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最为重大的防务新闻自然是美国总统拜登向国会提交了总额高达8133亿美元的防务预算需求,创下了美国国防预算的历史新高。在乌克兰战争进行之际,美国防务资金的流向对于美国全球争霸方向而言,无疑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乌克兰战场上的局势也在以基辅为核心的北部区域发生巨大变化,俄军从基辅北部全面撤军,引来的外界的关注:是俄军在基辅方向的“总溃退”,还是俄军将兵力调往重点方向“另有所图”。



美国总统拜登向国会提交总额高达8133亿美元的防务预算需求

押注未来的美国军费

2022年2月28日,美国总统拜登公布了2023财年总规模5.79万亿美元的预算案,其中国防预算达到了创纪录的8133亿美元;美国国防部预计获得的军费为7730亿美元,比去年美军实际获得的军费多了307亿,即增长了4.1%,而相比2022年拜登提出的7150亿美元的规模,则增加8.1%。这一规模不仅是全球军费最大,其增速也远远超出了美国经济的增长速度。

作为大国竞争时代的产物,美国的军费增长毫无疑问是为了继续维持本国在全球的军事霸权地位,并借此恫吓与绑架其他国家甚至盟友,以进一步保持美国目前正受到冲击的全球经济主导地位。

这其中最主要的几个遏制对象,自然就是中国和俄罗斯。这种有针对性的竞争,在美国2023财年的军费需求上也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其中最为直接的趋势,便是美国军队在全面升级新一代战略核打击和核威慑系统上投入的资金越来越多。按照2023年的计划,美国将向其核武库的更新换代投入至少344亿美元,包括63亿美元用于“哥伦比亚”级战略弹道导弹核潜艇,50亿美元用于B-21远程战略轰炸机,36亿美元用于陆基洲际弹道导弹,10亿美元用于空射核打击巡航导弹。总规模相比2022财年的277亿增加了近1/3,显示出美国在更新核武库上的急切行动。

笔者在以前的文章中曾介绍过,美军在冷战末期采购和部署的一系列战略核武器和投射平台,包括“民兵3”洲际导弹、“俄亥俄”级战略核潜艇、B-52/B-1B战略轰炸机等装备,在冷战结束后一直作为美俄战略核均势的绝对主力,如今也大都老化到了需要全面替换的阶段。而这种替换和冷战后美军对现役装备的改装升级不同,是对作战平台的根本性替换,因此相关的研制工作特别复杂,装备采购成本也相当高昂。

按照美军目前公布的进度,“哥伦比亚”级核潜艇的首艇已经开工建造,而B-21战略轰炸机也已经制造了多架原型机,即将在年内开始试飞。随着这几个项目从纸上谈兵的设计阶段转入全面的原型研制和建造阶段后,核威慑体系的投资占据军费的比例自然会迅速增大。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当美国核武器的“冷战红利”接近耗竭的时候,美国为了维持其与俄罗斯对等的核武库不得不投入的一笔巨额开支。



B-21造的多

当然,2023财年的美军核武库的相关开支依然是按照《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中美俄保持战略核均势的基本前提制定的;也就是说,要替换的核武器数量差不多维持在不超过700件核载具(包括洲际弹道导弹、潜射弹道导弹和重型轰炸机)和不超过1550枚部署状态的核弹头。

不过从2021年开始,美国军方高层和相关智库已经意识到、并开始着手考虑应对除了俄罗斯之外的新的战略核力量对手——中国。按照美国国防部的观点,随着中国在建设三位一体战略核威慑领域取得的成果越来越多,中国不仅在各种战略核武器与核载具的技术上正在快速接近美国,在核武库的部署规模上也将会出现快速的增长。

对于美国来说,如何用低于中俄总规模的核武库规模,对中俄都产生足够的战略核威慑效果。尽管眼下受限于《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限制,美国在2026年前无法采取实质性的行动,但未来美国在核武库的规模和核载具的更新上的任何新动作,都会分掉军费预算里更大的一块蛋糕。



