众在内的17人,抢劫现金140余万元人民币。
白宝山案被公安部列为1996年1号案件,1997年中国十大案件之首,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1997年世界第三要案。
在辑捕白宝山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北京市公安局、河北省公安厅、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公安厅协同作战,出动警力数万人,方将其抓捕归案。
(图片来源网络)
他的犯罪和被抓捕经历被写成畅销书《中国刑侦一号案》,后又被拍成电视剧,今天我们就按时间轴的顺序来看一看白宝山成长经历和犯罪过程。
(字数13,723)
童年和入狱
1958年,白宝山出生在北京,父母都是首都钢铁公司的普通职工。
(首都钢铁公司,图片来源网络)
1960年,白宝山三岁时,父亲不幸病逝,母亲一人的工资需要养活他的两个姐姐、他和刚满周岁的大弟弟四个孩子。日子难以为继,母亲将白宝山送往河北的徐水农村老家,让亲戚帮忙抚养白宝山。
1971年,13岁的白宝山回到北京的家中,此时母亲已经改嫁,继父也是首钢的工人,他还多了一个小弟弟。
白宝山在农村度过的十年里一直没有接受教育,返京后的他和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孩子坐在同一间教室上一年级,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性格变得孤僻自卑,三年级时就辍学了。
辍学后的白宝山起先在街道办的一家酱菜厂当临时工,渐渐长成了一个180的大高个,体魄也十分健壮。
1976年,白宝山年满18周岁,由于有北京户口,被石景山区的第一电碳厂正式录用,成为一名装卸工,日子波澜不惊。
一次,电碳厂搞民兵训练,用56式半自动步枪进行实弹射击,白宝山在训练中获得优秀。从此之后,白宝山找到了人生的兴趣所在,他向亲戚借了一支气枪,业余生活都在附近的山区林子里打鸟,夜里不睡觉的时候就在房间里打小老鼠。
白宝山在射击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一年之后,他弹无虚发,用他自己的话说:“随便一抬手,不用瞄准,就能’三点成一线’”。
1981年,白宝山23岁,他和同在电碳厂工作的女友结婚,一年后,他们家迎来了一对龙凤胎。然而,白宝山在此时开始了盗窃行为,并且愈演愈烈。
《中国刑侦一号案》的作者认为贫困是白宝山走上犯罪道路的重要原因,但笔者不能苟同。无论是白宝山夫妻俩还是他的母亲和继父,都是北京大型国企的正式工人,用当时的话来说就是“全家都是吃商品粮的”。这样的家庭不仅不贫困,还是当时的大多数人所羡慕的。
白宝山的犯罪还是要从他的童年经历和自身个性中找寻原因,贫困只是一个借口。
1983年,26岁的白宝山被北京石景山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在北京当地服刑。
白宝山入狱后不久,妻子和他离婚,带着一双儿女另嫁他人。
1985年,白宝山被其他犯人告发,他曾经参与过一桩抢劫案,于是两罪合并,执行有期徒刑14年。
1991年,作为北京调犯,白宝山被注销北京市户口,遣送到新疆石河子市的新安监狱服刑。
(石河子新安监狱,图片来源网络)
1992年,狱中的白宝山收到一封当年仅十岁的女儿的来信。女儿在信中向他哭诉:继父经常打骂妈妈,对他们兄妹二人也不好,别的孩子都有零花钱,他们没有,在外边也总受到别人的欺负……
这封信对白宝山的震动极大,他痛哭一场后,对狱友说:“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弄到300万,给我的两个孩子买房子,每人买一辆奔驰车,让他们过好日子,不能比别人差。”
不得不说,白宝山是一个目标导向型“人才”,此后他几乎所有的行为都围绕着“快速搞钱”这个目标来实施。
“狱中的成长”
理论学习
白宝山性格孤僻,和大多数狱友都不来往。只有李清亮是他真心佩服、用心结交的一个朋友。李清亮是山西人,因报复杀人被判无期,服刑前在某军事部门供职,有着丰富的军事及枪械知识。
