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洪涛 美国药理学博士 凤凰网《肿瘤情报局》特约专家核心提要：1. 3月31日，内地新增本土病例1787例，新增本土无症状感染者5442例。现在全国抗疫的关键问题是，如果疫情仍在继续，有什么手段可以减少疫情对社会的伤害，同时也减少死亡数？值得注意的是这样一类特殊人群：老年人、恶性肿瘤患者、慢性病患者，他们感染后出现重症、死亡的风险特别高，但是疫苗的接种率却比较低。
2. 香港和新加坡人口数量接近，也都有人口老龄化的问题。但是，在暴发奥密克戎疫情之后，两地的病死率却有10倍多的差别，这主要就是因为老年人疫苗接种率的差距。 3. 根据国家卫健委2021年3月29日发布的《新冠病毒疫苗接种技术指南（第一版）》，恶性肿瘤患者也可以接种新冠疫苗。恶性肿瘤患者和慢性病患者人群，这些人有的是感染后容易出现重症的高风险人群，有的是免疫功能较弱，他们在国外都属于优先接种新冠疫苗和加强针的人群。更具体一点说，这些癌症患者只要不是正在发热，不是正在急性发作期的治疗中，不是正处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都可以打疫苗。 4. 癌症患者可以打疫苗，但在具体的指导方针上，比如对于疫苗接种时间，以及打疫苗和进行癌症治疗的先后次序，需要特别的考虑。此外，还要进行合理的患者教育和科普，不但要让患者及家属了解潜在的风险，也要充分、真正了解接种疫苗的益处。
本轮疫情感染逾7万，全国面临抗疫的关键问题
根据国家卫健委的官方网站的数据，3月31日，内地共有新增本土病例1787例，新增本土无症状感染者5442例。全国31省（自治区、直辖市）中，有28个已经在本轮报道了病例。
值得注意的是，吉林省长春市自11日已经实施全市封闭式管理，至今已经有20天，但是新增阳性感染者仍有1419例。上海已经多日新增数千例阳性感染者（超过95%为无症状感染者），目前已开始全域静态管理。本轮疫情截至3月31日，吉林省累计感染数（确诊+无症状感染）已经超过4万例，上海已经超过3万例。
我们必须为出现更糟糕的情况做好准备。如果疫情防不住，有什么手段可以减少疫情对社会的伤害？同时也减少死亡数？接种疫苗，可以减少感染后重症、病死率。但是，在中国内地，却有这样几个人群，他们感染后出现重症、死亡的风险特别高，但是疫苗的接种率却特别低。他们就是老年人、恶性肿瘤患者、慢性病患者。虽然奥密克戎毒力已经下降，如果全国破防，这些人群将处于病毒感染的重灾区。
吉林两例死亡病例，扬州疫情中的67例重症，香港95%以上的死亡病例均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
新冠疫情已经折腾2年多了，新冠病毒对于年轻者的杀伤力较小，但是对于老年人的杀伤力比较严重，如果有人还不了解这样一个事实，那么这两年时间白过了。
以美国为例，统计数字表明，截至2022年3月16日，美国有96.7万例新冠死亡病例，其中65岁以上者有71.9万例，占比为74.4%。
如果用流感作为参照，对于14岁以下者，感染新冠和流感之后，死亡率差不多，但是随着年纪的增加，美国新冠死亡率越来越高，对于65岁以上者，新冠死亡率是流感的80倍。
▎图：美国不同年龄人群中新冠和流感死亡率的比例（数据来自CDC）因为老年人是新冠感染的高风险人群，所以在国外，新冠疫苗优先给老年人接种，让最需要的人最先得到保护。而真实世界的数据也表明，如果不接种疫苗，老年人就是新冠死亡的重灾区。在香港的奥密克戎疫情中，95%以上的死亡病例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死亡病例的中位数年龄为86岁。而且88%的死亡病例没有完成两剂新冠疫苗接种。对于80岁以上老人来说，如果没有打疫苗，那么感染后的病死率可高达16%。
