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团购现在已经是上海(中产)居民最后的自我救济,这种基于市场化的自救,即使在短期内出现了各种问题,也只能在市场中解决。
上海疫情,我们小区开始自救
01
今天是浦西集体封控隔离的第八天,浦东集体封控隔离的第十二天,北蔡、闵行几个重点区域集体封控隔离的不知道多少天。
现在不是上海的也应该知道上海买菜很难了,纵使你装了这么多绿色的软件,能抢到的依然寥寥无几:
现在大家基本都是每天定着闹钟去抢菜,而且即使你5点半起床,加好购物车,6点准时下单,经常会软件一卡,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昨天我凌晨2点加好购物车。
提前准备好免密付款。
5点多钟起来准备6点钟开始点,结果到了6点一直显示拥堵。
等不拥堵的时候就什么货都没有了,也不是我挑,是真正的所有货都没有了,一根金针菇都不剩了。
雷斯林,
凌晨加好购物车。 提前准备好免密付款。 5点多钟起来准备6点钟开始点,结果到了6点一直显示拥堵。 等不拥堵的时候就什么货都没有了,也不是我挑,是真正的所有货都没有了,一根金针菇都不剩了。
视频号
这已经记不清是我第多少次抢菜颗粒无收了,发现什么都抢不到后我只觉得颈椎酸痛,虽然很困很累但怎么都睡不着。
打开手机,朋友圈都是同样抢不到菜的在哀嚎,打开微博,每一条和疫情有关的帖子下面都吵作一团,各种人身攻击,各种地图炮齐飞。
那种孤独与崩溃,抢过菜的人应该都能体会。
有人可能会问,那居委会呢?街道呢?
说来惭愧,上海疫情爆发到现在,我们小区一共就送过一次物资,然后街道的人就再也没声音了,几天前就说要发第二次,但至今也没看到物资。
另外,纵使业主百般要求,希望居委的人可以进我们防疫群为大家解决问题。好话坏话都说尽了,红脸白脸都唱完了:
但居委的人就是拒绝进来,坚持要求让物业对接我们的一切需求,所以居委到现在也没出现过。
小区群里很多人表示不能理解,但我将心比心想一想,估计街道居委一共就没多少工作人员,如果每个小区群他们都要进的话也忙不过来。
最近看了很多新闻,其实居委会的人现在每天要接上百个电话,安排数不清的事情从早忙到晚已经很累了,也不能全怪他们。
总归是人力有限。
至于物业。
我们的物业很便宜,其实相对于他们的收费来说已经做得很好了,正常状态下我们物业很好,但在所有人都被封在家里不许下楼的时候,物业的人力也渐渐捉襟见肘了。
小区里有人表示家里已经只有大米:
有的居民家里大米都已经见底:
更别说蔬菜、肉、牛奶、油盐酱醋茶了。
各种买菜软件抢不到菜,就算抢到菜了,物业人手不足,有时候甚至要2天才能把买到的菜运上来,这时候买到的肉、奶制品和蔬菜基本都已经变质。
一边是每天加班加点精疲力竭但人手确实不足的物业;一边是我们一群生龙活虎没有感染但却被封在家里干着急的住户。
昨天朋友圈有一篇刷屏文章,标题简单粗暴就叫《求救》,博主说他已经被封22天,一共收到三次物资,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上海2500万人,就算只有0.1%的人在困顿中吃不上饭,那也有2.5万人。
每天抢菜抢不到,等物资经常等不来,出去也不给出去,只看着家里的食物一天天变少。
于是我们小区的业主拉了一个群,准备自救。
02
首先解决食物问题。
其实现在上海并不缺物资,缺的是把物资运到各个小区的人员。毕竟上海有超过2500万人,维持这样一座大型城市的运转,需要大量人力,而现在大部分人都被封在家里足不出户,2500万人又都要吃饭,所以运力格外紧张。
以往,大家可以按照一家一户的状态买菜,现在不行了,现在各种物资都是二十份起送、三十份起送,而且同样没得挑,都是给你配好的“物资包”。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找到30个和你一样需要这些东西的人就可以团购,也就不需要每天5点半起床,紧张兮兮地去抢东西还抢不到。
而群里组织能力强的组织各种团购,有些邻居本来在公司就是负责行政采购的,在采购方面有很强的能力。