还有一个新疆本地人吴子明,十分佩服白宝山,两人经常在一起干活,关系极好。他曾对别人说:“白宝山出去能干大事。”
吴子明因盗窃罪进来,白宝山进新安监狱不到一年,他便刑满释放。临走前,他还和白宝山约定,将来有机会,联手干事业。此是后话,此处先按下不提。
白宝山将李清亮当作一个宝藏,时不时就去请教。
李清亮后来对警方说:
“白宝山问我枪械知识,包括枪的结构、射速、装弹量、保险位置、如何分解等等。”
“我记得我们谈过56式半自动步枪、自动步枪、54式手枪。”
“他还问过我哪种枪威力大。我告诉他,短枪中54式威力最大、长枪中56式半自动步枪命中率高。”
白宝山还向李清亮打听北京军事单位哨兵的执勤情况。李清亮告诉他:“哨兵上岗,只是携带枪支作为震慑,枪里是不装弹的。”白宝山知道后,对他说:“我出去之后,要搞就搞哨兵,他们警惕性最低,容易( 把枪)搞到手。”
同时他还去研究各类抢劫案案例。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只读到小学三年级的白宝山在狱中刻苦学习文化知识,很快就到了能够阅读的水平。
无论是书本、杂志还是电视上虚构的、真实的案例(监狱里能定时看电视),只要是白宝山能找到的,他都仔细琢磨,寻找作案人在犯罪过程中的漏洞,分析警方的侦查思路。
他经常就各类案例和李清亮探讨。李清亮记得,有一次白宝山看过某部香港警匪片后,对他说:“这人太笨,遇到警察不能跑,要迎上去打。迎上去打还有跑的机会,一开始就跑,肯定叫人家捉住。”
还有一次,白宝山看了杂志上的抢劫案,和李清亮议论说:“他们被抓,毛病都出在钱和物上。不带那些东西,就是被警察抓到,身上没有证据,警察也没办法。”
这些白宝山自己总结的作案法则,日后果真都被他忠实地执行在了他的犯罪过程中。
牛棚谋杀
新安监狱建造在茫茫戈壁之中,北部紧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国第二大沙漠)。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图片来源网络)
远看过去,监狱就像一个由四面高墙组成的正方形盒子;盒子南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排低矮的牛棚;除此之外,周围再无其他建筑物。
绝大部分的犯人吃住在高大坚固的盒子之中,吃过早饭后,在武警的武装看押下,前往距监狱十公里的团场(兵团农场,简称团场)劳动(主要是种植粮食、棉花和修水渠),晚上休工后再由武警押回狱中睡觉。
但由于团场生产的特殊性,有一些诸如种菜、养猪、放牛、放羊的工作。从事这些工作的犯人需要时时照看蔬菜和牲畜,他们便不受监狱作息制度的限制,可以自由安排工作时间,晚上甚至可以不回盒子里睡觉,就住在牛棚里,这类犯人被称为自由犯。
自由犯不仅能享受一定的自由,工作强度也会大大降低,但要成为自由犯,是有条件的。第一,刑期过半且表现良好;第二,交纳一万元的保证金。
白宝山写信回家,表达了想成为自由犯的强烈愿望。因为白宝山是全家唯一一个小时候被送出去养的孩子,家里人总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他当时没有被送去老家,他可能就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怀着对白宝山的歉疚,母亲举债,两个姐姐和大弟弟几乎拿出工作后的全部积蓄,凑齐了这笔款子,汇到新安监狱。
1992年,成为自由犯的白宝山,和狱友李宝玉、傅克军一起,外宿在牛棚中,负责饲养照料17头奶牛,牛棚的宿舍中还配有电视机。工作之余,他们不仅可以去离监狱最近的沙湾县城,甚至还可以坐上大巴去附近的两所兵团城市,石河子市和奎屯市逛一逛,只要当天返回即可。
虽说自由犯足够自由,看起来比较容易越狱逃走,但由于自由犯刑期都已经过半,而且缴纳了大额保证金,逃走并不是个划算的买卖。所以新疆监狱年年有犯人逃脱,但自由犯却几乎没有。
白宝山获得一定的自由后,开始实施筹划已久的行动——获取枪弹。
