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洪涛 原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副教授，凤凰网《肿瘤情报局》特约专家
核心提要：1. 尽管目前日感染数快破万，但世界范围内奥密克戎死亡率都在大大减少，在中国死亡率为0%。而且在感染者中以无症状、轻症状者居多。但是，因为奥密克戎传染性高，因此一旦完全躺平，那么感染人数的基数也会高，死亡绝对数字也会高。
2. 奥密克戎感染的病死率减少，有病毒自身的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疫苗的因素。目前的零死亡率说明，只要医疗系统不要崩溃，感染之后能早诊断、早治疗，新冠病毒所带来的冲击就不会那么严重。随着疫苗、治疗性药物的上市，我们要做的是走出恐惧，避免医院挤兑，把医疗资源留给真正需要的重点保护人群。
3. 新版《新冠肺炎诊疗方案》中，有四大方面值得关注。第一，轻症只需集中隔离管理，无需再“住院治疗”。 第二 ，给解除隔离的标准松绑，核酸检测标准与国际接轨。第三，抗原检测没有替代核酸检测，核酸检测仍然是确诊的指标。第四，辉瑞新药Paxlovid进入治疗推荐，居家也可以服药治疗。
日增感染数快破万，我们来到了抗疫两年来最困难的时期？根据国家卫健委的官方通报，3月15日，内地共有新增本土病例1860例，新增本土无症状感染者1194例。仅仅三天时间，新增阳性感染者已经过万。全国31省（自治区、直辖市）中，有28个已经在本轮报道了病例。疫情出现了“四面开花”的趋势。根据此前公布的数据，中国内地新冠感染病例的峰值，是2020年2月12日，达到了15152例，这也是中国内地至今唯一一天新冠感染人数超过万人。当时，处于疫情暴风眼的武汉对新冠感染者“应收尽收”，收治了社会上所有的感染者，即便症状不严重，也入住方舱医院观察。在此之后，中国内地的疫情一路转好，甚至做到了清零。但是，时间过去了两年多，因为奥密克戎疫情，内地又连续多日每天新增数千例。3月13日，张文宏医生发微博：《抗疫两年以来最困难的时期，是漫长冬夜还是倒春寒？》我们真是到了抗疫两年来最困难的时期了吗？从感染人数来看，是！但是从新冠死亡率来看，完全不是！自2021年1月25日以来，根据卫健委的官方数据，中国至今没有出现一例新冠死亡病例。同期，中国内地共报道27705例确诊病例。以此数据统计新冠病死率，结果为0%，且不需要四舍五入。如果要用病死率来比较新冠和流感，那么，在这一年里，新冠在中国的杀伤力还不如之前每年发生的流感。我们有没有因为流感封过城？没有！
但是，在新冠病死率为零的今天，社会上还有一种声音：上海快封城！上海虽然没有封城，没有停摆，但是为了尽快控制疫情，很多小区都已经封了，感觉上已经回到了2020年。深圳没有说封城，但是已经按下了暂停键：从3月14日起一个星期，深圳全市公交、地铁停运，全员核酸和居家办公，停止一切非必要流动、活动。在吉林省，长春市已经于11日实施全市封闭式管理。从14日起，已经禁止吉林省人员跨省、跨市州流动，如有特殊情况出省及所在市州，必须到派出所登记。时间流逝了两年，中国也打了近32亿剂疫苗，我们还是循环回到两年前了吗？问题到底在哪里？
奥密克戎死亡率大大减少，但是传染性大于流感。中国：目前病死率为0%新冠病毒的杀伤力大不如前，不仅仅是中国过去一年的新冠死亡率数据如是说，在其他国家，也同样有数据表明奥密克戎的死亡率下降。在英国，数据也表明奥密克戎的病死率降低了。在1月2日至1月23日期间，在不考虑疫苗接种的情况下，对于50岁以下的感染者，病死率最大值为0.023%。
接种疫苗可以大大减少病死率。年龄80岁以上者，如果不接种疫苗，感染后病死率高达22.54%；完成三剂疫苗接种之后，病死率降到2.61%。在新加坡，即便在80岁以上人群中，疫苗接种率也超过了90%。在目前的奥密克戎疫情中，总体病死率为0.047%，低于流感。
▎图：新加坡不同年龄人群中的疫苗接种率（来自新加坡卫生部）在中国，病死率不存在，但也可以看出在奥密克戎的感染者中，无症状、轻症居多。在上海，检测为阳性者无症状感染者比例高达91%，更重要的是，虽然疫情已经有两周了，但并没有大量无症状转为有症的情况，而且已有无症状者出院了。当然，如果仅仅看死亡率，可能会被误导。即便新冠的死亡率等同于流感，因为传染性大大高于流感病毒，一旦完全躺平，那么感染人数的基数会超过流感，死亡绝对数字也会高于流感。而且流感病毒一般每年只在秋冬季折腾一次，但新冠病毒不一样，即便在夏天，也可以爆发。大家还记得去年的印度吗？
