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阿瑞，题图来自《新神榜：杨戬》
距离国产动画一举斩获50亿票房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三年了。一部又一部被寄予“中国神话宇宙”期待的动画电影出现，然后在人们温和的批评中销声匿迹。
继孙悟空、哪吒之后，这一次，主角轮到二郎神杨戬。
《新神榜：杨戬》上映后，片中的杨戬圈了一波粉。他天眼受损却依然强大，有着当下最火的“松弛感”气质，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实在太帅了。
但国产动画电影的老毛病，《新神榜：杨戬》也没落下。看完电影，很多观众唯一的感想是特效和人物好看，至于剧情讲了什么，总结不出任何记忆点。
正如豆瓣影评所说：“这分很难打，三星对不起特效，四星对不起剧情。”
没错，在“剧情拉胯”的情况下，这部动画仍然让人不忍心打低分。不少人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买了电影票去二刷，只为了在iMAX巨幕影厅再看一次特效。
只是，我们期待的那个“神话宇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打磨出来？
一、不谈剧情，就很“好看”
四个字概括《新神榜：杨戬》的优点：视觉盛宴。
人们早就受够了“五毛钱”特效的烂片，而《杨戬》最起码有足够的技术力。大到不同仙境的复杂场景，小到动物的茸毛和动态，电影中的呈现都无可挑剔，让你直呼用心。
一位做游戏原画师的网友说，该片“值得所有场景美术从业者去电影院看十遍”。
支撑视觉效果的，除了技术，更重要的是想象力。
沿袭前作《哪吒重生》的宇宙观，《杨戬》展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中式赛博朋克”场景，抛出了诸多脑洞大开的设定。
在神界经历一场浩劫之后，神仙都失去了飞行能力，转而采用一种叫“混元气”的能源驱动交通工具。
他们驾驶着飞船，往返于不同仙岛之间，而这些仙岛也各有独特的建筑风格。科技感与古风融合，跟随神仙徜徉其中，你很容易相信这就是中国神界该有的模样。
落魄的杨戬组了个小团队做赏金捕手，用赚来的钱买“混元气”。他走到哪儿都有人嘲讽他天眼“瞎了”，但他从来不生气。这样的二郎神人设，也让观众非常好奇他的故事。
而当杨戬觉醒了天眼，念出那句“法天象地”咒语，放出大招，那耀眼的巨大“元神”形象更是被网友夸赞为“最值回票价的一幕”。
此外，片中还有伴着洛神赋音乐的飞天舞，还原敦煌飞天壁画，无比瑰丽又灵动。反派的法宝“八卦图”，将主角收入其中，水墨画的效果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美感。
制作团队的确下了功夫去挖掘传统文化的精妙之处，才交出如此令人惊艳的答卷。
导演赵霁在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透露，他们研究了大量古籍，还去了很多地方采风。片中的舞蹈、服饰、建筑等，都参考了特定朝代的文物或史料。“我们就是想找到又奇特、又是咱们中国自己的东西。”
然而视效做得再好，终归逃不过那一句“抛开剧情不谈，电影真的很棒”。只有不提剧情时，《杨戬》才是“好看”的，这未免有些讽刺。
没有好的故事，这还是一部电影吗？或许，网友的总结更为贴切：“这是一场国产动画特效的新闻发布会，展示了一系列技术和概念。”
二、“封神宇宙”，被浪费了
刚开始看《杨戬》时，你可能会因华丽场景和故事悬念而心潮澎湃，但看着看着，你的脑海里很难不冒出一连串“为什么”。
前半段赏金捕手追捕案犯，与后半段舅侄劈山是完全割裂的。铺垫了大半部电影的重要道具“混元气”，到了后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焦点成了被压在山下的玄鸟，而片中并未说明二者有无关联。
神仙打架的确好看，但他们既缺乏合理的动机，又没有完整的人物弧光。全靠观众自己脑补：“哦，他是为了天下苍生”“哦，她是为了新神榜”。
整部片看下来，你会发现剧情逻辑非常零散，回过头来还得读一读《封神演义》原著才能大致理解。
结果就是，那些在电影开头吊足了观众胃口的好设定，甚至是杨戬这个人物，就这么被剧本给浪费了。
以往的影视作品中，二郎神的形象一直以来与三圣母和沉香绑定。提起他，人们只想到一个阻止沉香救母的“反派”。
但他其实与孙悟空、哪吒并称“天庭三大反骨仔”。他从小家破人亡，吃尽苦头，为救母亲闹得天翻地覆。后来肉身成圣，对亲舅舅玉帝“听调不听宣”，可以说是不理不睬。