因为北疆的历史和生产生活方式的特殊性,当地枪支弹药的管理十分松散。退伍军人、基层民兵、猎户、普通农牧民手中都会有枪支和弹药。
枪支价格高昂且不便藏匿,但白宝山利用自由犯的身份,一有机会,便通过各种交易,从当地牧民手中购买子弹,藏在牛棚顶部。
这一切自然是背着监狱方的,1993年初,白宝山还由于在养牛工作中的突出表现,被减刑一年。
可能是只有大城市来的犯人才能出得起一万元的保证金,和白宝山一起放牧的李宝玉和傅克军也都是北京人。
由于白宝山的孤僻性格,和两人都很疏远,李宝玉和傅克军开始合伙欺负他。脏活累活都让白宝山去干,白宝山一旦表示不满,双拳难敌四手的他就会被这两人好好地修理一通。
1993年9月的一天,李宝玉晚上没有回到牛棚。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李宝玉经常外出嫖妓,夜不归宿。但第二天李宝玉仍然没有回来,这是他之前从没有过的行为。
傅克军事不关己,白宝山向监狱汇报了此事。
李宝玉还有一年就刑满释放了,并且他的所有东西还都留在牛棚里,按常理他是没什么理由逃跑的。虽然有疑点,但因为没有证据,此事最终以李宝玉脱逃定案。
没有人发现,李宝玉的尸体早就躺在了离牛棚不远的戈壁滩下面。
李宝玉失踪前的一周,白宝山就不声不响地在戈壁滩上挖了一个长宽各一米,深约两米的土坑(沙地的土质使得挖坑非常容易)。然后,他把200元钞票塞进了牛圈的墙壁里。
那天,他趁着傅克军出门,李宝玉落单之时,对他说:“我的钱藏牛棚里,抠不出来了,你帮我弄出来,我请你喝酒。”可能李宝玉认为白宝山是在以一种不失面子的方式讨好他,便答应了下来。
李宝玉找到半截细铁丝,蹲在墙角边,专心致志地钩钱时,白宝山在他身后,用铁锤子使劲敲击他的颅骨,李宝玉很快死亡,他的尸体被直接扔进那个事先准备好的沙坑里。
随后,白宝山又仔细清理了牛棚,用牛粪掩盖了血迹和脑浆,烧掉自己沾染了血迹的衣服,这天夜里的他睡得格外香甜。
半年之后的1994年3月22日,几乎是如法炮制,白宝山找到机会,杀掉了积怨已久的傅克军。
半年内有两名人犯失踪,这回引起了狱方的警觉。经调查,牛圈的墙壁和顶棚上的点状痕迹是人血,傅克军的床铺下还有700元现金,傅克军失踪的夜里只有他和白宝山两人住宿牛棚。
白宝山作为头号嫌疑人被关进小号,单独拘禁了3个多月。在多次提审中,白宝山咬定:傅克军是趁他熟睡之时离开。房间的血迹是三人从前打架时留下的。
因为没有找到傅克军的尸体,再加上调查中确实发现傅克军在外有多名女友,欠有赌债等情况,不能完全排除脱逃的可能性,于是傅克军失踪案作为“悬案”被搁置,白宝山继续回去放牛。
1996年3月7日,白宝山如期提前一年获释。
(图片来源电视剧《末路》)
3月12日,他全身缠满积攒至今的75发步枪子弹和50发手枪子弹,回到了北京。
搞枪——北京、河北连环袭击哨兵案
落户问题
白宝山穿着一身绿军服,带着行李,来到了母亲和继父在北京模式口大街的一处单元房里。母亲和继父欢迎他回家,大弟弟在得知消息后,带着妻女立刻赶回父母家 ,全家人吃了顿团圆饭。
第二天,弟弟带着白宝山去商场,花了500元为他购置新衣新鞋,又取出1000元给他零花,此后也时不时给他几百元花销。
因为和父母同住多有不便,母亲在家附近给他租了一间每月租金100元的小屋,还每月固定从退休金从拿出100元补贴他的生活。
据白宝山说,感受到家人温暖的他起初也是打算和家里人一起好好过日子的。他想做点小买卖,还打算去学开车,但做这些的前提都需要他先把户口落下来。
白宝山开始一遍遍跑派出所,办理落户。
理论上,白宝山的落户是完全符合国家政策的,但不知是户籍警存心刁难还是冗长的程序问题,白宝山的户口在一年半之后的1997年8月25日才被批准入户。而这恰好是白宝山做最后一案,杀掉同伙的前一天。
据白宝山日后说,正是户籍警对他轻蔑歧视的态度,加上户籍迟迟不解决,他无法正常的生活工作,这才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个人认为,这也只是他的一个理由罢了,他在狱中分明已经计划多年,并将所有的子弹都带回了北京。任何一件激起他不满的事情,都会成为他再度犯罪的理由。
落户受挫的白宝山,完全按照他在狱中的构想,开始了他的犯罪计划,第一步便是搞枪。