在他们的组织协调下,我们现在成功团到了粮食、牛奶、鸡蛋、肉、海鲜、蔬菜,解决了大家吃饭的问题:
本来还打算团面包和甜品的,但大家商量以后觉得这不是必需品,这时候宝贵的运力应该让给其他小区的刚需物品,所以就不团了。
同时群里发了一个倡议,希望现在不是必需品的就别团了:
今天群里打算参考另一个小区的做法,规定团购白名单,以保障居民基本生存为主,减少运输压力。
然后解决食物分发的问题。
光是买到食物还没用,因为现在食物是送不进楼里只能放在小区门口,而上海市又要求大家足不出户居家隔离,加上前面提到的物业人手不足,所以那些食物堆在门口没人运还是白搭。
所以我们每栋楼都选出年轻、健康、家里无老人小孩且打过三针疫苗的志愿者帮大家运送团购物资:
我们楼的志愿者直接做了一个PDF,研究如何运送物资最快且人和人之间没有接触。
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容易,就是我们小区每栋楼的志愿者只管自己这栋楼,大家先把自己这栋楼团到了多少物资统计好,确认好以后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出去取物资。
取到物资之后志愿者穿着防护服把物资放在每一层的电梯口,写上这是哪家的什么东西:
等志愿者放好物资离开后,再让住户依次出来取属于自己的物资。
这样不同楼之间不串门,而且运送物资的过程中人与人之间没有接触,同时志愿者送物资不需要出电梯也不至于太累太麻烦。
已经成功运了好几批团购物资了。
还有就是保证运送物资的时候不要被感染
因为已经有因为团购导致感染的事情出现,我们小区也考虑到了这点,做了一些举措。
首先,所有业主凑钱,买了很多份防护服和消毒液提供给志愿者:
群里还找来了官方发布的志愿者防疫服务工作手册,给志愿者学习。
包括操作流程:
以及防护服穿脱的规范:
所以志愿者是穿着全套防护服去帮大家拿物资的。
同时,拿到物资后,首先会对物资进行一遍消毒:
然后在物资发到各个楼层时,每个人也会对这些物资进行一遍消毒。
我们的物业人员每天也会对楼道进行全方位的一次消毒:
反正最大限度保证大家的安全,减少因为团购带来的感染。
虽然都在说团购可能会导致感染,但在我们的流程下,小区至今没发生团购导致感染的事情。
关于资金
志愿者纷纷表示他们做这些都是义务的,一方面可以出去动一动,另一方面为小区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不需要收钱。
但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还是组织了好几波捐款。一些给这些志愿者买防护设备,还有更多是给辛苦工作的物业工作人员、保洁人员发红包、买盒饭、买防护设备:
每次都有很多人参加。
昨天,我们发起捐款,表示一人60块钱就够。但有一位团购了很多物资的邻居表示最近大家都很辛苦,直接捐了1000元表达对志愿者、物业以及保洁人员的感谢。
收到钱之后,组织者会定期把资金情况做出来在群里公示,讲明白钱都用去哪里了:
反正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各司其职,小区的日子也好起来了。
其他
我们小区里养宠物的住户很多,他们经常会一起遛狗一起交流。这次要求“足不出户”,他们早早就组织起了宠物互助群,每天安排打了三针疫苗的固定志愿者帮大家下去遛狗。
然后还约定,如果最后谁不幸阳性了要去集中隔离,其他人帮助TA先照顾好宠物:
最近还有邻居关注到了大家的精神健康,表示现在上海这样大家肯定都很压抑,如果有谁觉得难受,可以和心理医生邻居聊一聊。
今天看到一条的推送,说上海疫情严重,那些热爱在阳台上种菜的居民的优势凸显出来了:
另一个群里的朋友也已经在种菜了:
我们小区里有一片草坪绿化带。如果上海继续封下去,估计大家最后会决定在小区绿化带上种菜。
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出一篇科幻小说,就说因为疫情封控大家都没办法出小区,于是每个人都在小区里种菜养猪自给自足。
疫情一直没好转,封控也一直都没停,最后大家就这样在各自的小区里生活了一辈子...
