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审理之后,陪审团根据双方提供的证据,对德普提出的三项诽谤请求表示同意。陪审团认为艾梅柏的行为是“真实的恶意”,这意味着陪审团相信艾梅柏在明知声明内容是虚假的前提下还做出了这些声明。虽然赢了,但德普当天并未到场。
最终判决艾梅柏需要给予德普1000万美元补偿性赔偿外加500万美元惩罚性赔偿,共1500万美元。但因为案件审理地在弗吉尼亚州,根据该州法律惩罚性赔偿封顶为35万美元,所以法官将最终的惩罚性赔偿调整为35万美元,这就意味着德普最后能得到1035万美元。
而在艾梅柏提出的三项反诉请求中,陪审团也对其中一项表示了同意。2020年,德普的律师亚当·沃德曼在《每日邮报》上发表的三份声明中的一份称2016年5月艾梅柏和她的朋友故意设置了“一场伏击,一场恶作剧”,陷害德普家暴。陪审团认为此项缺乏证据,遂构成对艾梅柏诽谤,判定艾梅柏获得200万美元补偿性赔偿。
可以说,在这次审判中,德普大获全胜,而艾梅柏输的不算彻底。针对这样的结果,双方自然也发表了态度截然不同的声明。
德普对于自己的洗白肯定是感到非常开心,“六年前,我的生活、我孩子的生活和我最亲近的人的生活,还有那些多年来一直支持和相信我的人的生活,都被永远地改变了。······我要感谢法官、陪审团、法院工作人员和警长们的崇高工作,他们为这场官司直到今天的结果牺牲了自己的时间,还要感谢我勤恳而坚定的法律团队,他们非凡的工作帮助我分享了真相。最好的还没有到来,新的篇章终于开启。真相永远不会湮灭。”
而艾梅柏这边相应的就是无尽的失望,“我今天的失望之情难以言表。我心碎了,堆积如山的证据依然不足以对抗我前夫那与之不成比例的权力、影响力和势力。我更失望的是这个判决对其他女性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种倒退。这让时光倒退回到了女性说出自己的心声可能会被公开羞辱的年代。这使得“严肃对待针对女性的暴力”的观念倒退。
我相信德普的律师成功地让陪审团忽视了言论自由这个关键问题,并忽视了我们在英国法庭上获胜的决定性证据。我很遗憾我输掉了这个案子。但更让我难过的是,我似乎失去了作为美国人所拥有的权利——自由和公开地发言。”
在宣判结束的当天,艾梅柏的律师Elaine就上了电视节目表示艾梅柏没有能力支付超过一千万美元的赔偿金,并且很有可能提出上诉。有趣的是,之前因为Elaine各种被怼到失语,大家还心疼她,结果刚结束宣判就上节目,网友又开始喷她吃相难看了。
今天就利用两人声明中的关键词来浅看一下这次的精彩互撕。
互联网的审判
从根本上来说,这当中有两场审判——一场是由陪审团裁决,另一场则是由公众。这次的庭审从一开始就进行着直播,可以说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陪审团的一员,做出自己的判决。每次直播观看人数都几十万到上百万。直播以后的庭审分析视频,观看量也不少。
最为惊人的数据来自tiktok相关视频的播放量,带有“#justiceforjohnnydepp(还给约翰尼·德普一个公道)”话题标签的视频观看次数在190亿左右,而带有“#JusticeForAmberHeard(还给艾梅柏·希尔德一个公道)”的视频播放量没有过亿。《卫报》记者阿米莉亚·泰特(Amelia Tait)将此案形容为“TikTok审判”。而在这场审判中,谁赢谁输,过于明显。
并且在tiktok上,针对艾梅柏的恶搞层出不穷,嘲笑她在床上拉屎,模仿她在法庭上的表情,内涵她拙劣的演技。而对于德普,大多数都比较正面,展示他的幽默,庭审上的有趣瞬间。
虽然陪审团被指示不要在网上阅读此案,判决也要基于庭上呈现的一切,但他们没有被隔离,他们也被允许保留手机。就像《纽约时报》一篇文章写道的那样,“我没有关注德普案,是它一直追着我。”当社交媒体都被德普相关的信息占据的时候,想不看到都难。
此外,以色列一家追踪网络虚假信息的公司Cyabra追踪德普与希尔德的官司已经有多个星期。该公司的发言人拉费·门德尔松(Rafi Mendelsohn)称实际上有接近11%有关这场审讯的讨论是由假帐户带动的,这是一个非常高的数字。通常情况下,这个比例大概是3-5%。
门德尔松还称在讨论到虚假账户的时候,人们经常地会想到大规模的地缘政治博弈、选举,“但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任何一个有全球或者公众知名度的人,都是一个网上品牌,无论是一个名人还是一个消费品牌……不真实的帐户资料有上升的趋势,但是要知道这些假帐户的背后是谁却很困难。”