“3·31”袭击武警抢枪案
1996年3月31日深夜,白宝山再次来到京西的石景山高井热电厂踩点。他爬上一处靠近电厂高墙的屋顶,再从屋顶爬上高墙,然后沿着管道爬下来,躲在暗处观察着西大门内侧武警岗哨的换岗情况。
(石景山高井热电厂,图片来源网络)
晚上的21点40分,武警战士范龙泽起床,接电厂西大门岗,和他同时换岗的一名战士负责电厂的内部巡逻,所以当夜在西大门门岗执勤的只有范龙泽一人。
范龙泽在门岗附近巡视了一周后,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就回到了岗哨。然而不多久,胃一直不舒服的范龙泽突然蹲下身,开始呕吐起来。
本来只是踩点的白宝山意识到机不可失,他迅速在厂里摸到一根粗铁棍,悄悄走到范龙泽身后。范龙泽被打晕,头上血流如注,不省人事(后经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
白宝山迅速抽走他怀中的56式半自动步枪,打开西大门侧的小门,逃走了。作案的铁棍被留在了远处,没有留下指纹。
(56式半自动步枪,图片来源网络)
此案仅仅是一个开始……
“4·07装甲兵司令部哨兵遭枪击案”与“4·08巡警遭袭案”
成功抢到56式步枪的白宝山尝到了甜头,因为长枪携带不方便,他打算利用长枪再去抢夺短枪。他瞄上了那些佩戴着短枪套的哨兵,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些枪套只是空的,不仅没有子弹,就连真枪也是没有的。
一周之后的4月7日,依旧是石景山区内。深夜的11点15分,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的哨兵余启明到了换岗时间,进入营房交接之前,他走出大门外准备再巡视一圈。
大门正对着一处小松林,他转了一圈,返回门岗时,刚刚走出两步,就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枪击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中弹了,但还能够往大门里跑去,这时又一身枪响,这回他感受到自己的右臂中了枪。
万幸的是,余启明一直坚持跑回了营房报警。像余启明一样,几名只背着空枪套的战士们,勇敢地来到门口,向外搜索,但不见一个人影。
凌晨十分,余启明被送进军区总院,经过手术,脱离了生命危险。
几乎与此同时,第二次作案的白宝山已经坐上了一辆外出拉客的黑车——一辆宝石蓝色面包车,到了石景山高科技园区石兴大厦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
对面,北京市石景山公安分局防暴大队的巡逻车正在辖区内照例进行巡逻工作。车上有6名巡警,携带着荷枪实弹的微型自动步枪和54式手枪。
巡警发现这辆宝石蓝面包车车速很慢,左右摇摆,司机有酒后驾车之嫌。而当这辆面包车看到警车后,立即刹车,迅速掉头,加速离开。
巡逻车很快将面包车逼停在左侧大约三米的位置,三名巡警提着自动步枪下车,前往盘查。
面包车右后门突然被拉开,夜空中响起三四声清脆的枪声,下车的三名巡警迅速被击倒,失去了行动能力。
如幽灵一般的白宝山随后离开面包车,对着巡逻车继续开枪射击,边打边退,往东边逃逸,过程中他还击中了驾驶座上的一名巡警。
那辆宝石蓝面包车也突然启动,加速往西边逃走。
没有受伤的两名巡警向东追人,白宝山翻过一面墙后,消失不见。受伤的驾驶座巡警带伤去追车,但因为惦记着受伤的战友,很快就无功折返,但所幸的是受伤的巡警们都没有生命之虞。
20分钟后,分局增援警力赶来,封锁了出事现场及周边道路,并进行了大面积的搜查,然而直至天亮,也没有发现歹徒的行踪。
4月7日深夜到4月8日凌晨几乎前后发生的两起枪击大案,警方很快意识到,歹徒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案发现场的证据也证明了这个想法。
“4·07案”的作案现场找到7.62毫米步枪弹壳两枚,弹底标识为75-81,岗哨大门对面的松林里提取到足迹一枚。