书名就叫《大都市里的村庄生活》
扯远了,说回来。
以前总听说“远亲不如近邻”,包括我小学的时候,父母长辈也确实和家附近所有邻居都认识,楼上楼下都是朋友,我放学回家也经常去隔壁潘爷爷家,和他们养的鸡、鸭、鹅玩。
可惜的是,等到我大学毕业之后,基本就和邻居没有任何沟通了。都市往往就是这样,交通发达、物流便利,大家只通过网络就能获得自己需要生存的所有资源,而且打个车坐个地铁基本上半个小时就能找到自己朋友,哪还有机会认识自己的邻居呢,哪还有必要认识自己邻居呢?
所以有人说,都市里的人是“原子化”的,不只是上海,很多城市都是这样。
然而因为疫情大家封在家里,却反而促成了邻居之间的感情。
这段时间真的是邻居之间互相帮助,从来没感觉到邻居是这么美好的一个词。
相信不止我也不止我们小区,现在上海不少人都有一样的感受:
真的全靠邻居!
我一直会在家里做饭,家里冰箱一直塞得很满,物资很多,参加了2次团购,加上出不了门只能在家捣鼓吃的,所以这几天其实吃得还不错。
为了节省材料,我一般是中午吃燕麦麸皮(就是俗称的糠)+蛋白粉顶一顿,然后晚上挑出再不吃就会坏掉的食材,用心做一顿饭。
【腌笃鲜】
【蒜香油浸虾】
【虾头高汤意式烩饭】
【酸汤金针菇肥牛】
【香椿酱意大利面】
【肉骨茶】
【香椿蛋炒饭】
以前天的【酸汤肥牛金针菇】为例,酸汤是用快坏的西红柿加泡椒以及醋做的。肥牛金针菇豆皮粉丝都是之前涮火锅剩下的,葱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各种辣椒是厨房里剩下的。
还有今天的【糖醋排骨】,排骨应该用肋排的,但这里用的不是肋排而是汤排骨,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肋排。
葱油拌面不应该用宽面的,但家里没有细面了,所以只能用刀削面。
我的糖醋排骨里需要加姜,但家里只剩半块姜了,所以姜用完了以后我还把它捞出来,打算以后复用。
人在上海能用的食材不多,而且用掉一点少一点,只能做饭的时候多花心思弥补。虽然大部分食材都是拼凑出来或者快坏的东西,但做出来还真就挺好吃的,甚至比我在外面吃过的大部分饭店做得都好吃。
所有这些菜的菜谱以及如何用最少的食材做出最多种味道的做法我都同步发在微博上了。
现在每天其实没啥高兴的事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每天都认真做饭,每天都能做出不一样的味型了。
之前没疫情的时候患得患失,现在反而觉得每天做好一桌菜,吃好一顿饭最重要。
如果不让团购了怎么办?
