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东战场上的双方日渐打出审美疲劳的节奏，欧洲对俄罗斯的制裁也越来越不走心；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街头，八万民众表示再不解决平价面包问题，下回就要“零元购”了；北约峰会月底举办，马德里政府看着严重超支的账单发愁，对于请这些大佬过来干什么，心里先问了十万个为什么。
本来一切的糟心还都不出大格，不离大谱。但立陶宛挑事向来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封了俄罗斯的心头肉，飞地加里宁格勒，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俄罗斯回应越短，欧洲就越心惊肉跳。普京会不会对立陶宛动手？这个盲盒真要开了，那就太刺激了。
吃瓜群众都在等着开箱测评——北约成立70多年，传说中的“小国护身符”，北约宪章第五条款基本就是个摆设。北约这件“马甲”到底防不防弹？全世界都想知道……
一
封锁加里宁格勒，这一次立陶宛政府打着的是欧盟的旗号。从6月18日起，严格执行欧盟此前的相关政策，途径立陶宛的铁路系统对俄罗斯关闭，各种石油、钢铁，煤炭和建材统统不让过。
有些事不仅要看效果，更要看象征意义。立陶宛对加里宁格勒下手，实实在在触碰了俄罗斯的逆鳞。
加里宁格勒原名柯尼斯堡，作为条顿骑士团的大本营，普鲁士的龙兴之地，柯尼斯堡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加里宁格勒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了二战尚未结束，盟国就下定决心要把这里从德国拆出去。
1945年盟军灭纳粹德国的时候，对实质上的战争策源地南德没有下死手，反倒是第一时间把德国职业军官团连根拔起。德国两次世界大战打遍欧洲，对抗全世界，最主要靠的就是普鲁士一脉的尚武精神。老容克军事贵族的精神源泉，根子就在东普鲁士，在柯尼斯堡。这块地，决不能留在德国人手上。
根据“波茨坦公告”，柯尼斯堡于1945年之后正式划归苏联所有，转年，为了纪念刚刚去世的苏联领导人加里宁，柯尼斯堡正式更名加里宁格勒。
从欧洲的地缘态势上看，加里宁格勒是兵家必争之地。从这里出发，柏林很近，巴黎不远，伦敦也在远程轰炸机和中程导弹的射程范围内。那么这样一块要地，当初北约怎么会便宜了苏联人？
看看地图就知道了。
当时不要说波罗的海三国和乌克兰，就连波兰，捷克斯洛伐克，还有半个德国都是华约的势力范围。位于东德以东的加里宁格勒位置再重要，对于北约来说也是深陷敌后的一座孤城，一块死地。没道理派大军跑到苏军的包围圈里送人头。
后来苏联解体，波罗的海三国独立，孤悬海外的加里宁格勒反向成了俄罗斯的孤城和死地。曾经的超级兵营变身超级包袱，上世纪90年代的俄罗斯不是没想过放弃。
二
苏联刚解体那会儿，俄罗斯一度想拿加里宁格勒找德国换钱。而当年的德国，一方面两德刚刚合并，家里一堆烂摊子要收拾，马克换土地，赎买东边故地纯属有心无力；另一方面英美也不希望柏林方面进一步做大，再让欧洲大陆出现一个足够和他们分庭抗礼的新德国。
卖不出去的加里宁格勒成了俄罗斯的负资产。人口外流，经济跳水，面积1.5万平方公里的加里宁格勒州是当年欧洲最穷的地区之一。21世纪初那几年，莫斯科方面给了这边经济特区的政策，力图打造一个“波罗的海的香港”，但好景不长，随着2008年奥运会期间俄国和格鲁吉亚爆发战争，欧洲制裁俄罗斯，加里宁格勒版“改革开放”中断，赚小钱钱的日子到头了。
再度回归军事重镇属性的加里宁格勒，目前是俄国波罗的海舰队的根据地，算上陆军、空天军在内，足足5万人马，多数是精锐。不管是从这里向西发射导弹，还是调头向东，杀波罗的海三国一个回马枪，加里宁格勒的五万大军都是关键中的关键。
单方面宣布封锁加里宁格勒的消息一出，“我们完了”，“这里是下一个乌克兰”瞬间成了立陶宛国内的热门话题标签。这些天立陶宛离境人数、资本外流量均创下了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的新高——老百姓不傻，身为政客的你们可以嘚瑟，但别拦着我们用脚投票。
