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斯人已矣,但是楼钦元却留下了一篇极为珍贵的《我在美国治肺癌》,以供大家阅读和缅怀。
从呼吸困难到咳出肿瘤组织,一个肺癌患者亲述在美国治疗历程。
70岁忽然患上久病不愈的咳疾
楼钦元出生于1947年,他自小便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长大后可以从事与医生有关的职业,这个梦想在他的心中深深根植了十几年,好在楼钦元的成绩不错,高考结束后,成功被浙江医科大学录取。
修完了本科学业后,楼钦元投身于社会医学教育工作,并且在这个岗位一做就是几十年之久。
作为医生,楼钦元的医术精湛高明,而且他能够很好地处理医患关系,和每位病人相处的如同多年老友,是以很多人痊愈出院之后,还时不时地打一通电话,或者拿上些水果来探望楼钦元。
1990年,一个机会摆在了楼钦元面前,他可以选择远赴美国深造,也可以选择留在中国。
这一年,楼钦元已经43岁了,他已经结婚成家,儿子也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业,不过,他的儿子不在国内,而是在美国一所名为“Asante”的医院任职心脏专科的医生,和儿子打过越洋电话后,楼钦元也对美国的生活产生了向往。
虽然自己差不多年过半百,但是楼钦元的心态还和一个小孩子一样,乐于去尝试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而他也一直听儿子说美国的医疗系统与中国有不少区别,这下子,他决心亲自去看一看。
办理完种种签证手续,楼钦元搭乘前往美国的飞机,到了美国之后,他先是被美国的印第安纳普渡大学医学中心聘请为外籍专家,专门研究生物医学方面的工作,之后又被聘请到一家制药公司,进行癌症药物的研究。
因为楼钦元过硬的医学专业和水平,他很快入了美国国籍,不过,楼钦元虽然正式成为了美国人,他的心还在中国,在美国生活工作了20年后,已经60多岁的楼钦元从奋斗几十年的一线岗位上退下来。
他是个闲不住的小老头儿,心里还琢磨着能不能继续做些什么事情,楼钦元的回国念头日渐加深,也就是这个时候,杭州师范大学聘请他担任英语教授。
楼钦元心想:“这可是一个回国的好机会。”
于是他二话不说,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满怀着喜悦和归乡之情回到祖国。
楼钦元是土生土长的浙江人,在杭州师范大学的任期满了后,他又接受了浙江农林大学的邀请,再一次签下了英语教授的合同。
在学校里,楼钦元的学生们很喜欢自己的英语教授,楼钦元面容和蔼,讲课风趣幽默,学生们亲切地喊他“楼爷爷”。
虽然楼钦元年纪已经很大,但是因为心态很好的原因,他从外貌上来看,要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
2017年,楼钦元已经实现三代同堂,看着家里的小孙子小孙女笑着和他玩游戏,楼钦元笑着表示:“感觉自己还很年轻!”
楼钦元每天早上都会早起半个小时,然后到小区里慢慢散步,锻炼身体,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错,这几年来,有些懈怠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身体体检。
这一天,楼钦元向往常一样,准备好自己的教案和课件,往教室里走去。
没想到才刚刚走到教室,楼钦元便感觉到一阵猛烈的咳意,他不紧扶住门框,微微弯下腰,企图止住自己的咳意。
路过的学生看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是吸入了花粉,忙着上来给他顺气。
楼钦元却摆摆手,把学生们推进教室说:“我没事,你们抓紧去占座位。”
楼钦元没有把这次小小的咳嗽放在心上,可是他没有料到,在之后的日子,他时不时会感到自己的喉咙不舒服,为了避免在讲课时大力咳嗽,所以每次楼钦元去上课之前,都会提前在宿舍内主动咳一下喉咙,以此把嗓子眼里的“脏东西”清出来。
不过,这种方式只有“掩耳盗铃”的效果,又过了一段时间,楼钦元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从之前的早上一次,变成早中晚都有,而且还会咳痰,不过,咳出来的痰和感冒发烧的黄色浓痰不一样,他咳出来的是那种白色的痰。
到了7月8月,楼钦元的咳疾明显加深加重,有时候他会在课堂上因为咳嗽而咳得直不起腰,心疼老师的学生便劝道:“楼爷爷,您去医院看一看吧!”