最近听说不少居委会怕感染,把一些地方的团购直接给叫停了,于是很多人再次回到买不到菜然后发的菜又不够吃的境地。
我们小区针对这种情况,现在在尽量通过楼道内的邻居互相匀东西解决:
然后做了云表格,把每家多出来的东西放在表格里展示,如果有人需要的话可以互相接济:
物资多的人把东西匀给物资少的人,这确实能大大增加我们小区作为一个整体抗灾的能力,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盘点了一下,我们家的蔬菜还能再吃3天,肉还能再吃6天,主食还能再撑半个月,如果我们小区也停掉团购并且社区不发物资的话,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过上每顿都吃蛋白粉的吃法了。
曾经我们最恨的是居委会从来不出现不管事,让我们不得不靠自己团购抢菜安排志愿者自救。
现在我们最希望的是居委会继续别出现别管事,不要把我们的团购给停了。
如果有人看到这里,也麻烦呼吁一下。
规范团购可以,但千万别把团购给停了。
03
今天群里看了段文字,摘抄其中一段如下:
为什么上海变成了这样?全国都大跌眼镜,上海人自己都很失望。但是想通了之后,我觉得这真的太上海了。因为上海是全中国最商业化的城市,这就是根本原因。
上海的繁荣,人性化,井井有条,都是各行各业的极度商业成熟来成就的。这个城市最优秀的年轻人,一定都是投身于各行各业的企业的,而不是行政系统。
因为商业的成熟,所以行政系统选择最大化运用商业,让渡出足够大的空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本身是没错的。直到封城那一刻,引擎关闭了。行政系统不得不出来单打挑大梁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商业系统加持下的上海,就是瘫了。
这个城市最优秀的血液都被凝固在家里了,在外面支撑着民生基础运转的,是居委会,是街道,是安保,是大爷大妈,是文化教育水平很差的混子。
所有带过团队的人都知道,再牛逼的策略,再优秀的leadership,只要带着一群废柴,只有扑街一条路,人不对。所有人都在骂基层无能,可是他们本来就是无能混日子的一群人啊,可笑不可笑?
所以现在上海是靠着民间自发组织的志愿者和满天飞的团购苟延残喘的。凝固在家的血液,禁锢在帕金森的身体里动动手指头,都比在外面奔腾的基层有用。我想通这一点,是因为有人问我,之前你们上海不是还以能带动物上隔离酒店而被赞誉人性化吗?
那一刻,我才get到,彼时的上海是有人文关怀的现代文明人的城市,现在的上海,很难说是什么城市。
这段话我其实很多地方不同意,它把上海现状的混乱完全归咎于基层执行能力不行,这是甩锅。基层人员现在也很辛苦,不能这样。
但话里有一点是对的,即上海的平稳运行一直非常依赖商业,现在把很多生龙活虎很有能力的人封在家里,然后去依赖5%的人去服务95%的人,这本身就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如果把很多封在家里的基层有秩序地动员起来,结果可能会大不一样,至少情况会比现在好得多。
我不知道上海这每天一万多例两万例的情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国家既然决定了要封城解决问题,绝大多数上海居民也都配合得封在家里,最长的可能20多天没出过门了。
但至少要把大家吃饭看病的问题解决好吧。
4月6日,上海发布发了公开信,开始动员全市党员:
4月7日,上海新闻发布会找了美团副总裁毛方一起介绍情况,毛方表示已经调配近千人来沪,改善运力的问题:
这其实就是在动员社会各界的力量,不再只依赖有限的基层行政力量,而是动员更广大的基层群众,包括商业公司。
希望之后买菜能更容易一些,这样大家心情也能好一点。
另外,这种时候在上海的人一定要主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很多人情绪不好,加上互联网上各种负面消息,各种负面评论,很容易让人抑郁,或者和人发生争执。
能怎么办?