“4·08案”现场一共提取到8枚7.62毫米步枪弹壳,弹底标识也均为75-81。而白宝山在逃跑时翻越的墙上留下了微量的血迹(墙上有玻璃碴)。
这两处弹壳,经技术部门鉴定,出自同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与“3·31案”中高井电厂被抢劫的枪支枪种相同。
至此,三起大案合并侦查,虽然距白宝山最终浮出水面还有很长的时间,但他已经露出了一些马脚。
4月11日,在8号深夜被雇佣的黑车司机在反复地思想斗争中,来到派出所自首。根据司机的描述,警方初步勾勒了歹徒的形貌,身高1.78左右,操北京当地口音。
“4·22丰台射击场枪击杀人案”
仅仅半个月之后,在“4·07案”和“4·08案”中一无所获的白宝山盯上了北京丰台区的八一射击场。
八一射击场正式名称叫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军体大队管理处,隶属总参谋部,保卫工作由北京卫戍区警卫一师担任。
4月22日1点45分,有人听到射击场东方向有放炮竹的声音。2点40分左右,射击场哨兵赵长文被发现死亡。
经法医解剖,哨兵赵长文身中两枪,均为枪弹贯通伤,死因是失血性休克。现场提取的弹壳和“4·07案”、“4·08案”一致,出自同一支步枪。
哨兵赵长文成为白宝山出狱后杀害的第一名受害人,然而白宝山从他身上抢到的却只有一个空的手枪套和一个空弹盒。
初步的调查结果
根据歹徒极强的现场侦查和作案能力、高超稳定的射击技术、以及从容不迫的逃脱方案,专案组认为:犯罪分子为北京人,有过服役史、接受过高强度的军事训练、接触过大量的军用武器,极可能是特种兵出身,还可能参加过对越作战。
这一论断使得后来的刑侦工作绕了很大的弯子,但从现场来看,专案组的推理确实合情合理,只能说白宝山太过特殊,他的犯罪能力太过突出,完全不像是“自学成才”。
但在解放军兵器部的支持下,专案组确定了这批批号相同的子弹的来源:这批子弹在文革后期由河南某兵工厂制造,配备给了兰州军区,而兰州军区将这批子弹主要分发给了新疆的阿克苏、吐鲁番、石河子、奎屯等地区。
新疆这个地方第一次出现在专案组的视野之中。
“7·27河北徐水抢枪杀人案”
在北京连续犯下四起大案的白宝山十分清楚,要想在目前重重布防的北京各部队驻地门岗再次作案,风险极大,但他想要搞到一把短枪的愿望依旧强烈。
北京不行了,那就换个地方。蛰伏了三个月后的白宝山想起了老家徐水的一个兵工厂弹药库,于是三下徐水,寻机作案。
一下徐水:白宝山找到徐水的这处弹药库,仔细观察环境,选择好潜伏地点和射击位置,确定进入和撤退的路线。
二下徐水:白宝山知道携带长枪在北京坐大巴的风险极高,于是他用塑料布将步枪绑在自行车的大梁上,骑车到和河北接界的良乡县,再从良乡坐私人小巴去河北。到达兵营后,他在兵营附近的果园,挖了个坑,把包着塑料纸的枪埋了起来,再把子弹埋在另外一处。
(使用步枪作案的白宝山总会事先将枪弹埋在作案现场附近,作案后也会将枪藏在附近,避开路上的盘查,风声过后再去取枪。)
三下徐水:1996年7月27日,白宝山穿上白背心大裤衩,将绿军装和胶鞋放在挎包里,直接从北京坐车来到徐水县城。
等到天黑,白宝山取出枪弹,匍匐在正对着弹药库岗哨的篱笆下面,距哨兵不到10米,连哨兵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狙击手一样,他耐心地等待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凌晨12点半,机会来了,执勤的三名战士全部走到了门外的哨位上,暴露在外。
三声枪响后,白宝山打中两名战士(一名受伤,一名后来不幸牺牲),侥幸逃脱的那名战士在持续的枪声中爬进大门,按响了报警电铃。
电铃声大作中,白宝山从倒地的一名战士摘走一把长枪(81式自动步枪,枪身较短,金属枪托可以折起,携带方便),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十几分钟后,从枪柜中拿到武器的战士们,全部武装,组成若干战斗小组,布下天罗地网,在四周沿着不同的路线搜查歹徒。