▎图：香港奥密克戎疫情不同年龄人群的感染病死率（图片来自香港特区政府报告）香港疫情所导致的老年人重灾区，对于内地来说，就是前车之鉴。香港之前疫情也控制得很好，很多老人也觉得被感染的风险不大。但是，这就是一个虚假的安全感。病毒很狡猾，一直在突变，传染性一直在增强，也一直在寻找突破。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新冠病毒都是一样，病毒不会在国外歧视年龄，在国内就一视同仁。在3月18日国新办举行的“从严抓好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生健康委副主任曾益新提供了一个数据， “扬州疫情共有1388例感染者，其中60岁以上的老人中出现了67例重症。因为老年人多，所以重症的出现率也比较高。1388例中，全程接种疫苗的占比是38%；67例重症中，65例是没有接种或者没有完成全程接种的”。扬州的疫情通过棋牌室里的聚集性传染，感染者中老年人不少。老年重症感染者中，疫苗接种率只有3%，远远低于整体疫苗接种率。3月18日，吉林新增新冠死亡病例2例，这是中国内地14个月以来首次出现新冠死亡病例。其中一位是87岁高龄患者，另外一位年龄也大于60岁，都患有合并严重的基础疾病。根据报道，两例死亡病例的新冠肺炎病情为轻型，直接的死亡原因是基础疾病。虽然新冠感染不是直接的死亡原因，但是这两个老年患者倒在了疫情之下。 在上海的疫情中，也出现了很多老年的感染者，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无症状感染者。有关部门应该提供这些人员的疫苗接种数据，到底是病毒变温和了？还是疫苗起了预防出现症状的作用？这些信息都将为科学抗疫提供思路。
▎图：上海3月24日新增确诊和无症状感染名单显示，有不少新冠感染者为80岁以上老人。
中国5200万老年人尚未完成疫苗接种，在病毒前裸奔有风险香港和新加坡，人口数量接近，也都有人口老龄化的问题。但是，在爆发奥密克戎疫情之后，两地的病死率却有10倍多的差别。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老年人疫苗接种率的差距。在奥密克戎疫情开始时，香港80岁以上的老年人，两剂疫苗接种完成率只有26%。
▎图：香港不同年龄人群的疫苗接种率（图片来自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网站，时间为2022年2月中旬）相比之下，新加坡各个年龄段的疫苗接种完成率都超过了90%。
▎图：新加坡不同年龄人群中的疫苗接种率（来自新加坡卫生部）正是因为老年人的接种率很高，面对奥密克戎疫情，基本已走向与病毒共存的新加坡，病死率为0.053%，而没有完全放弃严防死守政策的香港，病死率却有0.66%，是新加坡的12倍。
▎图：香港奥密克戎感染后不同年龄人群目前的状况（图片来自香港特区政府报告）从香港真实世界数据来看，老年人虽然病死率较高，但接种疫苗者的病死率还是下降了。在80岁以上的老年人中，大部分接种的是科兴疫苗，还有一部分是复必泰。对数据的分析表明，两剂灭活疫苗保护率不够，补打加强针之后保护率得到提高，当然，复必泰的效果更好一些，保护率也更持久一些。
▎图：研究发现，两针灭活疫苗之后，第三针接种mRNA疫苗，可以大大提高接种者体内抗奥密克戎变异株的抗体（图片来自文献[1]）在内地，复必泰并没有获得批准，但即便是灭活疫苗，很多地方也不敢给老人打。造成这一状况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媒体、自媒体上很多谣言或者不专业的报道，夸大了mRNA疫苗的副作用，也引起不明真相的群众产生了对所有疫苗的怀疑。美国MD安德森癌症中心张玉蛟教授的父母住在云南，都已经91岁。张玉蛟教授说服了父母接种疫苗，但当地医院不让接种，在坚决要求之下，并明确表示不需要医院承担任何后果，才得以接种疫苗。目前二位老人已经完成两剂疫苗接种，无不良反应，等待三至六月后接种加强针。根据人口统计数据，我国内地60岁以上人口有2.64亿。截至3月17日，有2.1176亿老年人已经完成了全程接种。这数据表明，在60岁以上的老年人中，还有5200万人没有完成全程接种。在80岁以上人群中，完成全程接种的仅有50.7%，完成加强免疫的比例仅有19.7%。这虽然高于香港同类年龄人群的接种率，但大大低于新加坡、新西兰等国家的比例。