楼钦元也有去医院看一看的想法,不过他想到自己从医这么多年,小小的咳嗽似乎酿不成什么大病,而且他感觉除了咳嗽之外,身子骨一如既往的健康,并没有什么其他不适的症状,所以便把看医院这个念头给搁置了。
但是楼钦元自己会思考,这样长时间的咳嗽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还是得想办法缓解自己的咳疾。
楼钦元选择锻炼自己的身体,他下课以后,常常骑自行车、绕着学校操场跑步,有时候还和学校里的教授一起打篮球。
不过,咳嗽的频率仍然没有减轻,到了2017年9月份,楼钦元深感自己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这一天,他上完一堂临床医学的英语课后,被热心的学生“抓到”医学部,做了胸部CT。
楼钦元行医几十年,一眼就看出了CT片的不对劲,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把自己和癌症联系到一起,而是觉得自己的肺部可能换上了气管炎,所以自主服用了消炎药物。
一个星期以后,楼钦元的咳痰次数明显减少,但是,他第二次照了CT,发现自己肺部的积液仍然存在,楼钦元百思不得其解:“这肺部的积液,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癌症医生被确诊肺癌,晴天霹雳
到了10月份,杭州的天气逐渐转冷,楼钦元的咳嗽又渐渐严重起来,这一次,楼钦元的症状让他的医生朋友感到了深切的担忧,他不管不顾地为楼钦元挂了号:“您这次必须得去看医生了!”
楼钦元拗不过,在专业医院里做完了肺部CT扫描,这一次结果出来后,楼钦元发现自己的左边肺部的积液明显增多,而且肺门笼盖的阴影也逐渐扩大,楼钦元看着检查单上一项关于CEA(癌胚抗原)的数值,居然超出了平均值的6倍多。
当时楼钦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很有可能得了肺癌!
楼钦元研究癌症几十年,怎么可能看不懂自己的检查指标,虽然他知道不能单纯地CEA的指标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得了肺癌,但是他的数值已经超出了6倍多,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健康的肺部该有的数值。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而让楼钦元感到最糟糕的是,明明在几个月以前,就有那么多征兆提醒着他,可他却把这一切误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咳嗽。
楼钦元不禁怀疑起自己:如果我要是早一点察觉不对劲,是不是就能避免事情发生到今天这一步?
按时直到他自己疑似癌症这一天,楼钦元的身体还是十分硬朗健康,他不抽烟,也不喝酒,更是没有任何不良的生活习惯,他有好几个从事肺部肿瘤的资深专家朋友,在他到医院看病之前,也觉得他可能只是肺结核或者肺炎,没有一个人会往肺癌的方面想。
2017年10月,楼钦元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拨通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的电话:“儿子,我要跟你说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楼钦元的儿子马上回答:“爸爸您说。”
楼钦元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近来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儿子,包括他刚刚拿到的诊断报告。
听完父亲的话,楼钦元儿子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没想到身体一直健康的父亲,竟然会得了癌症!
一个中年男人在电话那端泣不成声,楼钦元儿子说:“我现在给您买最快一班的飞机,您随便收拾点东西,到时候我会去机场接你。”
楼钦元没有反对儿子的提议,他准备好自己的一切,和学校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请了一个大长假,踏上了返回美国旧金山的飞机。
10月19日,抵达旧金山后,楼钦元又搭乘航班飞往梅德福,因为他的儿子在这儿的医院担任心脏专科医生。
接到父亲的楼钦元儿子,双眼仍是通红,他早已事先安排好一切事宜,等楼钦元住院以后,一系列精密的检查随之而来。
繁琐的检查后,楼钦元有些疲累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儿子手中拿着楼钦元的检查报告,脸色苍白。
经过那么多次的检查,楼钦元的心态已经逐渐平和,他淡淡问儿子:“是不是确诊了?”