有网友表示失望：“电影就单单讲杨戬不行吗？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大家从来只知道他是别人的舅舅、是别人的哥哥，那他自己呢？有没有作品可以好好讲一讲杨戬这个人的故事？”
影片试图还原杨戬劈桃山救母的原版故事，与沉香劈华山结合在一起，有些打破宿命循环的味道，却失了主角的“主体性”。观众只是看着他跑酷、耍帅，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有过什么样的成长。
而总是与二郎神绑定的哮天犬，在影片中不仅符合传说里雌性细犬的形象，而且“疯批萝莉”的人设少见又很带感。如果做好了，可能就是人气堪比《白蛇：缘起》宝青坊坊主的角色。但她的戏份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观众不禁想问：没有哮天犬的二郎神还是二郎神吗？
要知道，当初杨戬首次出现在《哪吒重生》片尾彩蛋里，可是让人们对“封神宇宙”充满了期待。
长久以来，看惯了海外的超级英雄大片，就连迪士尼动画也搞起了各种“梦幻联动”，中国观众绝对是乐于见到中国电影建立起自己的“宇宙”的。
可是《新神榜》两部作品里，孙悟空、东海龙王、四大天王、申公豹、巫山神女，他们一个个出场做配角，然后都沦为强行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有时观众也能感觉到他们的魅力，但这种魅力仅来自其颜值和特定动作，而人物本身则是不能自洽的。
电影连主角的故事都没有讲好，更不要谈如何将不同影片、不同人物连接成一个宇宙。目前，“封神宇宙”仍然只存在于片尾彩蛋里，时不时给人们期待的心挠一下痒痒，仅此而已。
三、好编剧，哪里找？
走出影院，许多人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都是：“有钱做特效，怎么没钱请个好点的编剧呢？”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早已从各种信息渠道扒出了制作公司及其编剧的情况。
这家公司名叫追光动画，其最早出品的几部动画电影，编剧都是CEO本人，但票房均表现不佳，剧情逻辑也被诟病。
《白蛇：缘起》是公司第一次将剧本交给专业编剧，上映后获得了不错的口碑，靠粉丝“自来水”刷到了4.4亿人民币票房。
《白蛇》编剧离职后，追光推出的几部新电影又得到了“人物动机薄弱、核心价值浅薄”的评价。
或许，原因不在编剧身上，而在团队结构上。2019年有媒体曾报道，追光动画没有专门的内容研发团队，剧本创作受老板的风格影响很大。
追光的问题，也是国产动画行业的问题。
编剧李斯特曾经分享过自己接动画项目的经历。
国内专职做动画编剧的人很少，制作团队以动画导演为核心。很多动画导演虽然是美术或动画专业出身，但经验主要集中在短片上，长篇叙事能力不足，又对编剧这个职位缺乏重视。
“很多人觉得反正是动画片，谁都能写。导演自己写剧本就算了，有的是制片人写，还有的是老板写。情怀是个好东西，但能不能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即使交给编剧做，有相关经验的人也并不多。国内大学所设置的动画专业，更多注重策划与制作，而非故事创作。专门培养动画、漫画编剧的专业，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缺少成熟的团队结构和制作流程，也缺少经验丰富的人才，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重技术画面、轻剧情”就成了国产动画的通病。
于是观众一再看到《大鱼海棠》《姜子牙》《杨戬》这样的作品，为美好的视觉体验而惊喜，又一次次地为薄弱的叙事力而惋惜，有人担心这样下去迟早会将观众的热情消磨殆尽。
但我们还保有一点信心，还愿意给予包容，继续期待这个行业的成长。人才培养、经验积累，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国产动画的崛起之路，只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漫长一些。
参考资料：
[1] 动画电影《新神榜：杨戬》导演赵霁：“国漫”之魂在于中国精气神 | 环球时报
[2] 梦想家与独裁者：王微和“中国皮克斯”的创业故事 | 晚点LatePost
[3] 当动画编剧是怎样的感受？| 知乎@李斯特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阿瑞，编辑：晏非，校对：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