如今，在全国28个省市都出现了疫情。如果疫苗接种率不够，一旦疫情恶化，内地的老年人会不会重蹈香港的覆辙呢？有的老人认为不常出门，感染的几率比较低，但是，这就是一个虚假的安全感。当疫情像雪崩一样突然而至，当病毒体外存活时间增强，可以随快递、冷冻货物而感染接触者，没有疫苗的保护，就等于是在病毒的世界里裸奔。
恶性肿瘤、慢性病患者也是新冠感染的高风险人群，但患者不敢接种疫苗，医护也不敢给接种疫苗在疫情前裸奔的不只是老人，还有恶性肿瘤患者和慢性病患者人群。这些人或者是感染后出现重症的高风险人群，或者免疫功能低下，在国外，都属于优先接种新冠疫苗和加强针的人群。3月30日，美国FDA批准第二剂加强针（即第四剂新冠疫苗），适用人群为免疫功能不全者和年龄为50岁以上者。
▎图片来自GETTY IMAGES但是，在中国，因为自武汉疫情之后的严防死守，基本不存在疫情，同时因为担心接种疫苗后可能会出现的不良反应，恶性肿瘤、慢性病患者的疫苗接种率比老年人还低。有患者因为癌症病情恶化而去世，但仅仅因为在去世前几个月接种过疫苗，由于不能正确理解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以讹传讹，甚至出现“接种疫苗会导致癌症恶化”这样的谬论。中国每年新增约400万例癌症患者。根据国家卫健委2021年3月29日发布的《新冠病毒疫苗接种技术指南（第一版）》，恶性肿瘤患者也可以接种新冠疫苗。
指南中第四项“特定人群接种建议”中，第五条“免疫功能受损人群”中包括了恶性肿瘤患者：“免疫功能受损人群是感染新冠病毒后的重症、死亡高风险人群。目前尚无新冠病毒疫苗对该人群（例如恶性肿瘤、肾病综合征、艾滋病患者）、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感染者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数据。该类人群疫苗接种后的免疫反应及保护效果可能会降低。对于灭活疫苗和重组亚单位疫苗，根据既往同类型疫苗的安全性特点，建议接种；对于腺病毒载体疫苗，虽然所用载体病毒为复制缺陷型，但既往无同类型疫苗使用的安全性数据，建议经充分告知，个人权衡获益大于风险后接种。”
在指南中，对接种禁忌有如下规定：通常的疫苗接种禁忌包括：（1）对疫苗的活性成分、任何一种非活性成分、生产工艺中使用的物质过敏者，或以前接种同类疫苗时出现过敏者；（2）既往发生过疫苗严重过敏反应者（如急性过敏反应、血管神经性水肿、呼吸困难等）；（3）患有未控制的癫痫和其他严重神经系统疾病者（如横贯性脊髓炎、格林巴利综合症、脱髓鞘疾病等）；（4）正在发热者，或患急性疾病，或慢性疾病的急性发作期，或未控制的严重慢性病患者；（5）妊娠期妇女。所以，更具体一点，对于癌症患者，只要不是正在发热，不是正在急性发作期的治疗中，也不属于无法控制的情况，都可以打疫苗。
癌症患者打疫苗，需要注意什么？
《新冠病毒疫苗接种技术指南（第一版）》虽然表明癌症患者可以打新冠疫苗，但是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指导方针，这也是导致基层医护人员不敢给癌症患者接种疫苗的一个重要原因。那么，国外是怎么做的呢？根据“欧洲癌症患者联合会”（European Cancer Patient Coalition）的指南[2]，癌症患者无论是否正患有癌症，无论在接受何种癌症治疗，无论是否在治疗后的随访期，都应该接种疫苗。但是，对于疫苗接种时间，以及打疫苗和进行癌症治疗的先后次序，癌症患者需要有所考虑。对于需要进行化疗的癌症患者，或者是在过去5年中被诊断为实体瘤的患者，由于感染新冠后出现严重症状的风险会很高，属于优先接种新冠疫苗的人群。是否接种疫苗，与所接受的癌症治疗方案没有关系。当然，也没有必要为等待接种疫苗，而推迟癌症的治疗时间表。如果能进行选择，建议在化疗开始前接种疫苗。如果已经在接受化疗，则建议在白细胞数量处于正常范围内时再接种疫苗。对于在接受化疗和免疫联合治疗的患者，一般治疗周期为三周，有关指南建议在本次治疗后15天和下次治疗前7天接种疫苗，也可以选择避开治疗周期间血细胞计数低的时间点。如果预计在接种疫苗后，会出现相关的不良反应，则建议暂时避免治疗。
