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的一天,玛丽安(Marianne Bachmeier)身着灰色风衣,脸色沉着地走向法庭。
就在所有人都专注案件审理的时候,玛丽安掏出枪来,对着接受审判的嫌疑人克劳斯( Klaus Grabowski)连开8枪。
七颗子弹打在克劳斯的后背上,他当场死亡。
法庭乱作一片,地板上血流成河,在慌乱的人群里,玛丽安的神情变得更加沉静,似乎还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这起事件发生在德国,案发后,却有无数民众拍掌叫好,甚至在玛丽安被缉拿后,请愿法院从轻处理。究竟是为何,在这个法治体系完善的国家,竟有大量民众为杀人凶手请罪开脱?
无辜的女童 撕心裂肺的母亲
玛丽安经营着一家酒吧,有着稳定的收入,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安娜。身边人形容安娜为“快乐的、包容的小女孩”。
玛丽安和安娜
可和世界上所有工薪家庭一样,玛丽安作为需要工作的单身母亲,经营酒吧又让她日夜颠倒地忙碌,无法给予女儿更多的陪伴。
在这种情况下,女儿性情不定,母女俩争吵不断。1980年5月,7岁的安娜与玛丽安开始了又一次的争吵,安娜不愿去学校,精疲力尽的玛丽安也失去了耐心,就在争执到达顶峰,安娜摔门而去。疲惫的玛丽安瘫坐在沙发上,以为安娜就这样去学校了。
然而直到天黑,安娜都不曾回家。玛丽安打电话给学校老师,才知道安娜当天根本没去学校。这一刻,玛丽安才慌了神。
她给安娜所有的朋友打电话,都没有她的消息。玛丽安心急如焚,马上报警,此刻她的脑海里,有无数个糟糕的场景一闪而过。
不久之后,玛丽安的邻居克劳斯落网,并在附近的河边里发现一个纸箱,里面竟是安娜伤痕累累的尸体。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绝望母亲的哀嚎,在空中回响不断。
被释放的惯犯 伪善的屠夫
摔门离去的安娜,在街上游荡的时候遇见了当地屠夫克劳斯。克劳斯走到她身边,俯身与安娜聊天,一脸亲切地问安娜要不要跟他回家,去跟家里的猫玩耍。
天真的安娜答应了,便跟着他回家,噩梦由此开始。
克劳斯将安娜囚禁数小时,在此期间对安娜进行数次性侵与虐待。他本想就此放安娜走,却担心安娜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容貌,会对自己造成麻烦。于是,他拿起未婚妻的丝袜将安娜活活勒死。
左:玛丽安 右:克劳斯
看着弱小的安娜慢慢不再挣扎,失去生命体征,克劳斯的心里毫无波澜。他随便找了个纸箱,将安娜绑起来,放在其中,带去附近的树林里扔在河边,等着河水将尸体冲走。
一整套流程下来熟练如行云流水,克劳斯没有恐慌、畏惧,像日常工作处理牲口般处理了安娜的尸体。
扔下安娜之后,克劳斯拍拍手,去附近的餐馆享受了美味的一餐,之后若无其事地回家了。
就在这时,克劳斯当时的未婚妻察觉到他的异样,联想到附近失踪的小女孩以及克劳斯之前的案底,马上报警告发他。
而克劳斯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甚至像熟悉了一切流程般,坦然承认一切罪行,等着辩护律师在法庭上颠倒黑白,为他脱罪。
案件到这里已经清晰明了了,逝去的安娜永远回不来了,只留下玛丽安的悲恸与悔恨。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她多花点精力在安娜身上,多给她点耐心,甚至在吵架那天态度不要那么强硬,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破碎的童年 艰难成长的母亲
安娜与玛丽安的相处中,双方强硬的性格、不断地争吵,或许都与玛丽安的童年有关。
在玛丽安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婚了。玛丽安从小跟着父亲长大,没有一天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她的父亲对玛丽安不管不顾,酗酒成性,稍有心情不顺就对玛丽安拳脚相向。
玛丽安也曾试图去找过她的妈妈,可是妈妈在离婚不久后又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面对这个仿佛陌生人般的女儿,玛丽安的妈妈十分冷漠,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有过一丝喜悦。
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有时候如同被世界抛弃一般。没被人好好爱过的人,有时候也不懂该如何爱自己。
在玛丽安青少年时期,面对荷尔蒙旺盛的形形色色的男性,她抓住一点对方的注意力,便以为那是爱。在16岁的时候,玛丽安与当时的男朋友有了一个孩子,她非常清楚自己没有能力照顾,所以孩子刚出生后不久,便被好心人领养了。
18岁的时候,玛丽安又怀孕了。在孩子出生前不久,还是少女的玛丽安被性侵。关于这段经历她极少谈起,但对她又造成了创伤,最后也放弃了第二个孩子的抚养权。
几年过后,23岁的玛丽安生下安娜,但与安娜的父亲分手。那时候的玛丽安已经在经营酒吧,有足够的能力去赡养自己的小女儿,这一次,她决心组建家庭,没有放弃抚养权。
在与安娜的相处中,玛丽安倾尽全力地爱这个女儿,但随着安娜日渐长大,两人争吵不断。玛丽安不曾有过母亲,便也不知道如何做个母亲。回想自己从小与家人针锋相对的童年,她总想着,等到安娜长大了,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她始终等不到这一天。
巧言令色的罪犯 歇斯底里的玛丽安
这桩原本再清晰不过的案件,却在法庭上出现了转折点。克劳斯的辩护律师当庭指出,克劳斯因为几年前的化学阉割,荷尔蒙失常,精神状态不正常才会“失手”杀害安娜。
在世界上的许多国家,法院都会因为罪犯的精神失常,而酌情减轻刑罚。显然律师是想利用这一点,为克劳斯辩护。
此刻的玛丽安已经愤怒难忍,她当庭怒骂克劳斯,场面一度失控,以至于不得不休庭。玛丽安已经意识到了,克劳斯很大概率会被从轻处置,毕竟多年前他虐待两个女孩,不也被从轻处置,很快就被释放了吗?