然而,十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白宝山逃到事先踩好点的安全范围内。天快亮时,白宝山找到一处废弃的砖窑,挖坑埋上两条枪、子弹以及作案时的绿军装和胶鞋。
早上8点钟,白宝山穿着背心裤衩和拖鞋,站在公路上拦了一辆开往的北京的长途车。一路上,长途车被三次拦停,接受武装军人的检查,神色自若,两手空空的白宝山顺利过关,7月28日下午回到北京。
河北省公安厅取得现场物证后,迅速送往北京市公安局。鉴定结果出来后,大家知道,那个在北京犯下四起大案的凶徒又在河北作案了。
感情生活
徐水作案后,白宝山闲了下来,居然谈起了恋爱。对方名叫谢宗芬,年龄和白宝山一般大,是一个从四川农村来北京做些小买卖的爽快女子,早年间离了婚,在老家有两个孩子。
在白宝山弟妹的介绍下,两人第一次在白家见了面。谢宗芬觉得白宝山身材魁梧,说话诚恳,并不介意她的过去;而白宝山也觉得谢宗芬漂亮大方,颇有韵味。
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谢宗芬就搬去了白宝山的小屋同居,白家一家都视她为自己人,白母和弟媳有了空闲,都会去帮她摆摊,一家人相处得十分愉快。8月份,白宝山还陪同谢宗芬回了一趟四川老家。
8月下旬,距徐水“7·27”杀人抢枪已有一个月,白宝山认为是时候“取货”了。白和谢此时正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期,两人一刻也不愿分开。
白宝山心一横,把他所做下的案子全都告诉了谢宗芬,并带着她去徐水取枪(取出来携带方便的81式自动步枪,之前的56式半自动步枪依旧放在原处)。得知真相的谢宗芬虽然第一反应是害怕,但她最终选择继续和白在一起,并且始终守口如瓶。
白宝山后来后悔过,有过杀掉谢宗芬灭口的想法。9月份他在住所附近的山头上挖了一个坑,就像他在新疆监狱做过的那样,打算将谢宗芬杀了之后就地掩埋。但白宝山沦陷在谢宗芬的柔情之中,一次次推迟“执行”的日期,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搞钱——抢劫杀人案
1996年10月,两支步枪在手的白宝山决定开始实施他的最终计划——抢劫搞钱。
谢宗芳按照81式自动步枪折叠后的尺寸缝制了一个背带,白宝山刚好可以藏挂在厚衣服里。两人开始在北京、河北各处,逛各类批发大市场,谢宗芳看货做些贩卖布匹的小生意,白宝山则琢磨着市场上大户的每日交易额、是否有合适的抢劫对象。
“12·16德胜门烟市抢劫杀人案”
北京德胜门外有个香烟批发市场,北京人称德胜门烟市。烟市上摆着各家简陋的烟摊,貌不惊人,交易额在当年却是大得惊人。大户一天流水在20-30万之间,中小户也有10来万。
白宝山用了一周的时间,每天来烟市踩点,选择目标、规划逃跑路线。
12月15日,白宝山取出81式步枪,装满子弹,将枪埋在距离烟市不远的一个建筑垃圾场内,随后回家。
12月16日早上6点,白宝山穿上大个半号的墨绿色羽绒服,戴上谢宗芬给他买的整个头都包住的灰色毛线帽(北京人称茶壶套),只露出两只眼睛,骑着自行车来到德胜门烟市。
他将自行车放在事先勘察过的胡同里,步行进烟市伺机作案。
中午12点20分,一家烟摊的女伙计许桂花刚刚收到货款现金6万余元,转身将钱放在一个长方形的包里。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白宝山迅速走进胡同,骑自行车去垃圾场取枪。十分钟后,白宝山持枪大步走向许桂花,将枪口对准她的胸口,压低嗓子说:“把钱包给我。”
许桂花吓坏了,不假思索地大喊:“有人抢钱啦!”白宝山毫不犹豫扣下扳机,许桂花中枪倒地,白宝山拿起钱包,举着枪逃离,旁边有人喊:“杀人啦!”白宝山眼也不抬,随手就是砰砰几枪,四名男女受伤倒地。
枪声之下,人群立刻逃散,无人再敢叫嚷阻拦,白宝山迅速往西往北,转进一个胡同。中午时分,胡同内无一人,白宝山脱下帽子扔到一家房顶上,再把枪装回袋子里,骑上自行车又去了垃圾场,把钱包和枪都埋了进去,随后悠哉悠哉地回家了。
许桂花送医后不治身亡,受伤的四名男女治疗后都无大碍。
两天后,白宝山和谢宗芬一起取了钱和枪,白宝山给了谢宗芬5000元,谢将钱寄回了老家。