三
立陶宛这么做的底气在哪里？
北约宪章第五条规定，针对任何一个北约成员国发动的武装攻击，将被视为是对全体成员国发动的武装攻击。从立陶宛总统的公开表态看，他应该是觉得，作为北约的一分子，自己就算把事做得再绝，俄罗斯也不敢真动手。万一动手，海量的北约盟军也会马上（划重点，是马上）替立陶宛出头，把俄军打到连苏联老大妈都认不出来。
如今欧洲外交圈普遍网红当道，波罗的海三国更是其中的智商洼地，但这不代表真的连一个说实话的人都找不出来。爱沙尼亚女总理卡拉斯日前就“人间清醒”了一次，大概的意思是，北约可能会来救我们，但等他们来了，国家已经平了。
北约在波罗的海三国有军事存在，可无论是兵力还是火力配备，都不是奔着真和俄罗斯大打出手去的。这个战略被北约称为“绊脚石计划”。也就是说：我在，你也知道我在，那就行了，打住，到此为止；几个1000人级别的战斗群应付不了灭国级别的战役，这样的绊脚石个头太小，充其量就是俄罗斯鲸吞邻国时，嘴里不小心进去的沙子——噎不死人，最多硌牙。
爱沙尼亚女总理说得没错，按照现有北约东线防御计划，如果真的遭遇灭国入侵，北约联军最早也要在180天后才能帮他们收复失地。
北约宪章第五条款的确说了，该救的一定救，但抢救的是活人还是尸体，条文里可没说。救危难于水火，还是等你亡国了，在遗址上给你鞠个躬，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更何况，北约会不会为立陶宛出兵，这事儿还两说着呢。
四
把英美排除在外，欧盟和北约差不多就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立陶宛所谓“奉旨封锁”的说法已经被欧盟光速打脸。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一切都是误会，制裁归制裁，封锁加里宁格勒这件事根本不是欧盟的意思，对于立陶宛的做法，欧盟将马上开启审查环节，以确保“在俄方无法规避制裁的同时避免对交通造成麻烦”。
从措辞上看，欧盟不光认怂，而且把立陶宛卖得那叫一个干净。但这件事还真不是欧盟甩锅，拿小国出去扛雷那么简单。
有些新闻真的要连在一起看才有意思——
4月份的时候，波罗的海三国联合发表声明，要求北约派三个师进驻，美国间歇性耳聋，欧洲几个主要国家没吭气；本月中旬，立陶宛说上个月和德国达成了协议，增派最少一个旅的兵力要来帮他们看场子。但一天之后，这个“强大的作战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60人。
盼望王师又一年，王师来了半个连。
按照德国的说法，北约战斗部队平时会驻扎在德国本土，一旦有事再紧急开拔。但问题是真到俄军打过来的时候，北约会不会一停二看三通过，路上遇到个老太太都要先下车扶人家过马路？等到了战区，只要利益分配到位，双方守着比黄花菜还凉的立陶宛，未必不会出现宾主尽欢，一堂和气的场面。这种事，历史上两边都没少做过。
立陶宛明白吗？明白。所以他们现在正在做的，有极大的可能性不是在求北约出手，而是反过来，逼俄罗斯尽早出手。
五
趁着乌克兰还没凉透，俄式重拳不会全力砸向自己，趁着俄欧关系还没缓和，双方还有进一步撕破脸的可能，立陶宛希望逼迫俄罗斯先出手，把北约拖下水，把第五条款落到实处——
不是一说实际驻军就打哈哈吗？我和俄罗斯开战了，真的打起来了啊，不是嘴炮那种哦~你就说，你管不管吧？管，我的目的达到，从今以后我家的防盗门由你们来守护；不管？来人呐，快来看啊，我的个天儿啊，北约这帮小没良心的啊~北约的嘴，骗人的鬼，北约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北约……
北约：好了好了，闭嘴吧，开门，兵到了。
立陶宛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效果。