除了核武库为了全面更新需要加大投资的同时,美国军队在更多领域展现出了要同“冷战红利”、甚至“冷战后红利”彻底告别的趋势。例如,美国空军就在2023财年提出要退役33架现役最老的F-22战机,将节省下来的维护经费投入到下一代战斗机(NGAD)项目的研制中去,并且可以将原本用于升级这些战机的18亿美元用于诸如采购F-35等更新的战机。

这一思路固然有相当的合理性,毕竟F-22作为一款冷战时期研制、21世纪初期服役的战机,不仅机龄在美军的五代机队中相对较大,其用于欧洲战场空战的设计思路带来的技术特点和难以高效融入美军“网络中心战”环境的配置都使其运用存在相当的局限。该机停产以后,在作业维持和机队维护上的难度也是日益加大。

再加上,中俄先后列装了本国的五代机,同时也在大力开发各类反隐身作战体系,F-22的技术优势如今也已遭到相当的削弱,预期耗费巨资维持和升级这样一款存在许多不足的老战机,某种程度上确实不如采购一批更新的F-35或者干脆加速下一代战机的研制。

而美军的选择似乎也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态度:2023财年的预算申请中,美军减少了F-35战机的采购量,将F-15EX的采购量翻倍,同时投资17亿美元研制下一代战斗机。



E-3、A-10和F-22在本世纪初代表了美国空军的霸权,如今他们都要退役了

做出类似举动的还有美国海军,相比从冷战到后冷战时期过渡顺滑的空军,美国海军手中的存量资产结构更为复杂。美国海军目前大量服役的舰船里,既有类似“提康德罗加”级导弹巡洋舰这类冷战时期建造,强调高强度作战性能,但服役时间较长,维护和升级成本都较高的老船,也有大量依据“由海向陆”作战思维在2010年以后才建造服役、缺乏高强度环境下生存能力的濒海战斗舰。

尽管面对海上的挑战者,美国海军依然有着相当巨大的优势,但由于“朱姆沃尔特”级驱逐舰和濒海战斗舰两个项目的定位失准,美军在眼下的水面舰艇换代过程中选择了一条令人惊讶的道路:2023财年,美海军要再退役5艘“提康德罗加”级导弹巡洋舰,同时还要将现役的9艘“自由”级濒海战斗舰全部退役。

如果国会最终批准这一系列预算安排,这意味着美国海军的导弹巡洋舰数量将面临腰斩,而9艘服役时间都不超过10年(最短的一艘只有2年)的濒海战斗舰也将在这一财年退役,让美国海军的现役水面舰艇数量出现大幅度的减少。而无论是已经进入一年两艘全速采购阶段的阿利·伯克 Flight3 型驱逐舰还,是2023财年刚刚订购第二艘的“星座”级护卫舰,其批量服役的时间都要等到2025年以后,这就会导致美国海军数千名水兵在军舰退役后“无船可去”,影响美国海军正常的舰队战斗力形成,以及美军海外部署的护航力量提供。

而这一切换来的好处也是很明确的——剩下这十几艘舰的作业维持费和升级费用,加快推进诸如DDG(X)导弹驱逐舰的研制以及“星座”级护卫舰的采购建造。

不难看出,相比于过去美军着重于“投资当下”,眼下的美军正希望将更多的国防预算用到“押宝未来”上,而这又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10年来美国军队对于在西太地区与战略竞争对手发生冲突态度的变化:2012年时,美军的整体态度是他们能够依靠当时美军的现有装备在西太取得优势;2017年时,美军和相关智库的态度是现有装备在西太作战取胜的代价会很高,所以需要量产正在列装的新一代装备;而2022年,美军这种宁可缩减眼前美军兵力规模、也要推进下一代装备研制的态度,自然也表明了他们对现有新装备的认识。