没办法。
只能是想办法调理情绪,至少相信明天就有希望。至少在这种时候要与人为善,在骂人之前想一想,我们之所以这样生活,并不是因为你要骂的那个人。被人骂了就当对方是傻逼,也别往心里去。
明天有没有希望谁都不知道。
但如果不相信的话,可能就真没有了。
相关报道:上海人,正在集体自救……
当“投资女王”徐新因参与团购面包牛奶而刷爆朋友圈,我们大致可以确认,小区团购已成为全上海的一场“全民自救行动”。
图/网络
自上海3月28日宣布“划江封控”以来,买菜难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元话题”。当线下超市和菜场被关闭,生鲜电商app下单被证明比抽奖概率还低,社区发菜又杯水车薪旱涝不均,小区团购几乎是上海市民这段时间唯一可预期的食品采购渠道。
清晨,很多人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地打开各种小区团购群;深夜,很多人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不放心的再检索一遍团购群,该上闹钟的上好闹钟,才满怀希望却又惴惴不安地睡去。
近几日,随着预定封控期的不断“自动延长”,上海市民的买菜难问题已从初期的“缺绿叶菜”,升级为全面缺各种食品,这也让小区团购在成为万众希望的同时,承载了很多无法承载的压力,以至于正陷入了岌岌可危的风险之中。
01
所谓小区团购,其实质上是为了解决疫情期间终端运力不足的问题。小区居民经由电商或其他渠道自发组织“团购”,达到一定数额(从数千至数万元不等)或订单数量(通常从几十单到一百单不等),商家安排统一送货,然后由小区居民自行分配到户。
从我观察而言,小区团购要顺畅运转至少需要三个条件。
第一,首先要有一个(或几个)有奉献精神、采购资源和组织能力的“团长”。在这其中,奉献精神尤其重要。
图/网络
很多小区的“团长”基本处于日夜连轴转的状态之中,要处理小区居民各种各样的诉求,靠谱的不靠谱的都有,但凡有点脾气,撂挑子都是很正常的事。
而所谓的采购资源,很多时候也并非团长多么有社会关系,真正有大关系的也没这时间来干这件纯公益的事,往往是“团长”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来找到的资源。
第二,小区“团友”要有大致相近的消费能力、消费偏好和互相信任度。
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省分拣资源和运力,各大商家现在基本推出的都是各种固定的“套餐”,并没有什么个性化采购的可能性,如果小区消费观过度不一,很难“成团”,即使成团了后期也会各种抱怨。
当然,这几天因为物资短缺到了一个新的地步,很多人也就没那么讲究了,但是,相应的,我们也肉眼可见的发现团购食品价格的上涨,如果小区居民没有足够的消费能力和愿意接受“溢价”的统一消费观,团购也很难推进。这一点也就是,为什么目前团购推进比较好的基本都是上海中产社区。
▲一位网友的晒出团购页面(图/微博)
第三,小区物业的支持度。
目前团购因为只能统一配送到小区门口,“终端配送”的最终承担者其实是小区物业和志愿者。
坦白说,从我们小区的情况来看,由于近期团购量的大幅上升,保安和志愿者们的搬运工作量非常大,由于有阳性封控楼栋的存在,很多团购还需要“送货上门”,如果这时候你团购的是一箱苹果或一箱纯净水这样的重物,保安和志愿者势必会不堪其重。
当然,小区物业及居委会对于团购的疑虑,更多是基于防控的内在需求,这个稍后再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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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小区团购几乎成为了上海居民的唯一可购物来源,就像所有的大规模群众行为一样,这场上海全民自救行动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互联网上对小区团购攻讦最诛心的是所谓 “富豪特供”。从徐新事件可以看出,这样的说法多少是有站不住脚的,当然,徐新不找特供未必是因为她找不到,而是她的自我克制。