北约当初能忽悠一票小国参与其中，靠的就是第五条款。大家都认为一旦苏联的坦克海淹没欧洲，北约会带着大伙儿反击，抢回房产证和宅基地。但除了当年9·11发生后，北约为了给美国站脚助威启动过一次外，这个第五条款还没经受过正规国战的考验。
不管是主观还是无意，立陶宛都有很大概率要当这个破局者。北约里各路新旧小弟也都想看看，北约牌的马甲到底能不能做到刀枪不入。一旦立陶宛被俄罗斯堵在墙角往死里打，且大哥们真的不管，各路小弟肯定要闹着分行李，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
立陶宛就是在赌，赌北约还舍不得砸了自己的牌坊。至于他能不能扛住俄军的第一波攻击，看吧……
六
前面写手小姐姐卖了个关子，没展开说俄罗斯为什么反应这么迅速，不打算给立陶宛留认怂的机会。
一方面，蚊子虽不致命，但天天在你耳朵边嗡嗡也够烦人的，为了避免其他小国有样学样，该用高射炮当灭蚊拍的时候就不能含糊；另一方面，莫斯科没有说谎，的确要做最坏的打算——加里宁格勒和立陶宛代表两种俄国利益，一种现在丢不起，一种以后想拿回。
其实在俄罗斯的政治光谱中，普京一度算是温和派，梅德韦杰夫更是曾经亲西方亲到丧失原则，所以他们在皇俄派的眼中，统统不算真·俄罗斯好男儿——谈个P的判，不服就干到对方服！普天之下莫非俄土，我的全是我的！现在乌东战局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普京一系的压力的确很大。
一切外宣最终都要为内部服务，所以才有了普京此前关于彼得大帝的那一番讲话——重新擦亮俄罗斯历史上最耀眼的指路明灯，普京这是要背靠皇俄基本盘，和西方死磕到底了。
所以才会有演讲当天，芬兰总统和瑞典国王紧急中断外事活动回国，拉脱维亚噤声，爱沙尼亚沉默，一向嗓门超大的波兰也开始学着小声BB。哎呀妈呀，俄国这是要开讲自古以来了！
现在东欧中亚各国，特别是曾经的苏联加盟共和国，估计掐死立陶宛的心都有：平时你日常打卡跳出来作死没人理你，普京放这个量级的狠话你还看不出眼眉高低，你是皇俄派来的卧底，还是猴子请来的救兵？？？
七
在俄罗斯与邻国的领土争端中，像克里米亚、卢甘斯克、顿涅茨克的地方有很多。对于为什么会有争议，为什么会闹独立，人口结构的非正常变化往往能给出答案。
斯大林时代的苏联人口大迁徙不仅仅是移民实边那么简单，腾龙换鸟的背后有无数边疆民族的血泪史。总之就是让你走就快走，千万别BB，敢多说一句，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就会替钢铁慈父送上问候。
一个格鲁吉亚鞋匠的儿子，终其一生都在推进“大俄罗斯主义”。几十年后回头看，大批俄罗斯族外迁，不仅巩固了新征服地区，也在很多加盟共和国的眼皮子底下中了蛊。这也就是此前哈萨克斯坦总统为什么要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当着普京的面发难的原因——我们首都迁了，为的就是安抚住北边那些说俄语的不安定因素，维护国家完整，你非要我表态，说你恢复苏联/帝俄是人间正义，对不起，做不到！
加里宁格勒也是移民造就的征服地，而且是其中最能打，人心最齐的一块地。当年上百万德国人不是被赶回本土，就是去了中亚草原或者西伯利亚，二战后连建筑风格都彻底俄罗斯化了。如果不是为了招商引资，现在那一处复刻普鲁士城门楼子风格的网红打卡景点都不会有。
面对立陶宛针对加里宁格勒的挑衅，俄罗斯不能视若无睹。俄罗斯不能失去加里宁格勒，因为一旦失去就意味着，此类伏笔暗棋中最坚硬的一环被瓦解，意味着俄罗斯对苏联传统势力圈控制权的开始易手，那时候不要说复兴沙皇旧梦，俄罗斯崩溃论恐怕就不是“狼来了”……
八
已经有俄国杜马议员提议，重新审核当年立陶宛独立的问题。当初苏联宪法规定，加盟共和国脱离苏联必须进行全民公投，立陶宛独立的时候没走这个流程。因此有议员认为，继承苏联一切权益的俄罗斯应该享有对立陶宛的主权。
杀人诛心，这是要从法理上剥夺立陶宛作为主权国家存在的基础啊！这和当时俄乌冲突爆发后，普京否认乌克兰历史地位简直如出一辙。
其他加盟共和国呢？
在日渐重归帝国化的俄罗斯眼中，离俄罗斯太近是原罪，背叛曾经的大家庭是新罪，历史的解释权永远在强者手上。
