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多家国企集体自美下市 宣称成本高交易量少


包括中石化、中石油在内的中国五家大型国有企业在周五分别发出公告，宣称要从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退市。虽然此前早有迹象，但消息的宣布还是引起了网民热议。这一举动是否意味着中国在主动同美国金融脱钩？

五大国企退市的消息周五传出后，在社媒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在推特Space里，在微博上，不少人都在说，这是在脱钩，中国主动和美国金融脱钩。

但从多方面的消息看，似乎并不如此简单。

“应该是逃跑”

在美国长期从事审计工作的李恒青不认同“脱钩”的说法，“脱钩这个词用得不对，应该是逃跑。”

他认为，这五家国企退市实际是因为美中两国就在美上市公司审计底稿的问题上拉锯带来的压力所致。

虽然中国网民对退市的事件非常关注，但国内媒体似乎刻意忽略了事件背后的审计问题。财新网在报道中只是模糊提及，中国证监会对此表示，上市和退市都属于资本市场常态；这些企业在美国上市以来严格遵守美国资本市场规则和监管要求，作出退市选择是出于自身商业考虑。

但实际上，由审计问题而导致国有企业主动退市早有信号。多年来，美国监管部门一直对难以审计监督中国在美上市公司表示不满，中国方面一直以国家安全为由拒绝让这些公司交出审计底稿。美国于2021年颁布实施了《外国公司问责法案》，规定若在美上市的外国公司连续三年不能接受美国政府部门的审计监督，则这些公司的证券被禁止在美交易。自那以来，中美之间就一直就美上市中国公司的审计底稿问题进行接触、谈判。中国也做出了一些让步的姿态。

据英国《金融时报》7月底报道，中国政府打算根据数据敏感度将在美上市公司划分为三类：有不敏感数据的、有敏感数据的，以及有保密数据的。中方打算让低风险行业的中概股公司把审计资料提供给美国证券监管部门，并让有敏感数据的公司进行重组，以贴合美方的监管要求，而对于有保密数据的公司则可能让其退市。



资料图片：2021年6月30日，一名交易员在美国纽约市纽约证券交易所 (NYSE)为中国网约车公司滴滴全球 (Didi Global Inc) 公开募股(IPO)期间工作。（路透社）


所谓“保密数据”是什么？

目前没有消息说，中国方面所认为的有保密数据的公司到底指哪一些公司或哪一类企业。

李恒青分析说，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大型国有企业很有可能就是属于这样的公司，但他不认为这些公司包含了所谓涉及国家安全的数据。“中国政府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呢？是害怕这些企业真正的股权信息被曝光。一旦这些东西曝光了，那就是中国的那一百多个大家族的人的名单都在里边；他们就跟蛀虫一样，已经把这些公司象大树一样掏空了。”

这里所说的大家族在中国似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纽约时报》等西方媒体曾多次报道，中共高层领导的亲属和儿孙在国有企业担任要职，掌控着国家的经济命脉。李恒青说，这些红色大家族可能还实际拥有这些企业的股份，这些消息是中国政府绝不允许向外界透露的。他强调，这些红色家族的人早已在美国的资本市场上食髓知味，所以这些国企本身并不想从美国退市，只是迫于美国的监管规定，被迫撤离。

在另一面，这五家国企虽然宣布退市了，但未必能如中方所愿，避免把保密数据交给美方的监管机构。据路透社7月底报道，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的审查有溯源性，即使公司被纽约证券交易所除名，其财务报表仍有可能被审查；即使退市，监管当局仍可以要求公司提交财务文件，接受审查。

本台记者就中国五家国企退市的消息询问美国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但到发稿时为止，尚未得到答复。

“这是一个负面消息”

这次退市的企业包括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中国人寿、中国铝业和上海石油化工股份。据财新网报道，目前在美上市的中国国企仅剩中国东航和中国南航暂未发布退市计划。

中国证监会对五家国企退市表示，这些企业在多地上市，在美上市的证券占比很小，目前的退市计划不影响企业继续利用境内外资本市场融资发展。

曾在武汉银行系统工作多年的张杰分析说，在美国上市筹集的资金在这些退市的国企整个资金存量占比确实不大，但在美上市本身对中国具有象征意义，因为这意味着这些企业被西方所认可，是具有国际管理规范的公司；而退市对这些公司仍然是不利的，“如果你退出来了，就相当于你要在自己的经济范畴中循环，这对你的发展是不利的。”

