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陈永伟,头图来自:unsplash


最近,Web 3.0(或Web 3)一词频繁出现在各种新闻当中。在科技板块,可以看到很多关于Web 3.0的新技术、新架构的报道;在商业版,可以看到红杉等投资机构、腾讯等知名企业纷纷布局Web 3.0的新闻;甚至在国际政治板块,都可以看到有关俄乌克冲突所引发的对Web 3.0发展的思考。


当大量关于Web 3.0的消息扑面而来,互联网圈的不少“老人”有一种时空错落之感。是的,早在十几年前,Web 3.0就曾经是互联网圈的一个热词。从“知网”的搜索结果可知,至少在2006年,互联网圈已经开始了关于Web 3.0的讨论。而在2010年前后,对Web 3.0的讨论达到了一个高峰,当时的很多文章认为,Web 2.0已经来了,Web 3.0也将会近在眼前。然而,在随后的几年中,Web 3.0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关于Web 3.0的热度也迅速降温。很快,它就淹没在了层出不穷的互联网新词堆中。


那么,Web 3.0这个“死而复生”的名词究竟是什么?在时隔多年之后,它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这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原因?和十多年前相比,这一次的Web 3.0会有哪些不同?它的实现还会面临怎样的挑战?关于所有的这一切,且让我们细细道来。


一、Web 3.0的历史记忆


顾名思义,所谓的Web 3.0,是针对Web 1.0和Web 2.0而言的。因此,要介绍Web 3.0,就不得不简单回顾一下Web 1.0和Web 2.0的历史。


关于Web 1.0和Web 2.0的提法,最早出现在2004年。当年三月,在IT领域享有盛誉的奥莱理媒体公司(O'Reily Media Inc.)和Media Live International联合举办了一次内部的头脑风暴论坛。论坛上,负责奥莱理媒体在线出版及研究业务的副总裁戴尔·多尔蒂(Dale Dougherty)偶然提到了Web 2.0的说法。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多尔蒂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公司的CEO提姆·奥莱理(Tim O'Reily)却立即被Web 2.0这个概念所吸引,认为可以用来作为一个对互联网发展阶段的很好描述。此后,奥莱理专门组织了内部研讨,对Web 2.0的涵义进行了完善。不久之后,奥莱理媒体又分别于2004年10月和2005年10月在美国旧金山组织召开了两次Web 2.0全球大会。得益于奥莱理媒体强大的号召力和不遗余力的推广,Web 2.0的概念迅速火遍了全球。经过了无数宣传、交流和碰撞,原本概念模糊的Web 2.0的意义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根据比较通行的定义,Web 1.0和Web 2.0是互联网发展的两个阶段。在Web 1.0时代,互联网是一个只读网络,所有网站的内容都由运营者提供,用户只能观看,无法交互。这个阶段的代表产品是各种门户网站,用户浏览这些网站的体验本质上和读书看报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内容从纸质媒介转移到了网上而已。


到了Web 2.0时代,网络开始有了交互性,用户除了可以观看网站的内容,还可以在网站上发布各种内容。在这个阶段,用户可以自由地在博客、微博上发布自己的观点,可以在维基百科上撰写自己的词条,还可以在各种大型在线游戏中创造自己的UGC产品。


就好像任何一部流行的剧集在火了之后就会有人想着出续集一样,在Web 2.0开始被人们普遍接受之后,就有人开始打出了Web 3.0的概念。当时,人们关于Web 3.0有很多不同的猜想。


又如,在2008年,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协会旗下的《计算机》(Computer)杂志曾经发表了一篇关于Web 3.0的文章。这篇文章认为,Web 3.0应该是所谓的“语义网”(Semantic Web),这个网络上连接的每一部电脑不但能够理解词语和概念,而且还能够理解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这样,计算机就能利用自己的智能软件,从网上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信息,而人们则可以从繁重的网络信息搜索中解放出来。


例如,国内著名的IT刊物《互联网天地》曾在2006年发表过一篇题为《Web 3.0时代来临》的文章,文中就将“主动性”(Initiative)、“数字最大化”(max-Digitalization),以及“多维化”(Multi-dimension)作为了Web 3.0的主要特征。根据这个定义,Web 3.0的网络将可以主动提取用户的信息,并根据用户的需要提供相应的服务,与此同时,网络内容的呈现将从以文本、图片为主转为多媒体化。


再如,谷歌的前CEO埃里克·施密特(Eric Emerson Schmidt)也提出过一个Web 3.0的概念。在他的眼中,Web 3.0是指集合众多应用的集合。这些应用程序都相对较小、其数据以云形式存储、运行速度快、可定制性强,并且可以在任何设备上运行。