在这场舆论战中,艾梅柏输得彻底。毕竟她和德普名气相差实在太大了。德普的杰克船长在粉丝心中是无人可超越的存在,很多人也把对杰克船长的爱延伸到了德普身上。更何况,他还有其他的好几部代表作,名气积累了几十年。艾梅柏的律师Elaine在上节目时也称是这样的舆论倒向导致败诉。
一切的开始
2012 年,德普和艾梅柏与各自当时的另一半分手并开始约会。并在2014年订婚,2015年结婚。
2016 年,艾梅柏提出离婚。四天后,她以家庭暴力为由申请对德普的限制令并收到了临时限制令。这是艾梅柏第一次公开指控德普家庭暴力。一切的故事,六年的起点都从这里开始。
当时德普的律师立即发表声明称艾梅柏在撒谎,称她是在离婚案中“试图通过指控虐待来确保过早的财务解决方案。”
2016 年 8 月两人达成庭外离婚协议时,艾梅柏撤回了她的永久限制令请求。两人还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表示双方各自做出的每一个关于对方的相互矛盾的声明都不是真的。一方面,“从来没有意图伤害身体或情感”(德普没有暴力行为),另一方面,“双方都没有为了经济利益做出虚假指控”(艾梅柏不是为了钱申请限制令)。
在离婚中,艾梅柏在和解协议中获得了 700 万美元。当时很多声音认为艾梅柏就是为了钱和德普在一起,而艾梅柏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钱,就宣称已经捐出这700万,将其分配给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和洛杉矶儿童医院。这点也符合双方联合声明的后半部分。
艾梅柏的捐款声明似乎发出了一个信号:艾梅柏不可能为了钱去撒谎德普家暴她,因为她没有从离婚中得到任何钱。除非这是真的,否则她有什么动机来指责德普?但双方的共同声明却又表示没有故意的家暴行为。前后似乎有点矛盾。
最初的指控犹如昙花一现,并未激起太多水花,德普的工作并未受到影响。他还出演了近年来的大IP《神奇动物在哪里》,在当中实验格林德沃。而根据艾梅柏自己的说法,她在一部电影和一个时尚广告的拍摄中被踢出局。
六年的拉扯
然后,在 2017 年 10 月,对哈维·韦恩斯坦的第一次指控出现,世界开始发生变化。突然之间,好莱坞所有有权势的男人都在虐待女性并且还能逍遥法外的想法引起了公众强烈的愤慨。metoo运动由此开始。
正是在这种氛围中,曾宣称被好莱坞大人物家暴过的艾梅柏被任命为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妇女权利大使,并以这种身份于 2018 年12月在《华盛顿邮报》撰写了专栏文章,标题为《我控诉性暴力》。根据艾梅柏的描述,她两年前遭受了家暴,那段时间,她正和德普在一起。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文章出处都闪着德普的影子啊。
这篇文章使德普的口碑和事业受到了重创,迪士尼取消了和德普之间关于《加勒比海盗6》的合作。别的电影制作方也不再找他合作。
2019年3月,针对《华盛顿邮报》的这篇文章,德普对艾梅柏提起了诽谤诉讼,要求获得 5000 万美元。2021 年 1 月,Heard 反诉 1 亿美元。这就是现在审理宣判的案件。
艾梅柏在metoo中声明大噪,联合国人权运动(The UN Human Rights Campaign)还封她为人权冠军,以表彰她在倡导女性权利方面的努力。
2018年,《太阳报》发表了名为《J.K.罗琳怎么会让一个殴打妻子的人参演神奇动物系列电影》的文章。直接称德普为“wife beater”,也就是打妻子的人。德普对这个称呼感到深深的被冒犯了,就起诉了《太阳报》诽谤。
2020年,这起诽谤案在伦敦开庭,艾梅柏作为证人出庭指控德普对自己实施过家庭暴力,最终法官Andrew Nicol判定艾梅柏所述的14项家暴事实中有12项成立,所以《太阳报》称德普为殴打妻子的人没有任何问题,德普败诉。因为这次败诉,德普被《神奇动物在哪里3》开除,即使他已经进组拍摄了一天,华纳还是选择赔违约金让他立刻走人。
2022年4月,德普在2019年提出的那次诉讼开庭审理,在历经六周的拉扯后,陪审团认定德普上诉成功,德普实施家暴不成立,艾梅柏诽谤德普成立。
两次诉讼结果并不相同
可以看到在英国和美国的两次庭审中,德普都是原告,都起诉诽谤,却一输一赢。在这次审判开始时,许多法律专家还曾表示过,德普获胜的机会比他在英国的要小,因为美国有非常强大的言论自由保护。那为什么在英国都没赢,回到美国却赢了?