虽然这五家从美国退市的国企同时也在香港上市，但张杰认为，香港的情况并不容乐观，“由于中国对香港反送中运动的镇压，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正在丧失”。

张杰坦言，退市对中国经济来说显然是一个负面消息，因为退市表明中国企业在拉大与世界的距离，无法从西方争取发展所需的资金，但这个决定可能最终还是习近平来做的。

他说，“习近平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习近平可能不会关上中国开放的大门，他可能会阻止中国人进入世界，但他更希望西方企业到中国来投资，让中国来主导，他是不愿意让美国这些国家来控制中国经济的。”

可以看到，中国似乎正在对西方敞开金融业的大门。高盛、摩根大通都已在中国取得了独资企业的合法地位。

胡锡进：五大国企启动从美国退市，莫低估也莫夸大这个信号

中国人寿、中石油、中石化、中国铝业以及上海石化5家中国大型企业今天宣布启动从美国纽交所退市。我觉得，一定要准确认识它们从美国退市的含义，既不低估也不高估其意义。

5家大型国企从美国退市，加上阿里巴巴上个月在香港进行双重主要上市申请，为从美国退市做好了准备，这些当然不是个别、孤立的动向。但我看到网上有人说这是中美要彻底“脱钩”了，而且是中方是要同美国“干了”，未雨绸缪，则显然夸大此事的性质。

中国公司从美国退市，直接原因是美国2021年生效的《外国公司问责法案》，规定了更加苛刻的审计要求，其中与中方争议最大的是要求中国赴美上市公司交出审计底稿。由于中石油中石化等都是中国的国家级战略企业，它们不太可能将自己的内部审计事项完全向美方交出底牌，让后者洞悉企业内部的一切，这涉及中国的国家安全。所以中美双方一直就此进行磋商，但未达成共识。3年不履行美方审计要求的中国公司就将被摘牌，而且之前阿里巴巴、京东等多家中国公司已经上了美国“预摘牌”名单。

说了这个原因大家就明白了，部分中概股从美国出走不是中方的主动选择，而是在美方新规胁迫下所采取的对策。由于今天宣告启动从美退市的几大公司都在多地上市，在美上市的规模不大，此事对它们的影响将是有限的。

要看到一方面是审计之争，另一方面它又没那么“单纯”。中国有自己的国情，如果中美有充分的政治互信，这一纠纷是有可能通过协商加以解决的。然而贸易战以来，美国国内一直有中国公司赴美上市时中国占了便宜，美方是在“养虎为患”的极端议论。审计纠纷发生在这一大背景下变加突出，甚至可以说，《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冲着中国企业来的。

过去中国公司赴美上市是被作为金融生意来定义和对待的。中国公司得以进入美国成熟的金融市场，利用那里庞大的资金池，美国投资者则通过这些优秀的中国公司分享了中国改革开放和高速发展的红利，而且美国资本市场也因为中国优秀企业的加入，巩固了领衔全球资本市场的地位，它是完全意义上的“双赢”。如今美国在政治上想得太多，新出的法案与政治交织呼应，严重增加了中美经济交流的复杂和难度。中方不可能对美国无限让步，甚至为此牺牲自己的国家安全和公司正当利益，这次多家中国大型国企从美退市就是我们维护自己安全和发展权所采取的因应对策。

然而我不认为这是中国开始主动与美“脱钩”的分水岭事件。我也不认为中美之间各领域的联系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加速倒下、切断。我相信中方会尽量维护中美之间的经济和社会交流大局，我们不会在这方面冲动行事。美国朝两国合作这棵大树的树根砍一刀，我们就赌气也砍一刀，中国不会这样做的。由于中美合作符合美国在全球化时代的利益，美方对华“脱钩”也不会那么容易，因为中国市场庞大，美国那样做等于自残，把机会拱手让给它的西方竞争者。

中国会坚决捍卫自己的核心利益，不惧和美发生冲突，然而冲突不是中方的目的，与美“脱钩”更不是中方的主动愿景。我相信中国会坚持对外开放路线，尽管环境变复杂了，困难大幅增加，但关起门来决不会成为中国的选择。当然了，中国会为应对美方的极端行径准备各种预案，保持底线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