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门是香港其中一个历史最悠久的地方,祖祖辈辈在那定居的,就叫做“原居民”。我有一次有缘任职“屯门乡事委员会”的秘书。时日短暂,只有一个星期。我很感谢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屯门的原居民文化。
不知道这个原居民组织的,可能记得屯门有这么一条马路
我是在求职网站上找到这份工作的。屯门地方偏远,除了附近的居民,很少有人考虑这里的工作机会。但我却是盯着屯门这个地方找。因为我的工作签证就要到期了,我需要快点找到工作。这里没人留意,就意味着和我抢的人少。我刚从位处屯门的公司辞职,同样因为延续不了签证。但是我还是喜欢这里的同事,没事或者还可以约个饭。
结果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第二天就收到电话去面试。一面就成功了,可以立即上班。其实面试的时候,人家一个问题都没有问我,我也一句话都没有答过。唯一的一句话就是:“系”(是的)。
我被约到一个区议员办事处面试。有个女生让我坐着等等。结果等了很久,有位身材瘦瘦的先生才姗姗来迟。这位先生瞄了我一眼:“就是她呀?”女生根本不认识我,却一直在极力推荐我。例如:“她行不行?”“你放心人家学历很高啦。”“那她中文呢?”“你放心内地人的中文水平比香港人都要高啦。”“那她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人家随时可以上班,做你这份工作根本没问题!”我有一刻怀疑过我是不是过来面试的。
这位先生(在女生口中一直被称呼为“主席”)最后只好带点犹豫、带点无奈地走过来,说:“行,你明天过来上班吧。我们上班的地方就在楼上,这里是大门的钥匙。上班不用打卡,通常一个人都没有,平时只有你一个人。清洁阿姨每个星期来一次,她会是你最常见到的一个人。你暂时不用出勤。需要的时候,我会来办公室找你。我们屯门乡事委员会的工作除了平时的文书之外,就是管理我们屏山围村的‘池塘’和青山禅院。青山禅院非常远,走路要走半天,我们都是开车去的。下次有机会带你一起去。这里是我的电话,你有空就联络我。”他说完就走了。
这是我最顺利的一次面试。我很感谢他们对我这个无名小辈的信任。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点迷惘:“池塘”不是养鱼的吗,什么“池塘”这么宝贵,要专门管理,里面难不成养的是全是金鱼?后来才知道人家讲的是“祠堂”,是原居民最重视的圣洁之地。(如果有原居民的大哥,请高抬贵手,原谅本人无知)
例如大名鼎鼎的邓氏宗祠
祠堂内部通常保养极好
上班的第一天,我来到办公室。如主席所说的,一个人都没有。窗明几净的。我感觉经常有人打理。第一天很紧张,以为随时有人过来。但是过了几天依然一个访客都没有。我于是约在附近的前同事吃饭。一天不说话应该闷死我。
我的前同事有点不耐烦,说他们很忙。听说我闲的要命,他们瞪大了眼睛:“这个机构是什么?青山医院我听过,青山禅院是什么?”我这才知道,作为本土居民,对香港的所有东西也并不是了如指掌的。于是我也识趣地再也不打搅前同事。开始在办公室里把能做的事情就做好。
我听说委员会定期会在祠堂开会,就尝试把会议记录找出来看看。这一看不得了。公司里储存了八十年代至今的文件,上一任非常负责,分门别类地把所有资料放好。我觉得我打开了一部新界发展的历史书。例如,作为原居民,其中最重要的是“点灯”仪式。“灯”即是“丁”,即是“男丁”,就是家族里添了男孩。
例如这种点灯仪式
这是香火的延续。没有完成“点灯”的男丁,就意味着在族谱文化里没有受到正式的认可。这可能就是为什么胡杏儿作为一个香港明星,因为她先生是原居民,添了男丁也一定要回家祭祖,放下明星的架子:
而青山禅院作为工作的一部分,定期会举行道教仪式,例如可能超度往生的灵魂。这个步骤极其繁复,道教仪式为期至少一个星期。每一天的仪式都有特别的意义,从早到晚不间断。当中的讲法涉及很多古老的中文字和说法,我想我差了本古汉语字典。
我真的很难想象,外表这么现代的香港,骨子里还有保留传统仪式的一面。还有就是想说,不要小看香港的历史,这些仪式至少传了好几个朝代。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聘请这么困难。不是每个人都有守护传统文化的决心。
过了宁静的一周,我觉得办公室什么都有,就差一张商业登记证。如果不赶着工作签证,我想我还会做下去。但是签证申请的时候,这份文件有和没有差别很大,我于是向入境处查询。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我于是很抱歉地向主席提出了辞呈。
这是我和主席第二次见面。我做好了一切差的心理准备。主席很平静。他原来事先准备好了我一个星期的薪水,是现金。他说:“好可惜哦。”是的,其实我们的内心都有点不好受。但是这让我建立对原居民的好感,以及有机会的话,了解更多相关的文化。
最后的最后,想说,看了这么多,我最震撼的就是,原来八十年代,屯门的地价是五十港币一尺。早知道让爸妈早点生我出来,做做地主,我也能学人家早点上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