“12·16”案发后,虽然北京警方在现场收集到熟悉的75-81子弹,但由于此案的作案目标和手法和前五次的袭击哨兵案大不相同,一时间不敢断定此案和前5案是同一个凶手。
经过痕迹专家对现场子弹的反复研究,最终确定“12·16”案中歹徒使用的枪种和徐水杀人抢枪案中的被抢枪种一致,同为81式自动步枪。
至此,6案并案。这次并案有着重要的意义,因为“12·16”案清晰地表明了嫌疑人抢枪的最终目标——抢钱,排除了一系列凶案的政治目的和歹徒报复社会的可能性。
这一年的冬天,北京下了好几场雪,极其寒冷。有了钱的白宝山和谢宗芬也不出去摆摊做小生意了,安心在家猫冬度日。
新疆作案
春节过完后,有钱有枪的白宝山一想到300万的小目标还没有实现,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北京附近是不能够继续下手了,他决定,回新疆。
(乌鲁木齐,图片来源网络)
1997年2月,白宝山和谢宗芬将步枪和子弹全部藏在身上,从北京站顺利通过进站口(那个时候的各车站只用X光检测大件行李),到达乌鲁木齐。他们没有停留,当天就坐班车到达白宝山最熟悉的石河子市。
两人在石河子市稍作休整,便前往位于石河子市东北部,距离50公里的147团场,找到了之前在新安监狱认识的好友吴子明。
吴子明是个小个子,大头尖下巴,有一双不断眨巴的大眼睛,脑子灵光就是不爱干正事,总是梦想着一夜暴富。
白宝山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后,吴子明立马知道了白宝山的来意,第二天就辞去了团场警卫的工作,搬出父母家,和两人在外租了一个小院落,一心一意地要跟着白宝山干大事。
而谢宗芬除了做饭、干家务,几乎不过问两人的任何事情。她很快在当地认识了好几个四川姐妹,经常一起外出游玩,她开始喜欢起新疆的生活。
随后,白宝山出资六千多元买了一辆黑色摩托车,和吴子明四处寻找作案目标。最初,他们盯上棉花款。
石河子地区是新疆重要的产棉区,棉花款是一笔大款项。然而,9月底才是棉花收购的高峰期,淡季的棉花加工点上没有多少现金。
白宝山不得不推迟抢劫棉花款的计划,决定利用这几个月帮吴子明再搞把枪,而且自己的步枪子弹也需要补充了。
“7·5持枪杀狗案”
1997年7月5日,白宝山和吴子明来到石河子市西北部的141团场的一个军械库。两人撬开库院大门,枪杀了两条护院狗,撬开两个库房。然而,令两人大失所望的是,库房里根本没有枪支弹药,只有一些防雾弹和导火索以及一些服装。
白宝山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北京一年的时间里,兵团系统加强了对武器弹药的集中处理,各个团级的军械库大都已经撤销,所以现在的141团场的军械库内几乎空空如也。
白宝山不死心,吸取教训,第二次誓要得手。
“8·8团场抢枪杀人案”
8月8日,149团场,距离白宝山居住的147团场50公里,发生了一件大案。149团场派出所警长姜玉斌、治安员时春勇夜里在值班室被杀。姜玉斌的54式手枪和11发子弹被抢。
不用说,自是这二人的杰作,而在一个多星期前的7月29日,当白宝山和吴子明在准备这起枪杀案时,特地抢劫了一辆摩托车作为往返的交通工具,并抢杀了车主王吉平。
两名警察同时被杀害,案情迅速上报到兵团公安局和自治区公安厅。经过对现场遗留的弹壳进行分析,公安厅迅速将“7.5”持枪杀狗案与此案并案,认为这是同一伙人所为。
因为“7.5持枪杀狗案”中有群众目击到有两人进入军械库,公安厅暂定为二人或以上的团伙作案。
基于对这两起案件的分析,公安厅认为歹徒抢枪的目的是抢劫,目标很可能是市区的大型银行等金融机构。8月17日,自治区公安厅发出通报,要求北疆各城市的公安部门保持高度警惕,重点盘查各个交通要道,严防持枪歹徒流窜作案。
然而,新疆警方还是晚了一步,白宝山和吴子明此时已到达乌鲁木齐。
他们没有去抢银行,而是盯上了位于乌鲁木齐闹市中流动资金量同样巨大的边疆宾馆商贸城。
商贸城里集中了中亚及俄罗斯等国前来做边贸生意的外商,基本都是现金交易,百十万的交易额在这里随处可见。
自从在去了一趟边疆宾馆后,白宝山便放弃了抢劫棉花款的计划,集中精力准备在边疆宾馆干件大买卖!
