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这会是销魂又难忘的一天。
不久前,他在手机上找到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对方表示能提供性服务。
那女人要的价钱不高,费尔南多很愉快地把钱转了过去。
约定的时间到了,费尔南多敲响旅馆的客房。房门打开,一个穿着牛仔裤、妆容有点古怪的女人笑着打招呼,让他进来。
费尔南多踏入了一只脚,还没走两步,几个警察瞬间从厕所和房门后冲出来,有人用枪对准他,还有人给他戴手铐。
这确实很难忘,但绝对不销魂,费尔南多直接吓尿,工作裤都湿了。
在美国,除了内华达州的10个县外,性交易是违法的。费尔南多属于犯下性犯罪中的轻罪,他的照片、名字和罪行会登上当地的晚间新闻,周围的邻居朋友会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也会知道。
一个男警官告诉他,之前在手机上和他聊骚的是自己,那名性工作者也是女警察假扮的。
现在,他必须接受法律的惩罚,重新做人,但在回归社会前,他需要上一个学校。
“你需要去上约翰学校(John School),这是面向初次召妓的男人的强制性学习计划。”
约翰学校,更直白地翻译是“嫖客学校”,
它在美国有58所,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在美国俚语中,嫖客被称为“约翰”,妓女被称为“简”。多年来,美国打击性产业都是从“简”下手,但上世纪90年代,旧金山市检察官发现这完全没有用。
那时,旧金山的街头卖淫现象非常严重,给市民的观感很差。性交易也会导致毒品滥用和斗殴事件增加,街上满是用过的避孕套、针头和空酒瓶,环境堪称恶劣。
市民们多次向警方反应,警方虽能轻松抓住性工作者,但不能阻止她们卖淫。
一方面,是被捕后要支付高额罚款,很多性工作者并无法获得其他收入来源,这笔钱只能靠继续卖淫赚到;另一方面,她们的犯罪记录也会影响她们找其他工作,多次被拒后,只好重回老本行。
于是,1995年,旧金山政府选择改造嫖客。检察官办公室、警察局和NGO组织启动一个计划,叫“初犯嫖娼计划”,也就是后来的“约翰学校”,专门把嫖客们逮去上课。
这个课程分为六大部分,分别是“嫖妓法律与街头真相”、“健康教育”、“卖淫对妓女的影响”、“拉皮条、召妓与人口贩卖”、“嫖娼对社会的影响”以及“性瘾症”。
课堂上,政府把医学专家、心理学家、警察和前性工作者请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他们嫖娼有多么恶劣,对女性的伤害有多么大。
约翰学校有的是一天制的,一次上8小时;有的是一周上一次,上满8周。
美国很多州规定,初次被捕的嫖客可以靠上课免坐牢,在有些州,上课和坐牢同时都有。
在外人眼里,约翰学校是很不错的教育,但对嫖客们来说,上课更多是对他们的公开羞辱,是一种折磨。
《卫报》记者艾丽·哈迪(Elle Hardy)目睹了费尔南多的被捕,也去约翰学校旁听了几节课。
她去的学校位于德州韦科市的教堂地下室,这所学校由非营利机构“耶稣说爱”经营,有比较浓厚的宗教氛围。
“课堂上坐着11个被捕的嫖客,他们小心躲避彼此的眼睛,把脸埋在棒球帽下。他们更小心地躲避着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的眼睛。” 哈迪写道。
面前的男人就是讲师,他非常严厉,如果有嫖客醉酒或迟到,会直接把他踢出学校。
被踢出学校意味着,嫖客们要再交525美元的学费(各个学校的收费不同,有的免费,有的要1500美元),因为上学是强制性的。
讲师照着PPT念内容,但上课的大部分时间,是他让嫖客们讲述自己嫖妓和被捕的过程。
一个化名叫坦纳的24岁男生,轮到自己时垂着眼睛,说自己只是想找一个女人聊聊天。
“我只是想找一个女人,但出现的是两个男人,他们没有亮明警察身份,没有视频和音频监控。我觉得这有点不合规。”
坦纳抱怨自己的被捕照片出现在脸书上:“每个人都看到我的照片,每个人。”
讲师喊道,他不关心他们的脸,他关心的是受害的女人。
“羞耻感在很大程度上推动这个项目。被定罪的嫖客们很可能失去工作和家庭,不敢在法庭上抗争,也难以承担上学成本。”哈迪写道。
“同时,他们中的很多人无时无刻不被审判。因为他们的名字和照片已经上了晚间新闻,他们耻辱的故事也将在网上永久存在。”
这种批判在媒体中不少见,人们指责约翰学校是羞辱人和敛财的手段,实际无法降低嫖娼率,也不能提高性工作者的生活质量。
更关键的是,约翰学校对性工作者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太落后,“他们拒绝聆听性工作者自己的声音,而是将她们描绘为被动的受害者”。
有些性工作者支持这种说法,比如卡洛·利(Carol Leigh),她从70年代起呼吁性工作合法化,认为性工作不应被特殊对待。
在她眼里,让嫖客们上约翰学校是毫无意义的,听几小时的课不会改变什么。那笔高昂的学费更是对有色人种的惩罚,因为大部分被押去上课的是拉丁裔和非裔。
“我认为客户们确实应该受一些教育,但不是在惩罚的背景下。” 卡洛·利说。
也有很多性工作者认为,约翰学校非常好,因为无论在哪个国家,大部分性工作者的入行原因都是经济所迫,很少有人真的喜欢干这行。
穷苦的女人们为了养活自己,从事性交易,因为缺少教育,赚到钱后也很难转行。
但约翰学校收的学费有很大一部分是给性工作者用的,这些钱能帮助她们学习新技能、上学和搬家,在年纪渐大后,也能有安稳的生活。
前性工作者克莉丝朵·库伯(Crystal Cooper)就很支持约翰学校,多次在学校讲课。
18岁起,她在波特兰提供性服务,虽然收入不少,但内心十分痛苦,街头生活剥夺了她的青春时光,也损害人际关系。
“我们在内心深处已经死亡,是彻底的绝望和迷失。” 她对将台下的嫖客们说,“而这正是你们这帮人造成的。”
2011年的统计显示,76%的嫖客学员有工作,66%的人已婚,还有孩子。
多轮反嫖娼课堂后,效果还是有的。
前东北大学的刑事司法教授迈克尔·夏夫利(Micheal Shively)对比约翰学校开校前10年和后10年的逮捕记录,发现有了学校后,旧金山的嫖客逮捕量减少40%。
过去这些年,美国的这套模式也传到英国、加拿大和韩国,到处都是嫖客被抓去上课。
但原始的欲望总是强烈的,在奥克兰市,为了应对约翰学校的激增,有人创建了一个叫“性工作爱好者教育培训学校”,也叫“嫖客甜蜜学校”(S.W.E.E.T. School for Johns)。
匿名的创始人说,这所学校是为想在内华达州找妓女的男人们开办的,学校能教男人们如何找人和进行安全的性行为。
内华达州虽然性交易合法,但加州的奥克兰并不是,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开这种学校,也是够胆。
关于约翰学校到底好不好,不同人有不同看法,
但总的来说,一个教育嫖客、给性工作者提供经济支持的机构,看不出有什么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