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黎塞普，头图来自：《边缘行者》剧照
5年前，中国香港导演王晶在谈及港片时说：“每一个香港导演心里都有一个黑帮电影情结。”
当时，正逢电影《追龙》上映，甄子丹和刘德华强强合作，口碑、票房双双走高，已经制造了不少烂片的王晶超水准发挥，将雷洛和跛豪的故事拍出了老港片熟悉的风味。
最近又有一部黑帮电影上映了，大牌云集，然而上映得悄无声息，扑得也悄无声息，没在网上溅起一丝水花。
这部电影叫《边缘行者》，上映16天票房7100万，期间虽然受到疫情的影响，但口碑实在太差，豆瓣评分5.4，仅好于8%的犯罪片，上映期间只短暂地登上豆瓣热门书影音Top 20榜单，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演员有多大牌，给人的期望就有多大。在中国，只要看过港片的，都不会对这几个演员感到陌生：任贤齐、任达华、方中信、谭耀文、吴卓羲、洪金宝、林晓峰，都是港片里熟悉的老面孔，但最后交出的考卷却没能让人满意。
如果以《上海堡垒》和《逐梦演艺圈》的标准来看，《边缘行者》还远远称不上是烂片，但对港片资深影迷来说，无疑这是一部让人失望的电影。
01 港片“罪”嚣张的卧底，就这？
吸引我去看这部电影的，是它的海报文案，用词极其大胆——“港片有史以来‘罪’嚣张的卧底”。
这嚣张的文案，配上任贤齐“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狠戾”的神情，微微向下的嘴角，眉头紧皱，脸部肌肉绷紧，微表情张力十足，想必应该是一部枭雄史诗巨作。
底下人物群像的title也值得细品：话事人、警队上峰、江湖元老、港英警督。这些名头摆在一起，紧张的氛围拉满，观众已经脑补出各番势力的拉扯和火拼过程了。
但显然，影片的质量没有撑起海报上火药味十足的宣传，以“港片‘罪’嚣张的卧底”作为噱头吸引观众去电影院，本以为能看到与众不同的卧底视角，或是耳目一新的故事，结果主角直到最后十来分钟才触底反弹，观众以为万众期待的主角黑化终于开始了，其实已经结束了。
从电影院走出来的观众，甚至用了七个字总结这部电影——“走进影院看网大”。
（以下内容含有剧透）
当然，电影的质感比网络大电影还是胜出不少，但故事本身被诟病的地方确实太多。
《边缘行者》讲的是一个“卧底卧着卧着就成了黑帮老大”的故事。
阿骆（任贤齐饰）是黑帮老大林耀昌（任达华饰）的好兄弟，两人是不折不扣的生死之交，与此同时，他亦是警方安插在黑帮的卧底，负责收集犯罪证据和情报。
故事发生在黑帮争夺龙头位置之际，几个中层争得头破血流，阿添（谭耀文饰）为了顺利当上老大被英国人利用，迫害手足，但最后事迹败露，他没有如愿当上老大，反被林耀昌击杀。
这也意味着林耀昌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他要扶持阿骆成为下一任老大。
但在仓库里，阿骆坦白了自己的卧底身份，并且劝林耀昌去自首，林耀昌表示走到这一步，已经再也无法回头。
就在这时，大反派港英警督带着人过来，想置他们于死地，“史上最具牺牲精神”的黑帮老大诞生了，林耀昌为了保护阿骆，开着一辆浇满油的车冲过去杀出一条血路，顺便领了盒饭。
阿骆慌乱中坐船逃走，再次归来时，他就像从甘露寺回宫的甄嬛一样“黑化”了，先是用雷霆手段夺权，然后假意勾结港英警督，成为混黑白两道的商人，获取上流社会的人脉资源。
穿衣品味也提高了不少，以前的破夹克不穿了，现在是西装、领带、大背头，抽抽雪茄，坐坐豪车，跻身上流圈子，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就像所有人都会猜到的一样，反转来得很快——他自首了，前面所有的举动都不过是在收集犯罪证据！
这是一部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电影。而所谓“港片有史以来‘罪’嚣张的卧底”，只在影片最后短暂地扮演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黑化后的剧情进展快得像拉了多倍速……原来只要主角一黑化，事情竟然就可以进展得如此顺利。
02 豆瓣5.4，这分给得不亏
“对一部烂片来说，最好看的永远是预告片。”
我们在《边缘行者》预告片看到的是江湖道义、权力争锋、正恶较量，而正片呈现出来的是凌乱、潦草又套路的剧情，表演浮夸，人物角色脸谱化。作为一部卧底电影，连主角的人物塑造都如此空洞乏味。
预告片里，阿骆一脸痛苦地问上司：“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兵还是贼？”
而在正片，因为剧情铺垫不够，观众完全感受不到主角在正义与兄弟情义之间的艰难抉择，这句话反而成了喊口号式的存在，就像是刻意展现给观众看——“你看，他的内心其实很痛苦的喔”。