(边疆宾馆,图片来源网络)
“8·19边疆宾馆大劫案”
8月19日上午,乌鲁木齐市边疆宾馆商贸城像往日一样,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中午12点,换汇商人海如拉和艾孜来提一老一少两个维族人,走到宾馆门口的一家俄式餐厅附近,蹲下来分别拉开一个提包数钱。
白宝山从帆布袋中取出步枪,来到两人身后,对准那个老者海如拉的后背开了第一枪,海如拉当场身亡。艾孜来提见状大惊,提起自己的包就往宾馆里面跑。
吴子明拿起海如拉的包,白宝山举枪追击艾孜来提,宾馆保安丁小宝前来阻拦,白宝山连开两枪,丁小宝倒地。
白宝山继续追击艾孜来提,遇到人就开枪,又打死一名维族年轻人。最终,白宝山将艾孜来提逼进了停车场,将他射杀,夺走他的提包,走回宾馆大门附近和吴子明汇合。
随后,两人在边疆宾馆里面沿着西边围墙向旁边的新疆大学逃跑。逃跑过程中,打死试图阻拦他们的锅炉工张根茂,又在新疆大学附属中学打死两名追赶他们的中学生李强和祖力·甫哈尔,无人敢再追赶。
两人顺利逃到新大附近,事先挖过一个坑的小树林里,将两个满装着钱的提包、枪支以及两人作案时的衣服,全部埋入坑中。
不到10分钟,白宝山打死7人,打伤5人,抢走海如拉39万元,抢走艾孜来提85万元人民币。
换装后的两人来到闹市区的公园,坐在长椅上,看着街道上密集来往、警铃大作的警车,静静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接到报警后的乌鲁木齐市警方快速调集了1100名警察赶到现场,并在通往市郊的29处交通要道设卡盘查堵截,而白宝山和吴子明已经坐上了回石河子的大巴,顺利通过了盘查。
这起大案一出,公安厅立即检测现场遗留的弹壳,果真不出所料,子弹和之前两案的弹壳相同,都出自同一支枪。三起案件并案,被上报公安部。
抓捕
公安部立即将新疆警方提供的三起涉枪案情况,和1996年发生在北京、河北徐水的六起涉枪案件相联系。物证检验证实,京、冀、新三地系列枪案有极多的共同点。
公安部将这三地的九起案件并案侦查,定名为“京、冀、新系列枪案”,列为1997年全国第一号刑事犯罪大案。公安部五局(刑侦局)局长率领10多人小组飞往新疆,并从沈阳、上海调出刑侦专家,成立专案组,和新疆警方联合办案。
新疆警方出动数万名警力,在北疆各处走访摸排,着重寻找97年来新疆的河北、北京籍人士。
线索陆续出现。
有人在147团场的一个中学捡到了149团被害警长从不离身的值勤证,这显然和案犯的落脚点有关。
刑侦重点放在了147团。有鞋匠认出白宝山遗留在边疆宾馆现场的装枪布袋是自己缝制的。鞋匠肯定的说,是两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来找的他,一个大个子、一个小个子。大个子说的是新疆话,是本地人,小个子是外地人,河北人或者是东北人,看样子就住在147团场附近。
鞋匠将两个人的口音搞混了,这一点让之后的刑侦工作走了不少弯路。
专案组对147团场挨家挨户逐一盘查,重点找19-20日不在当地的有前科的年轻人。
但是19日中午,白宝山和吴子明作案之后,很快就坐上班车,回到了147团场。很多当地人在吃晚饭的时候,看到吴子明在中心街道撸串喝酒,于是两人又漏了网。
案件调查进入胶着状态。
专案组又开始在石河子市附近的各大监狱,摸排河北和北京籍的刑满释放人员。很快,白宝山的名字就被列在一长串人名中,等待着警方进一步排查。
而此时的白宝山又起杀念,他认为吴子明性格不稳,拿到钱后一定会大肆挥霍,暴露自己,于是他决定将吴子明除掉。
8月23日,白宝山、谢宗芬和吴子明三人去天池风景区游玩。几天后,吴子明下落不明。
28日早上,白宝山带着谢宗芬来到新疆大学附近的树林里,挖出巨款,把钱缝进两件军用马甲里,54式手枪随身带走,步枪就地掩埋。随后,两人在火车站买下两张高价卧铺票,三天后回到了北京。
8月29日,天池风景区的一个哈萨克牧民报警,他在风景区的大锅底坑附近的山坳里发现一具面部被焚烧的无名尸体。
警方鉴定,受害人遭枪击而亡,在尸体周围提取到几枚“7.62”毫米弹壳,正是石河子149团场遇害的警长姜玉斌那把54式手枪所击发。
“是北京人把我们新疆人给杀了。”自治区公安厅一名警长断定,这是歹徒起了内讧,杀人灭口,查清楚尸体的身份,案件就接近告破。
就在查尸体身份的过程中,一条重大线索浮出水面。
一个已经在石河子复员的武警战士曾经在新安监狱工作,认识白宝山和吴子明。8月初,二人和他在石河子偶遇,白宝山提出向他购买子弹,要带回北京打野猪,他没给。这位复员的战士还说,他在电视上看到了系列枪案的犯罪嫌疑人的模拟画像,其中一人很像白宝山。
终于,白宝山这个名字第一次单独出现在专案组面前。
接着,无名尸身份经过吴子明家属辨认,再加上血型鉴定,证实是吴子明。吴子明家中的一个笔记本上记着白宝山和谢宗芬在北京和四川的地址。
9月5日晚7点多,北京市刑警大队和派出所民警一行四人,来到位于模式口的白宝山母亲家,敲了敲门。
开门的正是光着上身的,只穿了一条大裤衩的白宝山。
片警小李问他:“你的户口还办不了办了?”
“办啊,怎么不办?”
“找你几次你都不在,出门啦?”
“我上四川了。”
“你的户口,市局批下来了,是8月25日批的,你跟我们去趟派出所,把表格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