楼钦元儿子艰难地点着头:“嗯......报告显示,您的癌细胞已经有所转移。”
人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而楼钦元更是一名常年在医护一线奔走的医生,他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但难免会感到哀伤。
不过,事已至此,怨天尤人都没有用,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赶紧打起精神面对后续的治疗。
楼钦元在儿子的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星期内,他陆续又做了许多检查,拿到检查结果后,楼钦元喃喃地念出来:“原来我是非小细胞腺癌。”
确诊癌症种类后,后续制定的化疗方案十分重要,楼钦元儿子安排了更专业的癌症医院为自己父亲做检查,这次检查出来后,全家人的心情跌到谷底。
楼钦元不光是肺癌,而且他的癌症还属于变异种类,在所有肺癌病人中,患上这种癌症的几率仅有1%~2%。
找到靶向药,却只能活三个月
全家人,包括楼钦元自己,都没有放弃过治疗,楼钦元了解到目前美国有一种抗癌药,简称为“K剂”,对他身上的癌症有着很好的疗效,经过和主治医生的商议过后,楼钦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K剂作为自己的靶向药。
2017年11月9日,楼钦元正式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化疗之路。
楼钦元准备好了,他看着一剂200毫克的K剂缓缓地推入他的身体,那种困扰他几个月的咳嗽忽然消失了,他感觉到久违的活力,而不是患病之后终日惶惶的感觉。
他抓着妻子的手,对妻子说:“我感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妻子喜极而泣,她抹着眼泪,不住地点头:“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一剂药下去,楼钦元重新焕发活力,晚上入睡之前,他还抽空给远在国内的老朋友打了一通视频电话,笑着说他目前的身体情况。
可哪里想到,不过第二天,一切就被打回了原型。
楼钦元再一次咳嗽,而且这一次咳嗽比之前哪一次来的都要猛烈,他甚至出现了心律不齐现象,一度影响到正常呼吸。
这个现状可吓坏了大家,不过,和楼钦元的主治医生沟通过后,医生解释:“有些病人会对K剂产生一些反应,比如会暂时性地出现病症加重等现象。”
楼钦元便安慰自己:“或许我只是假性症状呢?放平心态,现在拥有一个好的心态非常重要。”
尽管他这么安慰自己,也变得乐观,愿意与其他病人交谈,但是楼钦元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2017年11月27日,这是楼钦元开始静脉注射K剂的第18天。
这18天,漫长的好像过去了半辈子,因为每一次注射K剂后,楼钦元都会伴随着巨大的副作用而彻夜难眠,他呼吸困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得已入院治疗。
楼钦元一住院就是6天,这6天,他做了微创手术,通过手术取出了大约500毫升的心包积液,和2000毫升的左胸腔积液。
出院以后,还要每隔一个星期返回,进行抽胸水的手术。
楼钦元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他脸上没有了那种与病魔争斗的决心,只有老人的垂暮之态。
2017年的圣诞节第二天,也就是12月26日,楼钦元再一次进行K剂的静脉注射,这一次的副作用比以往都要大,主治医生建议楼钦元住院治疗,因为怀疑他“肺部感染了”。
这肯定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楼钦元家人也没有任何办法,此事躺在病床上的楼钦元,原本硬朗的身子被折磨的形销骨立,在住院的时间里,楼钦元从80公斤瘦到了70公斤,可是看见自己的妻子儿子还有小孙子,他还是忍不住对他们露出微笑。
楼钦元儿子永远不会忘记2017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天气十分阴冷,楼钦元给自己在杭州的弟弟打了电话,让他帮自己购买一块墓地。
因为K剂的副作用,楼钦元只能选择停用,而这个时候,另一个比天气更糟糕的消息出现了,楼钦元的主治医生说:“如果没有合适的治疗手段,那么他只能再活三个月了。”
三个月!这是多么短暂的时光,楼钦元深深感到无奈,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他建议:“或许你可以试着申请加入LOXO-292。”
楼钦元了解到这是一个药物临床实验,他很快给相关机构递交了自己的报告,而那边也给了他答复:他的申请通过了。
全家人欣喜若狂,申请通过,这就意味着,楼钦元可以接受精准靶向治疗,生存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然而,这条临床试验之路也很艰难,原来楼钦元的身体情况已经坏到无法承受临床实验,但是他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经过苦苦哀求和抗争之后,实验负责人终于勉为其难的松口。
2018年2月7日,这是楼钦元接受药物实验的第一天,可是,躺在病床上的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或激动,他的整颗心充满了不安。
很快,楼钦元的不安得到了应验,实验负责人告知他:“因为你的身体情况,我们决定放弃给你用药。”
其实,楼钦元早已预料到这个场景,但是真正发生的那一刻,他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希望碎掉了。
2月11日,楼钦元迎来了自己的生日,但是这一天的他,没有喜悦,没有希望,只有仿佛地狱一般的绝望。
绝望之下,他开始给自己写遗言:“我亲爱的老伴,亲爱的儿子,还有我可爱的孙子,我的朋友、学生们......”
