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俄乌战争即将进入第四周,现在的战局已经10多天未有重大进展。俄军从四个方向同时进攻,然而泽连斯基坐守基辅,乌克兰国家机器和军队继续正常运转,俄军推进并不顺利。
2.时至今日,俄军仍未攻克距离边境只有50公里的切尔尼戈夫,只能从小路绕过,向南进攻。此外,原本攻打乌东地区城市哈尔科夫和苏梅的先锋、俄罗斯的“御林军”——近卫坦克第1集团军,在攻城受挫之后,绕过城市,也在向基辅逼近。除了加强基辅方向的进攻兵力,俄军的另一目标应该是试图绕过哈尔科夫,向南包抄乌军在顿巴斯方向的后路,打算完成合围。
3.虽然俄军王牌部队有压倒性的兵力和火力优势,但缺少中国“朱日和”、美国“欧文堡”这种全程高强度逼近实战的训练基地,实战能力存疑。另外,俄陆军义务兵占比高,战斗意志、能力都严重不足,有些躲进森林里消极避战,还有些部队甚至没有设置警戒哨,让新华社记者误打误撞驾车穿越其战线,进入乌军一侧。
4.目前,俄军战前调集的20万兵力已悉数投入战场。但100多个营分散在三条战线上,没有展示出强大的突击力,完全不符合俄军大纵深作战的风格。除了正在激战的马里乌波尔,现在发生的大都是小规模接触战,乌军主力没有明显受损。而现在从俄罗斯调兵的举动来看,明显是在准备决战了。
3月17日星期四,俄乌战争将结束第三周进入第四周。
21天前的2月24日星期四,莫斯科时间凌晨5点,普京再次发表历时一小时的万言讲话,最后宣布对乌克兰展开“特别军事行动”。
这时是基辅时间凌晨5点,莫斯科时间清晨6点,北京时间中午11点。
俄罗斯民众一觉醒来,才发现战争开始了。乌克兰民众则是在清晨的巡航导弹爆炸声中惊醒的。
头两天的战况瞬息万变,然而很快战局变化放慢到以天、周为变化单位。
现在的战局,已经10多天没啥大的变化。或者说,10多天前就这样了。
这20多天来的解读,首先都得先忙于战略、宏观层面。现在终于有时间,来细细梳理乌克兰地理版图上各个方向的战局。
正如战前美国智库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SIS)分析的那样,俄罗斯在北线(基辅)、东线(哈尔科夫和顿巴斯)、南线(克里米亚)总共四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准备对乌克兰发动向心攻击。
然而,战局却没有外界之前普遍料想的那样顺利——“3天可完成合围,最多不超过7天”。
泽连斯基坐守基辅,乌克兰国家机器和军队继续正常运转,还都能够抗击俄罗斯进攻。乌克兰民众也纷纷加入抗战,阻止俄军穿插部队推进。
基辅的西北与东北
由于乌克兰首都基辅距离白俄罗斯边境仅100多公里,俄军以白俄罗斯为基地,分为西北(基辅州)、东北(切尔尼戈夫州)发起进攻。
战争第一天下午3点,俄军近20架卡-52武装直升机护航,掩护30多架米-8运输直升机,搭载着空中突击近卫第31旅的约400名空降兵,飞行100多公里,直接突袭了基辅西北郊25公里的戈斯托梅尔机场。
▎戈斯托梅尔(Gostomel)机场是苏联时代负责设计运输机的安东诺夫飞机设计局的大本营,也是一个货运机场
这是苏联军队经常使用的闪电战法——空降兵突袭占领机场,引导运输机搭载更多的空降兵乃至重装机械化部队降落,建立空中走廊,并直接攻占大城市。
这在1968年的捷克布拉格和1979年阿富汗喀布尔都成功使用过。然而,这一次俄军失算了。直升机运来的400名空降兵再强悍,也只是轻装步兵,火力和防护力不足。
负责基辅城防的乌克兰国民警卫队第4机动旅迅速赶到,与一个营规模的400名俄军空降兵展开连夜激战。并用炮火封锁和破坏了跑道。
当天傍晚,俄军至少13架后续计划运载第76空降师的伊尔-76运输机,由于没法在这个机场降落,只能返航。
最后双方谁也没能完全控制机场,并导致世界上独一无二最大的安-225运输机在交战中烧毁。
机场争夺战甚至持续了好几天,从西北方向陆路赶来的俄军空降兵后续部队才控制了机场,但为时已晚。