如果在疫情前完全躺平，可能会陷入混乱奥密克戎感染的病死率减少，有病毒自身的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疫苗的因素。香港目前的疫情也很严重，数据表明，第五波疫情至3月14日，已经产生61万感染病例，死亡3993人，病死率0.65%，是新加坡的10倍以上。香港的问题，是老年人中疫苗接种率很低，80岁以上完成两针接种的，目前也只有36%。
▎图：香港不同年龄人群完成两剂疫苗接种率（图片来自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网站）
在香港这一波疫情中，有九成的过世者没有完成两剂疫苗接种。
▎图：香港不同年龄人群奥密克戎感染病死率（图片来自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网站）
在过去的一年里，中国内地经历了德尔塔，也经历了奥密克戎，目前出现零死亡，并不是说中国境内的病毒株与国外完全不一样，而是说明只要医疗系统不要崩溃，感染之后能早诊断、早治疗，新冠病毒所带来的冲击就不会那么严重。但是，如果在疫情前完全躺平，没有任何抵抗，那么，由于奥密克戎突破性感染的能力很强，不管是之前已经感染过新冠，还是已接种过疫苗，都有可能感染。在内地很多地方，老年人的疫苗接种率并不够高，有着与香港一样的风险，一旦感染数大增，老年人就会成为重灾区。与国外相比，中国还有一个特色：即便是一般的感冒，患者也愿意到医院治疗。新冠的杀伤力大于流感，流感又远远大于一般的感冒，如果一般感冒都有挤兑医院的风险，那么一旦新冠疫情大规模反弹，局面将不可想象。在2020年武汉疫情时，能够通过封城控制住疫情，是因为“一国救一城”，在全国的帮助下，武汉才走出了混乱的局面。如果全国都同时出现了大规模的疫情，谁又来拯救呢？
▎图：3 月 14 日，深圳民众排队接受核酸测试
不能因为防疫，而过分夸大新冠的危害！！！抗疫手段需与时俱进过去两年的抗疫表明，中国一直做得很好。但是，病毒已经进化两年了，我们抗疫的手段也必须与时俱进。中国疫情一直控制的不错，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民众的配合。而民众配合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对病毒的敬畏。在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对病毒的恐惧确实是一种保护。但是，随着我们对病毒的深入了解，随着疫苗、治疗性药物的上市，我们到了走出对病毒恐惧的时候。没有挤兑，就没有死亡。只有走出恐惧，才是最好的预案。即便疫情全面反弹，我们也可以避免医院挤兑，把医疗资源留给真正需要的重点保护人群。
▎图：香港每日新增新冠感染人数（来源：worldometers）目前香港疫情已经出现拐点，内地的这一波疫情也会很快过去，但关键是我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我们已经到了需要科学、理性对待疫情的时候。
新版《新冠肺炎诊疗方案》，清晰表明了中国抗疫的转变，这四大方面值得关注“不要畏惧病毒”，这只是一句口号！到底怎么做？我们需要有一个清晰的指导。3月15日，国家卫健委发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与之前的《诊疗方案》相比，新版里有几个非常清晰的转变，在此需要特别梳理一下。有人说《诊疗方案》不再提及无症状感染者的诊断，但其实之前的版本也没有提及。因为有传染病毒的风险，无症状者还是需要被隔离，但是因为无症状感染者本来就不属于肺炎患者，自然无法使用新冠肺炎的诊疗方案。
