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谢劲波(ID:JINBO_BBY),作者:谢劲波,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稍微长大了点,话就越来越少了,至少在我身上是这个情况。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很少写文章的原因。


我思考过为什么现在会话少,是因为我觉得,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说的都是废话。以很多人(wo3)喜欢发表的人生感悟或深刻见地为例,其实都是无数人说过,实际上根本不解决任何问题、换了种说法的废话,往往是人生失意程度的量压计。


说人生见地,你仔细听,很多孩子、很多高中生会说得更一语中的,比方,《人生是盘海瓜子》。


前天我读到一句话:人年轻的时候不是愤青,就没有灵魂;可是人过了中年之后还是个愤青,那就没有脑子。


我有点赞同,立刻转发到了一个群,想讽刺打击一下我失意的“老年”朋友们。哈哈哈哈哈…… 我笑是因为,到底是谁失意呢?


也是前天,晚上。我跟一位同事和三位年轻的前学员一起吃饭。吃完,其中一位女生很熟练地说,下一场吧。然后她麻利地定位、叫车。“下一场”这种事,去酒吧,我感觉已经十年没干过了。于是我们去了一个非常有feel的酒吧,满版满版的苏格兰威士忌,用这位女生的话说,“我们就想喝点酒精浓度”。


喝了两杯,免不了话就多了起来。可怕,鲜活一点的话题都来自n多年前,最近的话题都是有关养生的。怎么聊?


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刚去美国,觉得很难跟美国人聊起来。口语不够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美国人的small talk,那种从最细碎的生活细节中聊出欢笑的能力(脱口秀的日常)让来自严肃国度的我完全找不到北。


但很快,我学会了,我从中感受到了人们对日常平凡生活的极度关注和热爱,顺便撒点幽默。我理解了“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度过”之美国解读:未经脱口秀化的人生不够FUN。不够fun就是没有意义。


(听说,现在的美国越来越喊口号、越来越政治正确了。这是失意指标的另一种呈现?)


记得一个黄昏,我和一位美国同学在一个进深特别长、临街门面很窄的酒吧里喝酒。我们坐在靠街边的吧台那,夕阳隐约的余晖洒在满墙的酒瓶上。那时候我口语已经好了很多,借着酒劲我充满激情地、滔滔不绝地跟他说了很多中国的事。他听完了,说,“哇,你们中国so intense!”那一瞬间,我就悟了:原来在美国,他们的一切都围绕着生活,而我们的一切都围绕着事业。


回国后的头几年,我一度每个周末都要坐通宵火车往返京沪。往往是我周五坐火车从上海到北京,早上六点到北京老火车站。我出了站一定会去中粮广场的星巴克,因为我很需要咖啡,因为那时候北京还没有几家星巴克。星巴克里往往只有三两个人,因为早,服务员有时候还会做拖地的工作。我坐下来看学员作业,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靠落地窗坐的不是张朝阳吗?然后我至少见过同样的场景三四次。此处省略细节一万字。


所以,如果你为了伟大的事业,你一定要见早上四点的洛杉矶。如果你只是对生活好奇,一定要于早上六点半去中粮广场喝星巴克。


我周六上完课又坐通宵火车回上海去上第二天的课。第一年我非常不适应,上了火车,晚饭都不吃,直接倒在卧铺上,醒来已经是上海火车站了。


第二年第三年我适应了,不再那么累那么需要睡觉,会去餐车看作业吃饭喝酒。有时候遇到聊得来的老外,就把餐车搞成了酒吧,甚至会喝到早上三四点。


有一次遇到一个在北京教了好几年英语的加拿大人。他说他特别想找一个中国女朋友,但怎么都找不到。我说,“不会啊,怎么可能?”应该很容易啊。他说,“我大概是混错了圈子。”


他说,他把同样的困惑跟他同一个圈子里的香港人说了。那个香港人就说,“我来跟你一起约你想约的那个女生,让我给你示范一下。”结果他们在一家餐馆里等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姗姗来迟,开着一辆豪华奔驰(那个年代)来的,说自己有两套还是几套房。然后那个香港人也蔫了。


这个加拿大人就说,我一个月才八千块工资,北京那个圈子大概是不行了,所以,我想来上海看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上海怎么样?”


“非常好!”


“我去了恒隆广场。下班的时候无数年轻的穿着光鲜的女生从办公楼里涌出来,非常漂亮。外面有不少骑着摩托车的男人,穿得挺土的,在等人。很多女生就跨上摩托车跟他们走了。我想,我终于来对城市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摩的。”


整个晚上这个加拿大人就跟我说各种各样北京和上海的区别,从在上海拐过一个街角会看到什么到两个城市搞拆迁的区别,他跟我在餐车里扯到了早上四点。相比于他,我感觉自己像从来没有在北京上海生活过一样。生活就只剩下工作和“看望”张朝阳了。


这也让我想起了自己在美国的生活。在餐馆当了八个月的服务生,去戒毒所做实习,跑马拉松,狂炒美国股票,读《摩托车维修的艺术和禅》,跟美国人学中医,还有很多很多。


记得有整整半年,我每周都要去那个戒毒所所在的郊区小镇。整个小镇就是一个大家在电影里会看到的满街游荡着黑人、到处是残垣断壁和涂鸦的贫民窟。我在戒毒所给老黑讲笑话,给他们炒他们最爱吃的蛋炒饭,跟他们一起给周围的居民发救济食品,也是落日余晖。我教授后来给我写推荐信的时候说,从来没有一个学生报名去戒毒所实习,连美国学生都没有。


经常在早上两三点的时候,我在酒吧喝酒的美国同学会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出来喝酒。我马上问,“你们在哪喝?你们在跟谁一起喝?”只要他们在一个我没有去过的酒吧,或者有一个一起喝酒的人是我不认识的,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爬起来,走!


毕业时好几次做工作面试时,对方跟我聊完后,会忍不住地说,你是“真的”在美国留学过!然后他们以为是中国人就一定数学好,我就当场拿到了口头offer。


现在回头想,那才是活着。


所以,在很多很多年后,当我听说年轻的同事在背后议论我,说我说教时,我先是否定、后是愤怒、再后来是痛苦。再后来是什么来着?总之就是那个什么痛苦的四个阶段什么的,我大概是经历了。


今天早上,在那个周五被我讽刺打击的群里,有人发了一条视频,是老俞(俞敏洪)采访冯唐的。


我在群里说:


“老俞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视频让我学到了。就是千万别说教,也千万别采访别人,让别人说教。”


“这是没有任何生命力的玩意。”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冯唐说的这话就是一个超级浅显易懂的大道理,就是类似“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什么的大道理,在我生活的朋友圈里,天天刷屏。冯唐这道理,很多人懂,老俞比冯唐理解的程度可能更是深百倍、千倍(因为他创过业),结果他还得配合表演。其实老俞内心的想法应该是,说这些话有什么屁用?!当然,也有可能老俞其实在想的是,冯唐还是帅的。


再仔细看视频,冯唐自己的感觉应该也有点尴尬吧?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是没有任何生命力的。怪老俞逼他。


所以,老俞,你在干嘛?冯唐,你又在干嘛?我在干嘛?张朝阳在哪里?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谢劲波(ID:JINBO_BBY),作者:谢劲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