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领导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和他的妻子赖莎1989年5月17日游览中国八达岭长城

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周二病世,引发中文舆论圈对他的功过热议。有人认为,戈尔巴乔夫促成苏联解体,是他要担负的历史责任;但也有人说,戈尔巴乔夫最大的贡献就在于结束了共产党对苏联的统治。
戈尔巴乔夫逝世的消息在中、西方引起的舆论反应有显著的差别。英国广播公司(BBC)、《纽约时报》以及半岛电视台等西方媒体纷纷称颂戈尔巴乔夫帮助结束冷战、推动两德统一等历史功绩,称他是历史伟人。但中文社媒则在他促成苏联解体等问题上争论不休。

共产主义掘墓人

中共官方的表态极其简略,甚至显得简陋。

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8月31日在例行记者会上就此表示,戈尔巴乔夫先生曾为推动中苏关系正常化作出积极贡献。我们对他病逝表示哀悼,向他的家属表示慰问。

赵立坚寥寥几句话,只集中在中苏关系,给外界解读官方对戈氏的态度留下巨大空间。

事实上,戈尔巴乔夫在位仅六年。1985年他出任苏联最高领导人后,出于对苏共执政70年却让苏联陷入严重困境的不满,开始对苏联进行多方面改革。在政治上,苏联政府先后开放党禁、报禁,政治、言论和宗教信仰等方面的自由迅速扩展。在经济上,苏联开始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并对西方投资者给予让步。

中共浙江省委宣传部官方公众号“之江轩”刊发了一篇文章,认为正是戈尔巴乔夫“新思维”下的这一系列改革,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最终让苏联这个庞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轰然倒塌,建党93年的苏联共产党宣告自动解散,这个结果令人无比错愕。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苏联的垮台更是点滴在心头。《纽约时报》曾报道,习近平2012年“南巡”时、对苏联的瓦解有过“竟无一人是男儿”感叹。

但在自由的中国网络防火墙之外,中国官方的这种观点却受到了激烈的反驳。华盛顿智库哈德逊研究所中国中心主任余茂春向本台分析说,恰恰是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释放了苏联社会的活力,“首先,开放党禁、报禁之后,就有跳出共产党之外的一个体制出来了,比如像叶利钦这样的人;另外一个就是有基层选举,基层选举就是把共产党的基层管理人员全部都选掉了,这就是民主的活力。”

杜克大学教授连曦则认为,要从个体自由的角度来看戈尔巴乔夫的贡献,“戈尔巴乔夫所做的事情,导致苏联的解体,如果从帝国的解体来说,是他们的一个损失,但如果是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从前苏联人民的个体、个人的自由角度来看,戈尔巴乔夫的贡献无疑是巨大的。”



1989年5月16日,时任中共总书记赵紫阳和戈尔巴乔夫会面。(美联社资料图)


有局限的功臣 不开枪避免苏版“天安门事件”


戈尔巴乔夫常常被外界称为共产主义掘墓人,这一方面是因为苏联共产党是在他手中解散的,一方面也是因为,随着苏联解体,原先以苏联为首的共产主义国家阵营也作鸟兽散。

但戈尔巴乔夫本人并非反对共产主义,他在青年时期就是共产党员。在2018年上映的纪录片《会见戈尔巴乔夫 Meeting Gorbachev》中,熟悉戈尔巴乔夫的人介绍说,戈尔巴乔夫的初衷只是改革共产主义,但不是取消这种制度。

随着1991年“八一九政变”失败,戈尔巴乔夫在叶利钦的胁迫下被迫交出权力,并宣布苏联共产党解散,苏联也随后解体。但随后俄罗斯的政局并没有向更好的民主体制演变,而是走向独裁专制。

戈尔巴乔夫自己在2010年接受英国广播公司时也承认,前苏联的改革只走了一半的路,所以才会有叶利钦独裁体制的出现。

华盛顿人权组织公民力量创始人杨建利认为,戈尔巴乔夫身上显然还有历史的局限,“当时他对民主制度的设想肯定是非常微弱的,基本上他是从人道、从政治宽松的角度出发,同时也是要救国,甚至当时有人说是为了让苏共更好的执政,从这些方面考虑走出的那一步。”他强调,每个伟人走出一步之后,其结果往往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余茂春则认为,戈尔巴乔夫还有一个巨大的贡献,就是当苏联社会出现自由化潮流时,并没有采用普遍镇压的手段,“戈尔巴乔夫在衡量了中共天安门大屠杀事件后,他觉得继续走老路,开枪镇压人民的声音是没有前途的,所以他在访问中国之后,对他所实行的一系列政策所造成的不满,他没有实行血腥镇压,这是一个伟大的举动。”

余茂春所提到的戈尔巴乔夫访华之行,中国人的记忆应该还很清晰,当时正是1989年天安门民主运动期间。也就是在这次访华行程后,中苏宣布实现双边关系正常化。



1989年5月16日,戈尔巴乔夫夫妇访华时和中国领导人邓小平牵手合影。(法新社)

对中国的启示

戈尔巴乔夫去世的日子恰逢中共二十大前夕,习近平将连任中共最高领导人的传闻已经街知巷闻。舆论间愈加重视领袖人物对国家命运的影响。

在1989年的访华行程中,戈尔巴乔夫会见了当时的中国改革派领导人物、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后者在“六四事件”之后被迫下台,坊间常有人将赵称为戈尔巴乔夫式的人物。

但连曦认为,虽然两者所处的历史阶段有相似处,但差别也是明显的,“在戈尔巴乔夫之上,没有一个‘俄国式的邓小平’,所以他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他的改革;不幸的是,胡耀邦、赵紫阳从来没有过戈尔巴乔夫那样的活动空间。”

余茂春则认为,中国的悲剧并不是没有戈尔巴乔夫式的人物, “中国党内的改革家改来改去还是共产党那样的一党专制,就像戈尔巴乔夫当年的初衷一样。如果没有党外的推动,没有人民的力量,没有摆脱共产党控制的党外的力量,中国的民主,中国的开放社会是没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