最让玛丽安难以忍受的,便是克劳斯在法庭上的谎言。根据克劳斯的陈述,他并没有虐待和性侵安娜,反倒是安娜“诱惑”他,并恐吓克劳斯,如果不给她钱,她就要向妈妈玛丽安告状,说克劳斯性侵她。遭受过牢狱之灾的克劳斯因此受到刺激,才会失手杀了安娜。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在性侵案件里,施暴者总会为自己狡辩,声称是被害者诱惑他,古往今来,一直如此。只是这次更荒唐,克劳斯竟公开表示,是一个7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诱惑自己,任谁听了,都会被激起一腔怒火。
眼看着司法正义无法为自己主持公道,逝去的女儿或将留下一身污名,玛丽安的情绪在脑海里沸腾,终于到达临界点,或许此刻的正义,只能通过自己才能完成了。
地狱空荡荡 母亲翻身做阎王
1981年3月,在案件进入审理的第三天,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地走进法庭,只有神情平静的玛丽安最后进入场地。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案件的线索里时,玛丽安掏出一把半自动贝雷塔9毫米手枪,里面装满了8发子弹,她毫无保留,将所有子弹射向克劳斯。
克劳斯后背中7发子弹,当场死亡。玛丽安一直盯着克劳斯的尸体,仿佛生怕他有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她盯着他,直到克劳斯散去最后一丝气息,此刻法院的地板上,已经血流成河。
玛丽安被警方带走时说,“好遗憾,我本想在正面朝他开枪,我想亲眼看着他死。”
克劳斯死后,这场案件受到了德国内外前所未有的关注,眼看着舆论呈鼎沸之势,法院不得不加快审理玛丽安的案件。
在心理医生为玛丽安鉴定心理状态状态的过程中,玛丽安在手写测试纸上写下,“安娜,我为你做了这件事。”在这句话的旁边,玛丽安还画了7个小爱心,仿佛每一个都代表着她与安娜度过的每一年。
然而,在接受法院审问的时候,玛丽安否认自己预谋杀人,她声称:不清楚为何会带枪进法院,在走进法院的时候,她看到了安娜的重影。当自己晃过神来时,克劳斯已经死了。
在法院里,陪审团与法官看到的不是一个残忍的杀人凶手,而是一个伤心绝望以至于神情恍惚的母亲。最后,玛丽安被裁定过失杀人、非法持枪,判处有期徒刑6年。而玛丽安在服刑3年后,便被释放。
出狱后的玛丽安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国度,辗转许多国家,在西西里岛被查出患有胰腺癌之后,又重回了德国。
1995年,患癌晚期的玛丽安参加了德国的广播访谈,在节目中她承认,她是有预谋地杀死了克劳斯。而玛丽安在酒吧的前员工之后也提到,在案发之前,曾见到玛丽安多次在酒吧地窖练习枪法。
玛丽安参加访谈节目
讽刺的是,恶贯满盈的克劳斯想用精神失常再度为自己脱罪,却没想到玛丽安借用他的伎俩,在杀害他之后为自己留了后路。
几十年过去了,这依旧是德国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案件。即便有许多人对这个案件提出不同程度的质疑:司法体系为何不能杜绝克劳斯再犯案 ?玛丽安的案件是否因为舆论介入,而没有做出公正裁判?
到今天为止,对这起案件质疑的声音仍源源不断,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便是他们从案件里看到的,是一个不完美的母亲对女儿百分百的爱。
玛丽安去世后,与女儿安娜埋葬在一起。在安娜生前,因为玛丽安无暇陪伴她,导致她们争执不断。
如今她们埋葬在一起,希望在天堂里,她们已经是一对和睦相爱的母女。文/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