写到这里,楼钦元忽然停住笔,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吗?不!他的人生绝对没有认命两个字!
再次接受药物实验,最终逝世
转机在2018年3月21日到来,另一个精准靶向的临床药物进入了楼钦元视线,他撑着身子,让儿子准备好一切材料,好在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太久,很快,那边给他传来了讯息:“恭喜你,你的申请通过了。”
但是此时此刻的楼钦元却不敢松一口气,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他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终于,3月28日,那一粒小小的蓝色药丸送到了楼钦元手边,楼钦元激动地难以自持,他让妻子拿出手机,说:“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我要记录下来。”
好在这次的药物临床实验效果不错,用药之后,楼钦元的身体立刻出现了好转,不过,在头一个月内,他就像注射K剂那般,病症反反复复,好在挨到了第二个月,楼钦元渐渐咳出了肿瘤组织。
服药的第四个月,楼钦元接受了CT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他肺部的肿瘤已经在不断地缩小,这对于大家来说,绝对是一个雪中送炭的好消息。
为了更好地康复,楼钦元逐渐恢复一些较为简单的体能训练,到了服药的第六个月,楼钦元已经可以一口气上三层楼,甚至把活泼爱闹的小孙子抱在肩上,每当这个时候,小孙子拍着手大喊:“看呀!爷爷可以抱我啦!”
2018年9月,距离楼钦元好转已经过了半年,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本该朝着美好发展的道路,却戛然而止。
2018年11月,楼钦元的肿瘤忽然扩大,而且,他对靶向药出现了耐药性,种种迹象让他不得不退出了临床试验。
楼钦元再一次开始了和癌症的抗争,但是,这一次的他却没有那么好运,
2019年2月15日,他就因为癌症引起的并发症抢救无效,长眠于美国医院。
2022年,距离楼钦元已经逝世三年,但是他在美国与癌症斗争的心路历程却被无数人转载传阅,在他的文字中,大家看见了一个勇敢、坚强的老先生形象,也看见了一个癌症晚期,也仍然不屈不挠想要活下去的病人形象。
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在楼钦元的文章下面缅怀他,而许多医学工作者,从他的文字中,能够学习到许多有关肺癌,和临床试验的相关事宜。
楼钦元离开后,家中按照他的遗愿给他举办了葬礼,因为离世的很突然,所以远在国内的楼钦元学生们,是隔了很久以后,才得知自己老师已经逝世的消息。
楼钦元的学生们原以为楼钦元只是去美国治病,治完病了就会回国,没想到,这一别,却是和自己的老师天人永别。
有时候学生路过楼钦元的办公室,便会想起那位总是笑呵呵的英语教授,虽然他头发胡子已经霜白,可是他说起话来就和一个年轻人一样,楼钦元不光是他们的和蔼可亲的老师,还是他们亲爱的“楼爷爷”。
每当想起楼钦元的音容笑貌,伤感的学生在心中默默想到:楼爷爷,天堂没有病痛,您安息吧。
来源:
一位老医务工作者25000字亲笔自述:我在美国治肺癌;都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