戈斯托梅尔机场突袭失败,俄军迅速直捣基辅、活捉泽连斯基的计划泡汤,也让这场战争从俄军构想的闪电战,变成了持久战 。
▎ CNN记者直接跑到机场直播俄军的集结行动
这也是整个战争中,俄军最严重、最根本的一次失算 。 更集中暴露了俄军轻敌、对敌情没有正确认识、算计失败的问题。
30多架直升机运来400名空降兵,这点力量对于预有准备的敌人还是太不够了。真正的世界两强军队,在演习中出动上百架运输、武装直升机,天空黑鸦鸦的一片,那都是家常便饭。
而且,400名空降兵缺乏重火力,孤立无援。护航的近20架卡-52武装直升机也没有持续在机场上空提供至关重要的火力支援,而是径直返航了,回程路上还被乌克兰单兵防空导弹击落至少2架。
俄军也没有空运或者空降空降兵所需要的轻型空降战车,也没有立即组织大规模的机降(可投下几千空降兵)配合。而是呆板的指望400名空降兵控制跑道,飞机降落。
▎50年代的基辅地图,当时还没有修建上下游的基辅水库和卡涅夫水库
俄军空中突击的行动时间也大有问题。下午3点战争已经爆发了大半天,完全丧失了突然性。而且很快就天黑了,对于夜战能力不足的俄军来说,增援、调整也变得很困难。
总之,俄军没有在战争首日达成大规模空降战役,然后决定性地从机场直接突击基辅的设想。接下来就很难打了。
在基辅西北方向,分别有两条东南-西北走向注入第聂伯河的河流捷捷列夫河、伊尔平河,构成了基辅西北的天然防线。
乌克兰军队迅速把这些河上的桥梁炸毁,阻止俄军的进攻。而俄军则开始试图架设门桥。乌克兰又出动特种部队,击毁了俄军工兵及架桥车。
3月以来,俄乌两军一直在基辅西北郊的布查(Bucha)、伊尔平(Irpin)小镇交战。
俄军空降兵的BMD空降战车车队已经至少三次在街道上被伏击,直至3月15日,又有一队空降兵的BMD空降战车被伏击。
这种铝合金装甲的超轻型车辆是给空降兵提供机动火力支援的,基本没有什么防御力。
但空降兵手中就只有这个了。
与此同时,情报显示在空降兵后方还有俄军从远东调来的陆军摩步旅,分属于29、35、36几个集团军。
它们一方面遭遇乌军南面增援的第61猎兵旅(日托米尔,指原驻地,下同)、第10山地突击旅(利沃夫)的袭扰,一方面在进攻正面却止步不前,大有观望的姿态。
甚至有俄军部队躲进森林里消极避战,反而被乌军民用无人机引导炮兵打击的。
俄陆军远东三个集团军部队不动如山,坐视空降兵二师一旅陷入苦战, 大概是出于军种之间的间隙——因为俄军空降兵是陆军之外的独立军种 。
总之,自从2月24日突袭Gostomel安东诺夫机场失败,俄军在基辅的第聂伯河以西进展就极为缓慢,几十公里长的后勤车队在白俄罗斯境内动弹不得。
2月26日,俄军空降兵还另外试图空降占领基辅西南郊的瓦西里基夫(Vasylkiv)机场,这里同时是乌克兰空军第40航空旅的驻地。
但俄军空降兵的这次攻击,更是很快被乌军第72机械化旅(白采尔科维)粉碎了。
俄军对基辅的“斩首”奇袭未能奏效,这一来二去的得分与失分,稳定了乌克兰的民心士气,强化了抵抗决心。
俄军唯一顺利的“攻势”,就剩下和平接管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了。实际上,切尔诺贝利就位于乌克兰与白俄罗斯交界,距离边境线只有4公里。
在基辅的第聂伯河以东、东北方向,俄军中部军区的第41集团军(新西伯利亚)从白俄罗斯的戈梅利向切尔尼戈夫(28万人口)发起攻击。
乌军在这方向只有第1坦克旅和第169训练中心。但俄军投入的单位兵力、战斗意志、战斗能力都不强。白天出工,晚上睡觉。
甚至有从白俄罗斯明斯克闻讯驾车赶来的新华社记者,24日当天深夜竟然在这个方向误打误撞地驾车穿越了战线,进入乌军一侧。
因为俄军根本就没布警戒哨,而乌军布了。新华社记者通过乌军警戒哨后,又去了基辅、敖德萨。
时至今日,俄军仍未攻克距离边境只有50公里的切尔尼戈夫。只能从小路绕过,向南进攻。但这也制约了俄军的后勤强度。
而且切尔尼戈夫向南很多是濒临第聂伯河的沼泽地带,缺乏公路,无法通行。
根据被俘获人员、被击毁装备,已经确认参战的俄军番号有近卫摩步第35、74旅。