对于即将完成化疗的患者，建议等待治疗结束，在血细胞计数走出低谷期之后，接种第一剂疫苗。在手术之后，任何时间都可以进行疫苗接种，只要白细胞数量比较正常。
对于进行过异体干细胞移植，但没有发生移植物抗宿主病(GvHD)的情况，或者进行过B细胞清除治疗的患者，可以在几个月后再接种疫苗。具体间隔时间可参考当地医院所遵循的医疗指南。
国外和国内接种的疫苗有所不同，理论上，不同种的疫苗都各自需要透明的数据，才能表明在癌症患者中的有效性和安全性。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癌症患者会对新冠疫苗有特殊的安全性问题。相反，从疫苗的效果来看，即便是效果相对更强的mRNA疫苗，也需要更多次的接种之后，才能在癌症患者中诱导产生理想的中和抗体水平。这些患者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通过接种疫苗建立起较好的免疫保护，更加说明了接种疫苗的紧迫性。
虽然接种疫苗后出现严重不良反应的几率很小，但是没有人能够完全预见具体某个患者是否会出问题。在中国，由于医患关系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因此，医护人员缺少给癌症患者接种疫苗的客观动力，对于医护人员可能承担的风险，如果医疗系统不能给予合理的保护，最终会导致癌症患者疫苗接种率过低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疫情扩散，最后吃亏的还是患者群体。
所以，要走出这个误区，最重要的还是要进行合理的患者教育和科普，不但要让患者及家属了解潜在的风险，也要充分、真正了解接种疫苗的益处。
▎图/美国纪念斯隆癌症中心关于肿瘤病人打疫苗的相关指南。
抗疫需要与时俱进，不合时宜的宣传也需要清除
在过去的两年里，各种谣言在媒体、自媒体里广泛流传，尤其是一些片面夸大mRNA疫苗接种后不良反应的谣言，获得不少有意无意的支持。支持这些谣言，就是给“反智”推波助澜，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嗜”，在反智风暴之下，其他通过正规临床试验获得批准的疫苗也难自保，包括被世界卫生组织批准的中国灭活疫苗，这才是导致老年人、慢性病患者疫苗接种率低真正原因。媒体上除了谣言，还有过期的宣传。针对癌症患者能不能接种疫苗的问题，有人说，“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央视新闻明确给出了答案：恶性肿瘤患者目前不适合接种新冠疫苗。”这是怎么回事呢？
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确实发布过一个提醒，指出“不适合接种的人群包括孕妇、哺乳期妇女，正处在发热、感染等疾病急性期、患免疫缺陷或免疫紊乱的人群以及严重的肝肾疾病、药物不可控制的高血压、糖尿病并发症、恶性肿瘤患者等人员。”央视也根据北京疾控的这个发布，做了宣传。但是，请注意，这个发布的时间是2021年1月份，是在一年多之前，也是在《新冠病毒疫苗接种技术指南（第一版）》出台之前。
在《新冠病毒疫苗接种技术指南（第一版）》出台后，虽然北京疾控中心、央视之前的发布和宣传已经过时，但仍然还活跃于互联网之上，这带来了严重的混乱，并严重影响了疫苗的接种。有人说，目前的疫情是倒春寒，应该很快过去。但是，作为抗疫的方针大策，我们必须考虑到更糟糕的情况出现的可能。不能因为曾经有过春天，就可以以为冬天不会来临。只有基于科学的认识，才会采取更合理的抗疫措施。对于老年人、癌症患者、慢性病患者来说，不能立足于相信“严防死守”可将病毒清零，需要接种疫苗做好准备。在疫情到来之时，这是最有效的自救！严防死守了两年，疫苗早已经出来了，我们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如今，随着上海、吉林的破防，剩余的时间不多了。面对未知，人会犹豫，但是病毒不会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