1. 轻症只需集中隔离管理，无需再“住院治疗”新版《诊疗方案》明确表明，“奥密克戎变异毒株患者以无症状感染者和轻型病例为主，大多不需要过多治疗，全部收治到定点医院会占用大量医疗资源”。因此，《诊疗方案》提出了对病例实施分类收治的措施。根据新的措施，轻型病例只需要集中隔离管理就行，不再需要“住院治疗”，医疗资源可以集中用于普通型、重型、危重型病例和有重型高危因素的病例。无症状、轻症感染者在隔离期间，如病情加重，再转至定点医院治疗。在奥密克戎疫情期间，因为没有分类收治措施，香港公立医院床位很快就满员，大量病人无法入院治疗，只能躺在医院外，这其实是可以避免的。相比之下，新加坡早就修改了抗疫措施，只要有居家隔离条件，轻症感染者早就不再需要被集中隔离。从预防传染的角度看，集中隔离肯定优于居家隔离。即便疫情反弹，只要规模不太大，中国可以充分利用社区医院的资源，不需要额外建立方舱医院。
2. 给解除隔离的标准松绑，核酸检测标准与国际接轨新版《诊疗方案》中，不管是轻症患者的解除隔离，还是住院患者的出院标准，都出现了调整。在中国，核酸检测一直是确诊新冠感染的金标准，核酸检测的Ct阈值一直都是40。这个Ct值代表什么呢？核酸检测的原理，是通过PCR反应来扩增病毒的核酸序列，每一个Ct值单位，代表一次扩增循环，而每次扩增之后，病毒的核酸量就增加了一倍（x2）。Ct阈值为40，表明只要在40次扩增循环之内检出病毒，样本就会判定为“阳性”。
在国际上，Ct阈值一般定为35，Ct从35到40，差了5次方，即病毒核酸量有32倍的差别。总之，中国的标准更为严格。在今年的冬奥会期间，为了与国际标准保持一致，冬奥会核酸检测的Ct阈值也调整为35，阳性参赛者只要核酸检测转阴之后就可以参加比赛。如今冬奥会顺利完成了，在此期间并没有出现大规模聚集性感染，说明Ct 40这一标准可能过于严格。新版《诊疗方案》中，解除隔离和出院标准中，Ct阈值已经调整为35，只要连续两次（间隔至少24小时）检测结果为阴性（Ct不低于35），感染者就可解除隔离或出院。
这样做，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隔离，也可以让医疗资源更有效地周转起来。不仅如此，康复者解除隔离和出院后的要求也改变了，之前是“出院后继续进行14天隔离管理和健康状况监测”，现在修改为“解除隔离管理或出院后继续进行7天居家健康监测”。不仅是时间缩短了，康复者也不需要“隔离”了，只需要进行必要的居家健康监测。目前的《诊疗方案》并没有明确改变对感染者初诊时的Ct阈值，这可能会导致无症状感染者增加，但目的可能是为了更严格地预防可传染的发生。
3. 抗原检测不能替代核酸检测，核酸检测仍是确诊的金标准在几天前，卫健委已经发布了增加抗原检测的指导意见，如今这项检测也写入了《诊疗方案》。
抗原检测没有替代核酸检测，核酸检测仍然是确诊的指标。但是，因为抗原检测操作更方便，检测所需的时间也更短，如今使用抗原检测作为辅助，可以提高筛查的效率，避免排队核酸过程中出现的聚集性感染。对此，笔者之前已有专门的文章进行解读。因此，如果说抗原检测的目的是为了更有效地发现病例，那么这是在群体层面上的效果，是为了减轻国家和政府筛查阳性感染者的负担，并非针对个人。在一般情况下，民众不需要擅自进行抗原检测，这样可以节约资源，也可以避免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4. 辉瑞新药Paxlovid进入治疗推荐，居家也可以服药治疗了新版《诊疗方案》中，已将国家药监局最近批准的口服抗新冠病毒药物PF-07321332/利托那韦片（Paxlovid）列入了治疗方案。因为这是一个口服药，不管是居家隔离还是在一般的社区医院，高风险患者自己就可以服用，避免感染后转为重症，减轻医院负担。接种疫苗大大减少了感染后出现重症、死亡的比例，但是疫苗的保护率会随接种时间逐渐降低，有一些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也无法接种疫苗。
在这些情况下，口服药就是一个很好应对方案。目前Paxlovid尚没有充足的产量，这也是无法完全躺平的原因之一。
抗疫已经两年了，虽然感染人数看着很多，但是我们的心态需要调整。面对疫情，我们不可能躺平，但是只要科学地面对疫情，抗疫会越来越轻松。人类是有智慧的，病毒没把人搞死，人不能自己把自己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