其中35旅的坦克营营长列昂尼德·彼得罗维奇·谢特金少校2月26日被乌军俘获,该营多辆带“遮阳棚”的T-72B3被击毁。
3月9日,中部军区的近卫坦克90师近卫坦克6团推进到基辅东郊的布罗瓦雷(Brovary),遭到乌军在无人机引导下的精确制导炮弹袭击。
坦克车队多辆被击毁,乌军声称打死近坦6团团长安德烈·扎哈罗夫。
哈尔科夫和苏梅
在基辅的第聂伯河以东、正东方向,最近几天真正赶到的是俄军的“御林军”——卫戍莫斯科的近卫坦克第1集团军。
根据情报,正在向基辅逼近的部队包括了近坦1集的近摩2师、近坦4师和近摩27旅、原坦6旅,也就是说,都来了。
这些部队原本是攻打乌克兰东部哈尔科夫、苏梅的先锋。
在攻城受挫之后,绕过城市,先南后西,最终转向了基辅方向,以弥补第41集团军进攻乏力的问题。
这股俄军的最王牌最精锐部队从来都是每年红场阅兵的主角,8个旅团编制庞大,装备齐整乃至超编。
俄军近年来修修补补的“新装备”——T-72B3、T-80BVM、T-90M还有没几辆的T-14,总是优先装备他们。
但之前在哈尔科夫、苏梅方向的野外,近坦1集各部队却被打得丢盔卸甲,一路抛弃了诸多最新装备,把御林军的脸都丢光了。
历史总是证明,御林军虽然装备优待遇好,威风凛凛面子光,但养尊处优的实际战斗力并不如藩镇。而藩镇的战力和意志又不如久经沙场、艰苦卓绝的边军。
近坦1集每年2~5月忙着准备阅兵,5~8月又忙着比拼华而不实的军事比赛。一年下来就没多少正经的训练时间,沦为一支彻彻底底“练为看”的表演部队。
只有在战场一线,至少是实兵实战化的红蓝对抗,才能考验和改进真正的战斗力。而不是那些娱乐性、观赏性压倒实战性的花架子“比赛”。
中国有朱日和,美国有欧文堡,而俄罗斯就根本没有这种全程高强度逼近实战、专业化蓝军、导调部刁难,模拟最极端作战环境的考验式训练基地。
更根本没有这种把参训部队压到极难处、吃尽苦头拼尽全力才有可能艰难取胜的从严从难训练。
平时训练脱离实战,没有对抗只有飙车打死靶。装备再好的部队,到了战场什么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当然,不管怎样,依然具有压倒性兵力火力优势的俄军近坦1集8个战斗旅团确实已经到了基辅以东。
虽然还没有接战,乌克兰人得头疼怎么去对付它们了。
再来回头看看俄军始终没能拿下的苏梅(25万人)和哈尔科夫(140万人)。
苏梅的守军应该是乌军第30机械化旅(日托米尔州沃伦斯基新城),以及本来就在苏梅的第27炮兵旅、124年校史的炮兵学院等部。
哈尔科夫方向的守军应该是第46空中突击旅(波尔塔瓦)、第92机械化旅(哈尔科夫)、第81空中突击旅(波尔塔瓦),以及驻守的国民警卫队第3机动旅。
在近坦1集调走之后,他们先后对抗的俄军包括了从列宁格勒州调来的西部军区第6集团军(近摩25、138旅都来了),从摩尔曼斯克调来的北方舰队摩步第200旅,以及西部军区近卫第20集团军的摩步144师。
这里要说一下北方舰队摩步第200旅,这也是俄军的一支精锐部队,早在2013年就率先换装了T-72B3,2014-2015年又以“志愿军”的身份进入乌克兰顿巴斯作战,支援两个俄族“独立共和国”。
2018年,该旅又率先接收了31辆现代化升级的T-80BVM,近坦4师还被排到了第二批。因为T-80的燃气轮机比T-72、T-90的柴油机在极低温下启动更方便,更适宜北极地区作战。
然而,摩步200旅同样没能突破乌军方向。俄军又换上了近卫20集的摩步144师。
但偏偏原本就驻扎这个方向的近卫20集的摩步3师至今尚未有参战的确切报告,也是俄军主要集结部队中唯一动向不明的。
近期俄军对哈尔科夫和苏梅的总体攻势还减弱了,重点转移到哈尔科夫以南的伊久姆和库皮扬斯克方向。
俄军的目标应该是试图绕过哈尔科夫,向南打算包抄乌军在顿巴斯方向的重兵集团后路,完成合围。
顿巴斯
顿巴斯方向,乌军在战前就调集了超出平时6个旅轮战部队规模的9个机械化步兵旅。 从北到南,战线依次是:
第57摩托化旅、第24机械化旅、第30机械化旅、第93机械化旅(“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LPR方向)