首先是被告的不同,英国那次的被告是《太阳报》,不是艾梅柏本人。根据英国的法律,由被告进行举证,所以那次《太阳报》需要证明德普家暴,接着就找来了艾梅柏作为证人陈述家暴事实。在英国,诽谤法传统上更有利于原告,甚至导致了“诽谤旅游业”,即原告专门去英国的法院提起诉讼,以使判决有利于自己。但在此次的案件审理中被告就是艾梅柏本人。
而两次案件最核心的不同其实是谁来决定最后的审判,在英国是由法官决定,而在美国是由陪审团决定。
在两次庭审中,德普一方的观点其实一直都是艾梅柏在撒谎。在英国和美国的审判中,德普的律师都辩解称艾梅柏在撒谎——为了证明他们的观点,他们攻击了她的性格,并声称她实际上才是施虐的一方。
国际媒体律师马克斯蒂芬斯解释道这是性侵犯和家庭暴力审判中常见的辩护策略“Darvo”, “否认、攻击和逆转受害者和罪犯(deny, attack, and reverse victim and offender)”该策略扭转了所谓的受害者的局面,将庭审从“被告是否实施了虐待”转变为“所谓的受害者是否可信”。
斯蒂芬斯称:“他们否认自己做过任何事情,否认自己是真正的肇事者,他们攻击提出虐待行为指控的人的可信度,然后颠倒受害者和犯罪者的角色。”在英国的审判中,法官看出了这一策略,并驳回了许多不能直接证明德普先生是否实施家暴的证据。“律师和法官往往不会上当,但它对陪审团非常、非常有效。”
谎言终究站不住脚
其实,美国的诽谤案胜诉门槛比英国高很多,历史上获胜的案件都没有超过5个。根据美国法律,诽谤案的原告必须证明他们受到了一个真实恶意,这意味着被告在发表诽谤性言论时,知道这个言论是不真实的。
在德普案中,德普作为原告方就需要举证证明艾梅柏存在真实恶意。最后德普方也通过举证证明了艾梅柏是故意在说谎,最终使陪审团完全不相信艾梅柏。
前加州法官哈利姆·达尼迪纳说“与任何细微的法律问题相比,此案的起落取决于她的可信度。然而她并没有通过对她可信度完整性的考验。”他还表示艾梅柏在交叉询问中完全被击败了,导致没有任何剩余的可信度,这是案件的关键。陪审团最终认为,“她故意在(德普)的事上撒谎,因为她有骨气要对他表达不满。对我来说,这就是这次审判的要点。”
在这次庭审中,最明显的说谎就是诈捐。此前艾梅柏在电视节目和英国的庭审中都表示自己已经捐出了700万美元的离婚和解金,但在此次的庭审中,德普方的律师通过交叉询问让艾梅柏亲口承认自己还并未捐出700万美元,只是承诺捐出,还狡辩捐款是分期制。这也就意味着艾梅柏撒谎并涉嫌在英国法庭做伪证。据《每日邮报》报道,英国方面可能会对此事展开调查。
其次,艾梅柏在庭审做证时称,自己和姐妹在一次和德普的交锋中想起了此前德普的前女友凯特·莫斯也有曾被推下楼梯的经历。
所以本周,凯特·莫斯通过视频出席庭审做证。她表示并不是德普把自己推下楼梯的,是自己因为下雨摔了下去,随后还是德普送自己去医院做治疗。并且在两人三四年的交往中,德普并没有对自己实施任何暴力。艾梅柏的说法再次被击碎。
律师 Mitra Ahouraian称,“陪审团认为她要么不真实,要么表现过度,要么不值得同情。艾梅柏在证人席上的许多情感暗示与她的证词不一致。她会在奇怪的时候变得非常热情,或者通过直接与陪审团交谈来尴尬地尝试与他们建立联系。”
“她还陷入了太多的矛盾之中,很难知道哪些部分可以相信,哪些部分不能相信。即使她的陈述、她自己的证词和录音中记录的她自己的话有一些真实性,但在这次审判中对她的伤害比什么都大,”Ahouraian 说。
得克萨斯州民事律师凯瑟琳·利扎多补充说,德普前女友超模凯特·莫斯的证词对艾梅柏来说“是钉在棺材上的钉子”。而这颗钉子是艾梅柏自己钉上的,如果艾梅柏不提凯特·莫斯,德普方是不能请莫斯来做证的。
德普的律师团队在反复强调因为撒谎导致证词不可信这一点做得非常优秀,Dravo策略他们用得淋漓尽致。在结案陈词里,他们还在强调“你要么全部相信,要么一点也不相信。要么德普先生在澳大利亚用瓶子袭击了希尔德女士,要么希尔德女士站在那个看台上,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编造了那个可怕的虐待故事。”
对于陪审团来说,你能说一个谎,你就能说别的谎。在英国的法庭做证时都要宣誓你还敢说谎,在这里为什么不可以呢?所以,最后艾梅柏输了并不奇怪。
值得一提的是,德普在这次的案件中更换了律师团队,和英国那次的不同。而这次能赢,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个团队很厉害。在美国,好的律师一般按小时收费,好的律师每小时超过1000美金,而这次德普的律师团队有9个人,预计律师费就得几百万美元了。
在结案陈词时,艾梅柏的律师本杰明·罗滕伯恩说“如果艾梅柏被德普先生虐待过一次,那么她就是胜诉。”但很可惜,在六周的审理中,艾梅柏团队并没有彻彻底底实锤任何一次家暴。法庭是一个需要证据的地方,但艾梅柏的谎言让自己的证词失去了所有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