突然结束的基辅攻防战

乌克兰战争的局势在本周突然迎来了重大变化。3月29日,俄罗斯国防部副部长亚历山大•福明表示,俄罗斯国防部决定从根本上减少基辅和切尔尼戈夫方向的作战行动。

随后几天,外界就关注到基辅市北面和东北面两个方向的俄军部队都开始有组织地向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境内进行撤退:3月31日,无人机侦察显示俄军已经撤出了基辅市北面的戈斯托梅利机场;同一天,乌克兰国家切尔诺贝利核事故隔离区管理局通过社交媒体表示,俄军已全部撤出切尔诺贝利隔离区;4月1日,位于基辅市东北的基辅州布罗瓦里市市长宣布,俄军已经全面从布罗瓦里地区撤出,分别向巴里希夫和切尔尼戈夫市的方向撤退。



撤离到白俄罗斯的空突31旅和摩步旅 图源:社交媒体

从目前披露的情况看,俄军的撤退行动十分迅速,也因此多少有些匆忙。各种战损的装备和一些官兵遗骸都没有完全回收,沿途的警戒工作也并非万无一失。

不过相比俄军的快速撤退,乌军的对应策略反而显得比较保守。只有小规模部队在部分俄军后撤过程中进行了伏击,没有发起大规模的追歼和反击,也没有动用远程炮火或者空军对撤退的俄军进行遮断。乌军虽然把最为宝贝的T-84“堡垒”坦克都拉了出来,但地面部队的反攻速度不快,目前只宣布占领了此前与俄军交火的一线地区。

考虑到正常的军队后撤时通常会布设一些迟滞的雷场和诡雷,再加上俄军依然掌握着乌克兰上空的制空权,乌军地面部队的谨慎多少有其道理,不过这也让俄军在撤退中未受太多损失,基本成建制地将这两个方向的俄军进攻部队都收拢了。



“大捷”

当然,既然俄军撤走、乌军进入,这一带又有大量过去一个月交战中留下的装备残骸,乌克兰官方在宣传战上自然就占了大便宜。随着乌军收复失地,大量展现乌军进军、乌克兰居民欢迎乌军、乌军围绕各种被击毁的残骸(不管是不是俄军的,现在都是“被击毁的俄军装备”)和缴获的俄军小件装备留念打卡的照片和视频,相当自然地在网上出现。

再加上开战一个月以来俄军对基辅的威胁就此彻底瓦解,对乌克兰方面而言,乌军即使没有成建制歼灭俄军部队,也成功粉碎了俄军夺取基辅的企图,称之为一场战役性胜利的理由相当充分。



有关俄军撤退的理由,从公开情况分析加上对俄罗斯官方表态的解读都能总结得出。根本的理由,自然是俄军利用战争初期乌克兰反应不及时的时机,短期快速低代价夺取基辅的机会目前已经完全失去了。

从开展至今,俄军在基辅方向的作战企图很可能经历了数次变化:俄军在第一天期待以空降兵机降突击夺控基辅北部的戈斯托梅利机场,随后用运输机直接机降增援后续部队,直接向基辅市区发起冲击,试图在掩护后续地面部队的同时在行进间夺取基辅;这一企图无法实现后,俄军转而希望借助从切尔诺贝利方向推进的地面部队与从切尔尼戈夫方向快速推进的部队一道,从两个方向上切断基辅与外界的陆路交通,并伺机发动攻城;而在这一企图也未实现后,基辅市内建立起较为密实的防御体系,并始终与乌克兰大后方保持陆路交通的情况下,俄军的两支部队投入了9个旅以上的兵力,但都陷入了一线攻击兵力不足,后方交通线不畅通,后勤补给困难的困境中;虽然乌军因为没有制空权且缺乏机械化部队,只能阻滞而无法击退俄军,但由于乌军兵力众多且大多依托城市固守,缺少火力准备和巷战步兵的俄军在缺乏后援的情况下也很难继续推进。

加上众所周知的俄军缺乏更多后续预备队的事实,仗打到这个份上,虽然俄军在这里牵制了大量乌军有生力量,不能说毫无意义,但是夺取基辅这个最初目标已经无法实现了。



在化冻的乌克兰土地上,俄军只能陷入城市内苦战 图源:社交媒体

至于俄罗斯国防部发言人伊戈尔·科纳申科夫的表态则更加直接地说明了问题:基辅和切尔尼戈夫郊区部队重新部署的目的是,优先方向加强军事行动,以及结束顿巴斯“解放战”。俄军既然在基辅方向陷入僵局,那么收拢兵力解决那些态势上相对容易解决的区域,自然是合理的作战选择。