第95空中突击旅、第25空降旅、第56摩托化旅、第54机械化旅、第53机械化旅(“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PR方向)
另外在后方还有第17坦克旅、第55炮兵旅等。
彼此之间也有矛盾的两个俄族“独立共和国”,有名义上的联合武装“新俄罗斯武装部队”VSN,但实际上还是各自为战。
卢甘斯克的第2军有3个旅1个团6个独立营,顿涅茨克的第1军有4个旅2个团10个独立营,两军各有1个炮兵旅,总兵力为3万~3.5万人。
自正式开战以来,LPR和DPR俄族武装在俄军火力支援下向乌军进攻,取得一定推进。据报乌军第24、93旅旅长已阵亡。但乌军战线仍保持完整。
由于地域辽阔,双方的实控面积也没有发生很明显的变化。这个地域兵力密集,俄军的南部军区也没有在顿巴斯正面投入战斗部队。
而是在DPR的南向,投入了兵强马壮的近卫第8集团军摩步150师(2个摩步团2个坦克团2个炮兵/防空团),进攻马里乌波尔方向。
并与从克里米亚方向开过来的俄军汇合,打算拿下这个“肉中钉眼中刺”。
南部
战前,俄军在克里米亚囤积了重兵,准备快速突破乌克兰这个防守空虚的腹部。
除克里米亚的黑海舰队岸防第126旅外,还调来了58集团军的近卫摩步42师(车臣)、近卫摩步136旅(达吉斯坦)、近8集的近卫摩步20师(伏尔加格勒)、49集团军的摩步34旅(卡拉恰伊)等部队。
而一贯打先锋的还有空降兵近卫(山地)空中突击第7师,包括近卫空突56、108、247团。
南部有一东一西两个进攻方向,西线是赫尔松-尼古拉耶夫-敖德萨方向,东线是梅利托波尔-别尔江斯克-马里乌波尔方向。
2月24-25日,俄乌两军反复争夺赫尔松城外重要的跨第聂伯河的安东诺夫斯基桥,俄军最终控制。3月2日,俄军占领赫尔松。
2月28日,俄军主力从赫尔松向尼古拉耶夫推进,围绕尼古拉耶夫的战斗至今仍在进行。
乌军守军是第79空中突击旅。俄军在西线的进攻主力则是近卫空突第7师、近卫摩步42师。其中近卫空突第7师的主力247团在进攻中伤亡很大。
在东线,2月26日、3月1日俄军分别占领梅利托波尔、别尔江斯克,没有发生激烈交火。之前驻守这两个城市的乌军第37、40海军步兵旅(2019年组建)可能已经退守他处。
2月25日开始,从东部罗斯托夫方向进攻的俄军摩步150师、DPR武装就开始围攻马里乌波尔。之后从西部别尔江斯克方向开来的克里米亚部队也加入了围攻。
马里乌波尔攻防战至今仍在激烈进行,乌军守军主力是第36海军陆战旅,再加约1万人的民族主义武装,共计1.5万人。
乌克兰守军最新声称,他们已经打死俄军摩步150师师长Oleg Mityaev少将,并控制了遗体。还放出了用证件和军衔遮盖大部分面部的遗体照(嘴型和下巴很相似)。
总结:双方都在准备决战
俄军战前调集的20万兵力已经悉数投入乌克兰战场,但100多个营的俄军分散在三条战线上,也没有展示出强大的突击力。
不要说城市战,就连野战俄军打得也畏手畏脚。只有合同兵比例高达80%的精锐空降兵打先锋,陷入苦战。
而合同兵比例不足40%的陆军部队大有坐视不管的态势 ,毕竟,被强征上前线的1年义务兵,战斗意志、战斗能力都严重不足。
从俄军的全面进攻态势倒推战役决心,会让人感觉这是一次志在夺占乌克兰起码三分之二领土的全面进攻。
然而当先头部队打开突破口后,俄军精锐主力却并未形成快速突破,这完全不是俄军大纵深作战的风格。
本来仍有着军师旅团完整大编制的俄军,最终把仗打成了各顾各的“百营大战”。
除了正在激战的马里乌波尔,现在发生的大都是小规模接触战,乌军主力没有明显受损。
但现在,俄罗斯正从远东、高加索等地调动还能调动的陆军兵力,以及从叙利亚征调1.5万名富有城市战经验的叙利亚政府军老兵,明显是在准备决战了。
乌克兰方面也在筹集后备兵力,准备决战。下一篇将详述双方的决战目标与策略,以及更详尽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