俄罗斯能不能做到不重要，问题是现在它又有了这个心，而且公然表态不加掩饰，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立陶宛不仅给北约出了一个难题，也给了俄罗斯一个借口，后者未来一段时间谈判上的议价空间变得更大了。做一些让步，换来俄罗斯不主动打脸，破了第五条款的金身，这种事欧盟也好，北约也罢，真的做得出来。
退一步讲，就算现在就开打，俄罗斯也不会面临深陷第二战场泥潭的问题——立陶宛不配。别看俄军在乌克兰打得不够丝滑顺畅，那是因为乌克兰好歹也是拥兵几十万的地区小强。此前写手小姐姐在专栏中科普过，立陶宛经济实力不过中国百强县水准，全国当兵的连预备役都算上，刚比香港警察多一丢丢。真的要不管不顾起来，单是俄军在加里宁格勒的这一支偏师，就能犁庭扫穴，灭此朝食。
九
有人会说，打呗！乌克兰能救，立陶宛为什么救不得？更何况后者还是正牌的北约成员国，还敢打直接立陶宛？这不就是公然挖北约祖坟吗？
北约：咳咳咳，拜托离我家祖坟远一点好不好？
如果这个世界纯粹由公理和道义组成，没有弱肉强食，没有丛林法则，没有利益交换，没有出卖和背叛，那么这个世界该有……
多么不真实。
真正破局的手不在欧洲，不在俄罗斯，更不在立陶宛，而在白宫和五角大楼。
白宫此前的表态，最多是从法理层面上捍卫北约存在的基础：没有一个小弟会被放弃。入了北约门，一生社会人，有事大哥罩，别怕。
但五角大楼才是业务经理，现在他们烦立陶宛烦得不要不要的。
倒腾天价二手军火，“空气军援”冲销此前的花账，每天吹着空调拿战地补贴（距离真正的前线1000公里往上）不好吗？派几万人去替一个二货国家拼命，图什么？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俄军差不多快被乌克兰磨合好了。俄军的祖传艺能就是在战场上购买教训，充值的点卡来自肩膀上有金豆豆的那些位——献祭七位将军召唤神龙，牺牲满一打，差不多雅典娜也该醒了，别等俄罗斯人凑齐二十八星宿，甚至集齐小浣熊水浒卡，历史证明，那样的俄军也许打得过，但肯定惹不起。
十
回到本文最初的那个问题，北约这件马甲到底防不防弹？这个薛定谔式的盲盒到底怎么开？
怎么开？不开。
守护北约盲盒的关键在于，一旦俄罗斯主动攻击北约成员国，北约该如何应对。好，换一个思路，如果俄罗斯攻击的不是北约成员国呢？
答案就是现在的乌克兰呗，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俄罗斯要承受的制裁已经定格，欧洲也不用被动卷入与俄罗斯更大规模的冲突。
那么问题来了，立陶宛现在，的确，真的是北约的一分子。
政治正确的Buff必须叠满，授人以柄落人口实的事情万万不能做，北约一定会力挺立陶宛，哪怕心里诅咒对方祖宗10086代，也必须维持道义上的塑料感情。然后未来某一天，北约开会的时候，立陶宛代表会因为进门的时候先迈了左腿而被开除会籍……
不可能发生吗？美国军方已经预热了这一方案。
“连一个优柔寡断的小国都会考虑使用军事手段去解决问题，更何况像俄罗斯这样的军事大国。西方想要因一个弹丸小国而被毁灭吗？当然不！”
所以，美国陆军中将杰斐逊认为，想要避免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将立陶宛踢出北约。
泛滥全球的政治正确，给了小国对大国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如果真有这一天，立陶宛的取死之道不是得罪俄罗斯，而是自不量力地想要绑架美国，绑架整个北约。
未来，北约宪章第五条也许会出一份专门的修正案+补充条款——
乖，别闹，别人欺负上门，大哥会管；但主动出门作死，还一万个拉不回来的，丧葬费自理。
如果小国搞不清楚自己在大国眼中到底值几斤几两，一定会死得更快。
立陶宛不是波兰，连做下一个耗材的资格都不够格。开北约峰会的时候，波兰至少还可以讨论一下，经济、军事还有智商哪一个才是它的短板。立陶宛呢？
北约诸国：我们这儿研究木桶理论呢，你一个托盘上桌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