十多年之后,当我们再次回顾以上关于Web 3.0的畅想,就会发现它们其实都从不同的角度描述了互联网的发展。所谓的“主动性”、“数字最大化”,以及“多维化”等特征,已经在后来的网络中得到了体现,而语义网技术,也已经被应用到了实践当中。至于施密特所畅想的Web 3.0,那不就是我们现在已经十分熟悉的云计算吗?但尽管如此,上面的任何一种关于Web 3.0的描述都没有得到人们的公认。在流行一段时间之后,它们纷纷归于了沉寂。


二、被重新定义的Web 3.0


现在最流行的关于Web 3.0的阐述则来自于以太坊的联合创始人加文·伍德(Gavin Wood)。这个版本的Web 3.0概念从其提出开始,就带有着对传统的中心化网络的一种革命态度。


在其2014年的文章《我们为什么需要 Web 3.0?》中,伍德对Web 3.0给出了这样的定义:“Web 3.0是一组兼容的协议……这些技术为用户提供了强大且可验证的保证,即他们所接收的信息、他们提供的信息、他们所支付的信息以及他们收到的信息。通过授权用户在低门槛的市场中为自己行动,我们可以确保审查和垄断机会的降低。”


这是什么意思呢?通俗来说,就是在Web 3.0的条件下,用户可以更好地拥有和掌控自己所创造和拥有的内容,无须借助其他中介。我们知道,在Web 2.0的条件下,人们已经可以自由地创造各种内容。但是,人们在创造这些内容,以及对这些内容进行操作时,必须依赖于某个平台或中介,因而很难直接对这些被创造的内容进行掌控。举例来说,人们可以在博客上发表各种内容,但是一旦这些内容被创造了出来,用户就很难对其进行掌控了。他很难去禁止别人复制这些内容,也很难用这些内容来盈利(除非博客平台本身提供了打赏等盈利渠道)。不仅如此,只要平台愿意,完全可以删除这些用户创造的内容,而用户则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很显然,这样的设计会对网络的发展造成很多负面影响:一方面,由于用户缺乏对自身创造的内容的掌控,因而其参与有效内容提供的积极性就不会太高,这会严重限制网络内容的丰富性;另一方面,由于所有的内容提供都依赖于平台,因而少数大型平台就会掌握巨大的力量,最终导致平台垄断问题的产生。


而在伍德设想的Web 3.0中,以上这些问题将可以得到有效的解决。一旦人们可以更好地掌控自己所创造的内容,并用它们来获取收入,那么他们提供优质内容的积极性就会大规模上升。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人们对内容的各种操作可以避开平台,那么平台垄断力量的来源就会随之消解。因此,在伍德看来,Web 3.0可视为可执行的大宪章——“个人反对暴力权威的自由的基础”。


尽管伍德并没有明确提出Web 3.0将会以何种方式得以实现,但是从他的身份,以及其字里行间的隐喻,人们自然而然地将他所理解的Web 3.0和区块链挂上了钩。事实上,众多的“链圈”人士也是这个概念最为忠实的追随者和践行者,他们后来的很多产品都带有伍德所谓的Web 3.0的底色。不过,在当时,区块链还远没有形成气候,而其本身的合法性也饱受质疑。因此,伍德所倡导的Web 3.0概念也注定只能存在于“链圈”范围,其他人对其所知甚少。


伍德意义上的Web 3.0从“江湖之远”向“庙堂之高”的转变发生在去年年底。2021年12月9日,美国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进行了一场名为“加密资产和金融的未来”(Crypto Assetsand Future Of Finance)的听证会。来自FTX,Circle,Coinbase等六家加密企业的高管出席了这次听证,向国会议员们介绍了区块链和加密资产的相关信息,而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的议员则全体到场并聆听了这群“链圈大佬”们的陈述。


在这次听证会上,前美国货币审计署(OCC)署长、时任BitFury首席执行官的布里安·布鲁克斯(Brian Brooks)对Web3.0做了一段说明。作为一名前官员,布鲁克斯很熟练地把伍德充满技术风味的Web 3.0定义用国会山习惯接受的话语风格进行了表述:“Web 1.0时代互联网内容只是可读的,类似于杂志。Web 2.0时代的创新之处是互联网内容变成可读+可写,互联网用户不光能接收内容,还能创造内容,但这些数据被少数公司商业化了。Web 3.0的不同之处则是用户可以拥有互联网内容的所有权,你不能拥有现在的互联网,那是谷歌等公司的,但是你却可以拥有以太坊。Web 3.0让用户成为互联网的拥有者,而不是只属于垄断的公司。”