美国五角大楼3月29日在简报会上就表示,俄国的行动这较像重新部署,而非撤退或从战争中撤离。美国白宫也表示,俄军是在乌克兰重新部署,而非撤离。

这种重新部署在另一个方面也能够体现出来,那就是俄军在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人民共和国”正面以及对马里乌波尔的围攻上正在取得一系列战果。

在马里乌波尔,乌军已经被压缩到了几片分散狭小的区域内最后顽抗。尽管俄军估计驻守的乌军仍有数千人,但从乌克兰方面数次试图用直升机撤离当地的北约国家顾问和亚速营来看,显然乌军对这一区域的战况也不甚乐观。

而在乌东地区的其他方向,俄军已经占领了哈尔科夫州的伊久姆,并继续和乌东武装一起在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人民共和国”正面发起进攻。乌军在这个方向上虽然兵力不少,防线绵密,但在俄军的火力和装备优势下也处于不断损失中。



重新部署到俄乌边境的车队

不过在以“战场好消息”为主要武器的舆论战场上,俄军的此次部署调整和部分后撤则让双方的交锋变得更加“鸡同鸭讲”——俄罗斯方面在强调己方在马里乌波尔取得胜利的时候,乌克兰方面则会一遍遍强调自己真的取得了击退基辅周边俄军的“大捷”。二者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真实的,自然也会让各自的支持者们的态度更加分裂。

战争到了这一阶段,双方的下一阶段目标自然都是进行更大规模的休整补充,以应对下一阶段的作战行动。俄军方面,从基辅方向后撤的部队将在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境内补充损失的兵员和技术装备,而在马里乌波尔,俄军和顿涅茨克人民军也可能会留下一部分封锁部队和炮兵,或者再接再厉将马里乌波尔的守军彻底歼灭后,将这一方向的兵力也解放出来也进行修整。

无论哪一路的修整,这一过程按照美国方面的评估都需要大约3-6周。在此之后,俄军将再次获得规模达到8-10个旅左右的机动部队,无论是用于轮换当面作战的其他部队还是在别的方向发起新的攻势,这都是一直规模不小的力量。



乌军的精锐机械化部队损失惨重 图源:社交媒体

而在基辅方面,为了防止俄军进攻聚集起来的重兵集团,同样也获得了调整部署的机会。从数量上看,这支部队的规模比进攻的俄军更大,即使除去留在基辅继续加强防御的部队,可投向其他方向的部队规模依然可观。但它们的技术装备,特别是坦克、步兵战车等机械化装备尤为缺乏,由于乌克兰在过去年里为了充实其武装力量编制内的装备已经在国内几乎倾尽一切,眼下很难有足够的后备装备可供补充,因此这支部队即使经过整修,也主要会作为一支增援的防御力量,用于加强乌克兰东部乌军的后方,阻止俄军对乌军主力两翼进行包围或者侧击。

而想要这支乌军能够具备更强的进攻能力,其关键因素应当是乌克兰能否在短时间内从美国和北约国家争取到实实在在的重装备——坦克、步兵战车、装甲车、自行火炮等等。

如此一来,随着原本处于主战场之外的基辅区域的战斗告一段落,俄乌两军的主要注意力又再一次回到了战争的主角——顿巴斯地区。在过去的一个月中,俄军分兵突袭基辅虽然未能实现其一开始设想的快速结束战争的企图,但客观上牵制了乌军的后方部队,为占据赫尔松州、包围马里乌波尔等作战行动创造了条件。

某种程度上,战争的形态又回到了笔者在乌克兰战争爆发前的“翻车言论”:俄军由于规模所限,不大可能在乌克兰全境发起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其主要的兵力和行动都会集中于顿巴斯地区。

而这场乌克兰无意结束、俄罗斯又不可能在目前情况下结束的战争,注定还要迎来第二轮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