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利奥
作者 | Eric
封面图来源：CNBC
昨天的节目中，我提到了美国建国基因中带着的一些问题。美国虽然是一个法治国家，但其基本制度框架的建立却是基于 240 年前的观念。立法系统和司法系统之间的职权不清，基本宪法难以适应社会改变，甚至包括其总统制中隐含的总统权力过大，赢者通吃导致小党派根本无法生存，只能保持两个大党，而且两党越来越难以合作等等问题，都将成为美国今后政治中的危机隐患。政治学家和社会学家们普遍担心，美国这个老大帝国正在走下坡路。而关于帝国兴衰历史的分析，我想大家推荐一位亿万富翁的看法。
他就是世界最大的对冲基金的创始人，雷·达利奥。他毕业于哈佛商学院，毕业没多久就开始创建桥水基金，目前这一对冲基金管理的资金规模达到 1300 亿美元，而索罗斯的量子对冲基金大概也只有 250 亿左右的资金管理规模。达里奥的思想很类似马斯克，都有一种对最基本因素，第一性原理的追求。在达里奥对世界上各个帝国的兴衰分析中，他给出的历史数据和因果链条，是相当有说服力的。
达里奥在考察这些国家的综合国力时，使用了一套在投资市场里对一家公司评估时比较常用的数据分析方式。他主要考察一个国家的八个基本表现，这八个表现是：
教育，技术革新，产品在世界上的竞争力，经济输出，贸易量占国际贸易市场的比例，军事力量，金融中心的地位，货币在世界上作为其他国家储备货币的比例。
在一个帝国的崛起中，这八个因素的改变是有先后次序的。而且这种顺序在荷兰、英国和美国的帝国历程中，都是惊人相似的。
首先被重视的，是教育。给予公民良好的教育，很快会带来技术上的进步，产业兴盛，产品竞争力增强。占据世界市场的份额开始增加。这个时候，帝国进入一个上升期，大量的资金开始涌入帝国，这使得帝国成为了一个金融中心，自己的主权货币也因此成为其他国家争相购买的储备货币。由于帝国的借贷成本极低，因此逐渐过于依赖借贷，形成金融泡沫。这种经济形式很快造成国内贫富差距加大。国内的阶级矛盾激化，国外却因为军费开支的增加而变得统治成本更高，最终国内爆发革命或者在对外战争中输掉，帝国开始走向衰败。
大致的理论框架就是这样。我们来看看具体国家的例子。
比如说荷兰。荷兰在新教改革之后，极其重视教育，在 17 世纪，全世界将近四分之一的发明，来自荷兰。荷兰公民所受的教育，对公共政治的参与程度，均远远高于同期的其他欧洲国家。这使得荷兰的造船和航运业在技术上领先于欧洲其他国家，他们击败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之后，建立了在海洋上的霸权。荷兰人不仅仅在科学技术上领先，还创建了现代的资本主义制度，股份制公司和现代金融投资体制。这些制度奖励冒险和革新，并对外来者持开放态度。这使得荷兰人保持了压倒性的竞争力。屡次打败西班牙和英国海军。荷兰占领了主要的贸易市场，荷兰盾成为各国的储备货币。
如果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话，那么这个崛起后的帝国可以把赚得的财富进一步投入教育、科研和社会进步。来保持自己的优势，但事实上情况没有那么乐观。
因为帝国在国际贸易中所占的主导地位，那么这个国家的货币就成了各国都愿意接受的储备货币。这使得帝国在融资方面得天独厚，发展金融业就变得非常顺理成章。金融投资的实质，就是用自己的钱，帮别人发展，然后自己享受别人发展后的一部分成果。这是一种虽然高风险，但能赚快钱，赚大钱，赚容易钱的方法。同时，帝国一旦没有钱了，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国际储备货币的优势，来释放更多的信用，简单说就是印更多的钞票。这可以很容易地帮助帝国度过经济难关，但却使得帝国的债务越来越高。
帝国的制造业由于人力成本的上升，而变得越来越失去竞争力。英国开始和荷兰竞争造船业的时候，就因为英国的造船工人工资比荷兰低很多，因此英国的船只只需要高薪雇佣荷兰的工程设计人员，造出来的船只质量和荷兰一样，但成本却低了很多。后起国家的产品因为价廉，而开始在国际市场上越来越有竞争力。
后起国家会效仿已经成功的帝国，开始大量投资自己的教育，这一点在英国、日本、美国等国家最为明显。他们的公民素质开始提高。
而与此同时，在长期赚容易钱的帝国中，富裕环境下长大的人们的观念开始发生改变。他们开始追求生活的品味和质量，导致生产效率的下降。这一点上在今天的中国和西方的对比中最为强烈。甚至双方都开始不理解对方，一方不理解对方为什么有钱不赚，另一方不理解对方玩命赚钱到底是为啥？这就是两种极端的鲜明对照。
请注意，金融业是一个非常容易使得财富集中的产业。金融业不提供太多的就业机会，而收入却非常丰厚。这使得帝国内部出现贫富的急剧分化。达里奥非常注重贫富差距的问题，在 2019 年，达里奥接受 60 分钟节目访问时就说，贫富差距问题已经成为美国的一个国家紧急情况，急需做出调整。据达里奥的研究，美国收入低的 60% 的人口，他们的实际工资水平自 1980 年代开始就再也没有增长过。美国的贫富差距已经到了100 年以来最高的水平，1% 的人财富相当于其余 99% 的人的财富的总和。
金融业的高杠杆属性，也使得帝国债台高筑，从长期来看，将会影响帝国货币的信用度，使得继续使用帝国货币作为储备货币的动机减轻。这一点我们也可以从欧元、人民币对美元的威胁中看出来，美元指数从上世纪 80 年代的高峰，到现在已经几乎跌掉了一半。
另外，维持帝国运转的成本越来越高，尤其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而进行的对外战争，这将进一步恶化了帝国的债务情况。荷兰和英国的衰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战争，而美国目前的困境也是因为在对外战争方面的开销太大。
到了某一个临界点，世界最伟大的帝国突然发现自己的货币开始失去吸引力了。原本愿意借钱给世界老大的国家们看着老大巨大的债务和严重的国内问题，开始踌躇是不是继续买它的国债 。这时候，帝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拼命印钞度过难关。最终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荷兰盾和英镑都经历过这个过程，而美国正在开始这个过程。
巨大的危机爆发。这可能表现为极端势力上台，甚至国内革命，也可能表现为输掉外部战争。帝国的陨落往往速度比人们想象得要快得多。
据达里奥的研究，这样一个周期，基本上是 250 年。美国到现在，基本上是刚刚走过自己的全盛时期，历史上积累的问题开始纷纷发作。达里奥说，虽然帝国们过去的历史都是这样。但正如我们人类的寿命正在不断延长一样。因为我们可以有更好的技术手段来诊断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可以及时治疗，延长寿命。对于美国来说，我们也可以利用过去的教训和现代的治理手段，及时地发现帝国衰落的征兆，及时改进来改变过去的宿命，这是可能的。但问题就在于，我们不能再保守了，固守过去的陈规和观念，我们只能重复过去的历史。
我不太肯定历史是否会机械地重复自己，但过去发生过的错误，我们必须十分警惕。我还想重复一次昨天的最后一句话：愿上帝保佑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