虽然整个演讲只有短短的四分多钟,但很显然布鲁克斯的话成功打动了在场的国会议员。共和党议员帕特里克·麦克亨利(Patrick Mc Henry)甚至在听完布鲁克的陈述之后,当即激动地表态说,必须确保Web 3.0的革命在美国发生。借助于网络直播的力量,国会山的这一幕也很快被传到了世界各地。从此,Web 3.0的概念彻底出圈了。


令人玩味的是,这其实并不是美国国会第一次就加密资产问题举行听证会。例如,2019年时,它就曾针对脸书提出的加密稳定币项目Libra进行过听证,甚至脸书CEO扎克伯格也亲自到场进行了陈述。然而,和布鲁克斯成功赢得议员们的认同和赞许不同,当时扎克伯格的侃侃而谈所换来的却是一片唏嘘和质疑。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短短两年之间,类似的内容竟然迎来了如此截然不同的反馈呢?


关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解释。一些人认为,这是由于布鲁克斯本人的话术远超扎克伯格,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由于两年的时间已经让更多议员认识了区块链等技术,不再有先前那样的抵触情绪。在我看来,这些固然解释都有道理,但却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方面,即Web 3.0向人们展现出的可能前景。


事实上,无论是对于美国的那群议员,还是全世界的监管者,抑或是广大的网络用户来说,对现有互联网最大的不满就是网络权力的过度集中。从设计的初衷看,互联网本应是一个平等的、开放的网络。然而如前所述,由于技术和商业模式的限制,现在的互联网事实上已经被一个个巨头所把持。这些巨头掌控着各个重要的交易渠道,因而也就拥有了巨大的权力。在现实中,这些权力不仅左右着用户的生活,有时甚至还凌驾于世俗的权力之上。回顾过去几年,我们可以看到,以脸书、推特为首的平台巨头先后封杀了多个国家的元首账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扎克伯格宣讲区块链和加密资产的时候,议员们会很自然地认为这是科技巨头试图用手中的科技力量夺取金融权力的又一次尝试,而当布鲁克斯讲述Web 3.0的时候,他却让议员们认识到了其实技术本身也可以让人们从巨头手中夺回自己的权力。或许,这才是Web 3.0的概念成功赢得了议员支持的最关键原因吧。


三、Web 3.0:这次会有什么不一样


那么,Web 3.0会带来哪些不一样呢?根据现在可以查找到的文献,可能的改变或许会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在Web 3.0中,人们的身份识别方式将会发生很大的不同。在互联网上,确认一个人的身份是很困难的。对于一个用户而言,他很难确认在屏幕的那一端和他交互或者进行交易的人究竟是谁。早年间,曾有一个段子说,你甚至无法知道正和你聊天的究竟是人还是狗,就说明了这个道理。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信任的缺失就一直是阻碍网络上人与人交流和合作的一个障碍。


后来,随着网络实名制的兴起,这个问题看似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只要我们略加思索,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根本的解决。从某种意义上讲,问题反而更多了。一方面,由于要向平台证明自己的身份,人们就需要向其提供很多信息和资料,这很可能造成隐私和个人信息的大规模外泄。另一方面,虽然根据相关法律的要求,人们在使用某一平台的时候,必须亮明其真实的身份,但这些身份信息只是对平台可见的,而一般的用户则并不可见。对普通人来讲,人们只能知道与他交互的人被平台所认证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却经常是和现实不符的。例如,一些网络大V经常挂着专家教授等各种闪光的头衔,但这些头衔都是真实的吗?不知道。反正平台说是就是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平台就不知不觉中获取了一种强大的权力,即背书人身份的权力。只要它愿意,就可以将某个人捧上神坛,也可以将某个人打落在地,而这对于用户来讲显然是很恐怖的,并且也不利于信任的形成。


而在Web 3.0的情况下,人们或许可以实现一种新的确认方式,即所谓的去中心化身份(Decentralized ID,简称 DID)。用户可以通过一个可验证的数字身份去证明自己的身份,并通过这个身份访问各种应用,从事各种活动。这样,用户就不仅完全拥有了对自己身份的主权,还可以更好地保证自己的隐私和信息安全。


那么,这种DID身份管理方式在现实中可行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事实上,早期的比特币系统就提供了一个很不错的DID身份管理的模板。从DID的角度看,比特币系统中的公钥就是用户在网络中的身份标识,而私钥则是验证自己身份的凭证。人们只需要利用算法生成一个公私钥对就可以完成自己的身份识别。目前,这种DID的身份识别系统已经在比特币、以太坊等区块链项目当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或许在不远的将来,它会被更多的人所接受。