事实上,很多所谓的富豪小区特别是别墅区,在这一轮社区团购中反而是相对“受损”的一方。小区团购的一个基本逻辑是,需要足够多的“订单”。
而现实上,由于户数有限,很多别墅区和高档住宅区很难凑满这个最低单量,很多时候只能通过每户多买几份来部分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个逻辑可能更适用于生活必需品。
有些上海国际社区居民人数倒是勉强够了,但因为很多都是“无能力”参加团购的外国人,同样很难像大型社区那样顺畅地开展团购。
网上甚至有传言称,上海浦东某著名高档别墅区因单量不足无法自行组织团购,就“混入”附近的大型社区参与对方的团购,然后再额外付费给两个小区的保安去“跨区运输食品”。
当然,除了高档社区,很多不那么中产的(房价)中低端社区,同样在这轮小区团购中显得无从适从。这些小区虽然人数众多,但因为消费层次和购物诉求过于多元,组织团购也是一件非常有挑战的事情。
这个“挑战”是无比真实的,比如,团购有时需要团长垫钱,如果多算了少算了,团长要么自己垫钱要么就要被骂;如果东西被别人多拿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中产那样故作大度地一笑了之;中低端社区一般“物业居民人数比”低于中产社区,如果大量团购,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配送。
与这个阶层话题高度相关的是,这轮团购中还出现了一个有争议的现象:涨价。以我并不充分的观察来看,团购中很多商品甚至翻倍了,或者商家在生活必需品中搭售了很多“滞销商品”,甚至引发了“黑市”的攻讦。
事实上,动辄翻倍的涨价在封控前的上海菜场中已经出现过一次。经济条件好一些的支持者会说,涨价是市场行为,如果没有足够的利润刺激,或者政府管制贸然进入,只会缩小供给。经济条件一般的反对者会呼吁政府限价,痛骂这些人是奸商。
基于不同的经济条件、阶层、与价值观,这两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我既不打算高冷地谈什么未必符合此时情境“奥派经济学”,也不打算攻击这些有争议的市场行为,但有一个事实是肯定的:这轮团购中的确出现了一些“弱势群体”,他们是这场中产团购自救行动中的“被遗忘者”。
▲封控期间,上海一处小区门前(图/网络)
小区团购中的“弱势群体”不单是经济条件差一些的人,对互联网不那么熟悉的老年人,与小区邻居缺乏联系以至于被团购群遗忘的宅男,甚至是那些中文不好的外国人,都因为无法有效参与团购,相对更加接近食品匮乏的窘境。
某种意义上,小区团购是市场在夹缝中仍坚持自发运行的化身,但无可避免的是,小区团购和市场都会出现失灵的情况。
03
以上说的很多都是“外部视角”,从我亲身经历来看,小区团购的最大争议和危机反而潜藏于内部。
我可以肯定的说,每一个小区的团购群中几乎都存在这两大派别:“畅买派”和“限购派”。
站在“畅买派”的立场上,他们恨不得团购群里一天推出无数场无所不包的团购。他们在潜意识里拒绝接受封控期间生活水平实质下降,这个已经发生的恶事实。
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他们想团瓶装水、想团香烟,想团冰淇淋,想团炸鸡,想团火锅……但凡有供货的品类,他们就可以买买买。
是啊,在任何时刻,人都有尽可能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而站在“限购派”的立场上,他们认为现在时值非常时期,非“生活必需品”都不应参与团购,或者说,团购只应该满足“基础需求”,而不是“改善”需求。
他们的理由也是充分的:小区保安和志愿者为了转运海量的团购商品整日疲于奔命,我昨天夜里亲眼见到,半夜两点,保安还在忙着送货。“限购派”另一个潜意识中的价值观是:非常时期,每个人都应该节制物欲,服务于社会整体利益。
▲防疫人员运输物资(图/网络)
坦白说,这两派我都无法贸然站队,就连每个家庭的“基础需求”都是千人千面的,有的孩子每天都要吃水果喝牛奶,对此又怎么能用一个整体标准予以苛求呢?