罗伯特·麦基曾在《故事》里提到故事人物设计的原理，他认为，无论背景是隐秘的内心世界还是宏阔的史诗巨篇，观众都会本能地在人物及其世界周围画上一个圆圈，一个由虚构现实的性质所决定的事件圆周。这条线可以内及灵魂，外达寰宇，或内外并趋。
一个精妙的故事，人物呈现必定是有血有肉的，观众能透过文字或镜头看到主角的心理活动、内心挣扎，但在《边缘行者》里，当我们以主角阿骆作为圆心去探索他的世界，看到的却是空洞无物的人物内心，甚至许多行为和人物设定是相悖的。
一个潜伏多年、性格谨小慎微的卧底，因为上司去世了，一下理智尽失，与另一个卧底在街头打架，互揭身份，引起众人围观。
卧底的职业素养呢？
而任达华饰演的黑帮老大堪比圣父，日常替帮派内的兄弟劳心劳力，收拾烂摊子，就像老妈子带着几个闯祸的“反骨仔”，最后还要以死保全卧底的性命，何等的伟大。
有人称《边缘行者》是“经典黑帮电影集锦”，因为通过它的故事梗概，你就能看到不少经典黑帮片的影子，提名的有永远都在被致敬的《无间道》、获得韩国青龙奖七项提名的《新世界》，连BGM都致敬了吴宇森的《英雄本色》。
一些经典的黑帮片定律也出现在这部电影里，如：交易失败抓内鬼，必定第一个怀疑男主，但都能逢凶化吉；卧底总能亲眼见证警察上司或同伴的死亡惨状，如《无间道》里陈永仁亲眼看见黄警官从高楼坠下，而《边缘行者》里阿骆见证了上司被货车迎面碾死的悲剧……
豆瓣网友@朝阳区妻夫木聪评论：“看的过程很唏嘘，几乎每一帧都在提醒你，《无间道》作为港片可能是最后的辉煌，地位有多么崇高，且这座山是多么难以超越。”
《无间道》不可超越，但去年狂揽13亿票房的《怒火重案》也曾重现港片的辉煌，不过摆在眼前的现实是，“《边缘行者》式的港片”才是近几年香港电影的平均水平。
03 港片怎么只剩下老演员在演戏？
几乎每有一部港片上映，演员“老龄化”的问题就会重新被提起。因为我们都发现了，如今还活跃在大荧幕上的演员，和二十年前我们在DVD里看到的是同一批。
有影迷统计了《边缘行者》主角团的年龄：任贤齐55岁，任达华 67岁，方中信 59岁，谭耀文 53岁，林晓峰 51岁，最年轻的是1979年出生的吴卓羲，今年42岁。
批量生产动作片的港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让人印象深刻的新面孔了。
可以看到，在2021年香港电影票房Top10榜单里，撑起港片市场的仍旧是那一批老演员：甄子丹、谢霆锋、刘德华、吴镇宇、吴君如、林家栋……
香港演艺圈断层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那个一部戏能捧红一个角色、捧红一个新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曾经一部《古惑仔》让“陈浩南”的名号响彻整个中国甚至全球华人社会，让郑伊健在1996年一炮而红，成为“第五天王”，其首映礼更是让街头巷尾堵得水泄不通。
如今20多年过去了，香港演艺圈再难诞生现象级的电影，同时年轻演员也越来越稀缺。
与过去不同，现在香港的许多年轻人并没有那么强的意愿逐梦演艺圈。周润发前几年接受采访时说，他们这一行年轻人无法上位，原因是很多人已经不愿意入行了。不仅辛苦，而且不知道要捱多久才能出头，拍戏也赚不到钱：“现在的年轻人你叫他做这一行，怎么会存到钱买楼？”
著名媒体人查小欣在接受《羊城晚报》的采访时称，“屋仔村”的神话已经成为过去，“现在香港的年轻艺人和公司一签就是10年，每个月工资1万多块，但是学跳舞、学唱歌、学表演等等课程的费用，公司只是垫支，每个人随随便便都要欠公司上百万元甚至更多。”如果没有“星运”，辛苦拼搏到头来很有可能是一门亏本的生意。
演员断层，本土影片上映数量减少，电影市场停滞，港片面临的是越来越严峻的形势，疫情的影响更是带来了雪上加霜的打击，2020年香港电影总票房为5.37亿港元，票房增长率为-72.08%。
回看20年前，大卫·波德威尔在《香港电影的秘密》开篇写下的评述，如今读来只剩无尽的感慨——
“香港电影是电影史上的一个成功故事。20年来，这个约600万人居住的城市一直拥有全球规模数一数二的电影王国。所制作的影片数量，几乎超越所有西方国家，输出电影之多，只仅次于美国……港片发行至西方后引发小众热潮，规模之大更是空前的。香港有电影，只因数以百万计的人要看。”
港片已经回不到过去，未来会走向哪里也仍是未知数，唯一确定的是，像港式快餐一样的流水线电影永远无法赢回影迷们的心，而那些被骗过一次电影票钱的观众也很难再被骗第二次。
参考资料：
[1] 2021年中国港台地区电影产业发展分析报告
[2]《香港电影的秘密》，大卫·波德威尔，2003
[3]TVB艺人老龄化严重：今年的剧集主演平均年龄最年轻的也是40岁？，剧不荒侠，2020-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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