其二,在Web 3.0中,人们的协作方式可能迎来巨大的变化。在Web 3.0之前,人们如果要完成比较大规模的协作,要么需要形成一个组织(例如企业),通过这个组织的内部指令来进行相应的协调;要么就要经由某个中介(例如平台),通过它来促进协作。而在Web 3.0的情况下,人们的协作或许可以以去中心化自治组织(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简称DAO)的方式来实现。从理论上讲,借助于区块链以及建筑于其上的智能合约,人们可以自由地与他人签订协作的条件,并在满足这些条件后,自动地获得回报,而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依托于某个中心化的领导来分配工作和资源。而借助于通证,人们还可以参与对组织的治理,在其中表达自己的观点,影响组织发展的方向。


在现实当中,这个设想似乎已经在逐渐变成现实。不仅很多“链圈”的企业早已将自己改造成了DAO,就连“链圈”之外的企业也纷纷开始了DAO化改造的进程。例如,现在硅谷的很多投资公司就乐于将自己改造成一个投资DAO,以此来招收人才,投资项目。


其三,用户的相关网络资产将可以得到更好的确权。举例来说,前面我们曾经说过,在Web 2.0时代,人们在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之后,要对它进行管理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除非借助于平台,人们很难对文章设置付费阅读等变现方法。而在Web 3.0时代,这一切将会得到改变。人们只需要设置一个智能合约,在合约里写明白向某个账户打款后才能阅读文章,就可以轻松地实现付费阅读。至于要花多少钱,可以以怎样的方式阅读,都可以很容易地在合约里面任意地进行设定。如果这还不够劲的话,人们还可以考虑将不同的阅读权限做成一系列的NFT,比如单篇阅读做一个NFT,包月阅读做一个NFT,精品阅读做一个NFT……从直接的用途上看,这些NFT大致上是和智能合约类似的,但不同的是,NFT本身也可以在市场上进行交易。通过这些技术的手段,人们就可以在Web 3.0的背景下更好地保护好自己的资产。


其四,人们将可以拥有更多的办法将自己的资产或劳动进行变现。当人们的资产和劳动可以通过技术的手段更好地进行确权和记录之后,将它们进行变现也就变成了可能。


在先前探讨元宇宙的专栏中,我们曾经介绍过一款叫做AxieInfinity的区块链游戏。尽管从游戏的内容本身来讲,Axie平平无奇,但值得注意的是,它却创造了一种“边玩边赚”(Playto Earn)的工作模式。玩家在游戏中培养一种被称为Axie的精灵,并用它们来赢得战斗,实现升级。而每一个Axie本身又是和NFT挂钩的,因此当Axie的等级提升时,这些NFT就会迎来升值。通过交易NFT,用户就可以获得相应的回报。


应该说,Axie的这种变现模式本身还是略显简陋的,但它却给人们打开了很多想象空间。既然连进行游戏,在游戏中培养宠物都可以获得回报,那么其他的各种创造活动可不可以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事实上,在现实中,人们已经将NFT引入到了很多的创作当中去。人们可以很容易地将自己创作的歌曲、图片,或者其他UGC产品做成NFT,并通过它们来获得回报。这样,很多业余的爱好者就可以告别单纯“为爱发电”的历史,可以用自己的爱好来获得收入了。


其五,在Web 3.0之下,人们对于各种资源的可及性也将大幅度提升。在传统的社会中,人们主要是通过一些中心化的机构来获取资源的。


例如,我们要贷款,一般会考虑先去银行,而如果要寻找银行之外的借款者,不仅其搜索成本可能很高,还可能存在各种风险。但是,这些中心化机构的服务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因此去借款的人就会面临信贷配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尤其是一些穷人,由于缺乏抵押物,在信贷配给存在的条件下更是难以获得贷款。在Web 3.0的条件下,这种情况或许会得到扭转。借助于区块链的架构,人们已经建立起了众多去中心化金融(DeFi)产品。人们可以使用这些DeFi产品找到愿意借钱给自己的人。并且由于有了区块链作为信任的支持,人们也不再需要像对过去的金融机构那样提供抵押品。这样一来,整个贷款的成本就大幅降低了,金融的可及性也就随之增加了。


其六,在Web 3.0之下,创新方式可能有很大的改变,“模块化”的创新或许会成为一种新的趋势。在传统条件下,虽然“模块化”的创新也是存在的,但由于各种知识产权的纠缠,因此不同模块之间的开发者在协调上经常存在冲突,因而创新的效率就会受到损害。而在Web 3.0的条件下,由于有了区块链等技术的支持,因此不同模块的创作者将可以更好地达成分工,实现创新。