但有些事似乎也是有共识的。比如,香烟,整箱的瓶装水,冰淇淋这些似乎可以看作暂时可以舍弃的“改善需求”。我们小区有邻居提出要团购瓶装水(桶装水)的需求,就受到了群里邻居的“集体劝告”:物业和志愿者们太辛苦了,就暂时克服吧。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似乎应同时克制“放纵物欲”和“道德批判”两个面向。物欲或许还是人类的本能,但每个小区都有这样的人:他只想买买买,但却不想承担任何责任。保安送货慢了一点,他就满世界地催促和批评,以安全为由,理所当然地要求志愿者和保安将商品送到他门口,却很难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谢谢。
在包括我们小区在内的很多小区,为了缓解这一道德困境,最近纷纷发起了自愿筹款,补贴那些默默送货的一线保安。
04
在运力之外,目前小区团购遭遇的最大危机是“防疫安全”。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在小区内部也是一个争议话题。有些小区居民认为,快递和快递员身上都可能沾染病毒。
尽管“上海疫情快速传播的来源是快递”和“快递员成片阳性”这些传言,在这几天被官方辟谣,但恐怕谁也无法完全打包票说,团购商品不会有任何问题。更何况,在某些有病例的小区,居民也担心频繁地去团购,会引发小区内部的病毒传播。
尽管我认为这些人的担心是过于谨慎了,但对于个体层面,防疫这件事本来就难有共识。他们自然也有“过度恐惧”的个体权利,更何况,团购引发病毒传播这可能也是一件难以证伪的事情。
在很多小区,有些人坚持大门不出,只要他们不去要求志愿者和保安去为他们的防疫偏好花费更多的劳力,比如抬重物上门,我想这也是一种成年人处理问题的办法:即不给别人增添额外的麻烦。
现在的问题是,团购的“防疫安全”争议正从居民内部扩大到物业和居委会的层面,甚至有“政治化”的趋势,很多小区正试图“统一管理”团购。
在我看到的一份浦西某小区公告中,自今天起(4月8日),小区团购不仅品类受限到“生活必需品”,被叫停的改善型副产品,小区志愿者也一律不予配送。“团购发起人还需提前向居委报备登记后,方能发起团购,若因团购造成疫情问题,将由团购人承担”。
图/网络
我看到的另一份今天发布的小区公告甚至称:团购物资每天只派送一次,且必须经过两次消杀,“每次消杀静置6小时,至少12小时后才可以进行派送”。
如果严格按照这份规定,那些对保鲜或冷链有要求的生鲜食品团购,可以说就等同于被叫停了。
正是在这些“层层加码”的小区团购新规面前,今天甚至有传言说:“上海将全面暂停团购”,可见其造成的恐慌程度。在最新的官方通告中,这一传言被证明是谣言,但只要各个小区纷纷出台各自版本限制团购的新规,团购虽然没被正式叫停,但其活力严重受限。
这些“团购新规”自然有其道理:团购可能真的潜藏着病毒传播风险,有关小区或社区也可能发现了实质性的传播证据;团购的无节制,让小区物业在捉襟见肘的同时,还要让保安们承担额外的染疫风险。
即使这些都有道理,坦白说,疫情中大多数严控规定的出台,都有基于自身视角的道理,但这些道理经过更大范围更广人群的权衡后,往往又变得缺乏道理。
随着预定封控期的不断延长,上海不少家庭的食品储备已面临着短缺的风险。面对疫情以来最大规模的买菜难,在各方面都在想办法增加市场供应和终端运力的同时,如小区团购在这些突如其来的新规中被管控被压制,又有哪一股力量可以弥补团购的失位?
难道真的期望政府送菜可以满足2500万人的需求?更何况,这2500万人中还有一些只能由市场力量满足合理的个性化需求。这种期望不仅不现实,而且对政府也未必公平。
对于任何一座大型城市而言,政府都难有足够的资源和能力去完全替代“市场的自发秩序”。在去年扬州和西安的封控中,“买菜难”的重要教训之一,就是城市在一段时间内主动切断了与市场的连接。
小区团购现在已经是上海(中产)居民最后的自我救济,这种基于市场化的自救,即使在短期内出现了各种问题,也只能在市场中解决。
据说,有些小区群里听说了“小区团购被叫停”的谣言之后,又陷入了恐慌式的抢购,然后,很多人又没抢到。
小区团购的兴衰,将直接决定着这座城市2500万人的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