在现实中,DeFi生态的发展就是Web 3.0下创新的一个例子。在DeFi生态中,每一个产品都来自于不同的创造者,但是这些不同人创造的模块通过接口组合在一起,就可以完成各种不同的功能。


四、Web 3.0:潜在的忧思


通过前面的介绍,我们已经知道现在流行的Web 3.0概念其实是作为现有的中心化网络的一个革命者形象出现的。应该说,这在很大程度上凝聚了人们对于当前互联网日益被少数大型企业把持的不满,也寄托了人们对互联网初心的一种向往。


不过,当我们在憧憬Web 3.0的时候,或许也应该对它保持一种理性和批判的态度。且不说在现阶段要实现Web 3.0的期许或许还有很多技术的障碍——例如区块链系统在交易效率上要比传统网络低很多,其使用的感受并不好,单从这些技术的性质本身,我们就会发现很多的问题。


以Web 3.0的核心技术——区块链为例。人们对其推崇备至,是由于它可以实现去中心化的目的。从理论上看,这确实不假。但在现实当中,这其实会遭遇到一个悖论:如果区块链网络的使用者还不够多,那么人们在用这个网络进行交易时,是很难找到交易对象的。比如,某人如果想要找人私下购入一个比特币,他恐怕要花费很大的气力才能找到卖家。为了回避这个问题,人们就引入了交易所。但是,交易所一旦引入,交易就又重新退化到了中心化,而交易所本身则拥有了类似传统网络下平台的权力。事实上,在这次俄乌冲突中,这种现象就暴露无遗。一些交易所公然封闭了俄罗斯交易者的账户。这就说明,交易平台不仅可以知道用户的信息,还可以轻易掌握用户的资产,这种掌控能力,或许连传统的平台都望尘莫及。


除了交易所这个表面上的中心化设施之外,区块链项目本身的中心化更是值得重视的。我们知道,在很多区块链网络中,算力就是权力的筹码,谁的算力多,谁就拥有更大的权力。如果一个人拥有的算力超过了全部数量的一半,那么他甚至可以任意修改项目规则,获取绝对的权力。或许有很多人认为,在区块链项目中,这一点并不容易实现。然而,很多研究却表明,情况并不那么乐观。例如,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简称NBER)的一项研究就表明,整个比特币网络算力的50%以上其实被掌握在50个“矿工”手中。也就是说,只要这少数的矿工进行串谋,就可以建立起对整个网络的绝对统治。


综合以上两点,我们就有必要清醒地认识到,虽然区块链等技术确实可以帮助我们实现Web 3.0所倡导的去中心化,但是我们也必须对这些技术以及它们的使用者留一个心眼,否则这些屠龙少年很有可能成为新的恶龙。


除了关注区块链等技术是否可以真正帮助人们实现去中心化之外,我们其实还有必要反思一下,网络的中心化本身究竟是否就是坏的?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Web 3.0的去中心化究竟应该做到怎样的程度。


事实上,中心化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制度安排,在很多情况下,它可以十分有效地解决交易活动中的责任问题,从而节约交易成本。


以最近的一则新闻为例:前几天,美国的科技媒体网站The Verge发布了一篇报道,称“链圈”风云人物孙宇晨因涉嫌在“波场”任职期间组织内幕交易,躲避ICO禁令等问题正受到FBI的调查。这则报道发布后,孙宇晨即通过社交媒体发布了自己的声明,宣称自己现在是格林纳达驻WTO的大使,享有外交豁免,FBI无权调查;而他曾经任职的“波场”已经从公司改组成了DAO,因而也不受FBI或美国监管机构的管辖。


这个事件中,我们没有充足的信息,因此暂时还无从判断事实究竟如何。但从孙的声明中,我们确实看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DAO出了事情,究竟由谁来承担责任?在过去,一个企业中的人出了事,我们可以去找这个企业的法人代表。即使在零工经济之下,我们还可以找到用工的平台。然而在Web3.0时代,人们通过DAO来进行组织,理论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上下级关系,当然也没有人可以代表整个DAO。而在完成某个任务时,每个人可能只完成其中的一小部分,甚至都不用知道他们一起合作完成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这个DAO真的出了洗钱、操纵股市,或者其他的什么问题,那么究竟应该先找谁?又应该让谁来承担最终的责任?在现行的监管体系下,这还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即使我们的技术条件已经相当充足,在技术上实现彻底的去中心化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但究竟Web 3.0究竟要去中心化到什么度,可能还是有待探讨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陈永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