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周叠瑶，原文标题：《年轻人玩植物，怎么舍得花五位数》，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天价植物从不缺少簇拥者。一株植物动辄成千上万元的价格非但没有吓退购买者们，反而让这些植物成了一种社交货币，好像拥有一盆稀有植物，就能显示自己是一位真正的植物玩家。
从前几年流行的多肉、苔藓、旅人蕉、马尾铁、琴叶榕，到近些年大火的海芋、蔓绿绒、花烛，似乎每过一段时间，就有新的植物品种流行。
你可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绝对在社交网站上见过它们的样子。黑桃花烛的叶子表面有一种荧光质感，新叶为暗红色，后变为黑色，因为外形酷似扑克牌中的黑桃而得名；叶面窄长、叶柄为渐变红色的是圣灵蔓绿绒；有着长盾形叶片，在强日光照射下叶柄和叶边会有鲜艳的胡萝卜色的是橙柄锦蔓绿绒；有着白绿相间叶片的是佛罗里达美人锦……
虽然形态各异，但珍稀和价格昂贵是它们共同的特点。很难想象，这样一株植物的价格即便高达五位数，依旧一盆难求。
天价植物，偷猎与黑市
2017年，美国加州门多西诺（Mendocino）社区的一家邮局出现了延误，因为一名男子将多个箱子邮寄到亚洲。污垢从神秘的包裹中掉落，这引起了当地野生生物管理员帕特·弗里林的注意，并开始着手进行调查。当弗里林对这些盒子进行X光检查时，发现里面充满了多肉植物：叶子很厚的植物可以容纳大量的水分，这样它们就可以在干旱地区生存。
大约70%的多肉植物是在加州种植的，但正是日本、中国和韩国植物的普及推动了黑市的发展，并在过去20年中助长了偷猎。
2018年，3名韩国人因从加州偷走约5700株多肉植物而被起诉——他们意图将价值60万美元的多肉出口到亚洲。在纪录片《植物抢劫》（Plant Heist）中，弗里林讲述了这一事件，随后发现了一个有利可图的黑市。
当一些本土种植的多肉植物能以每株约50美元的价格出售时，难怪偷猎者会在加州四处游荡，从公共区域甚至私人领域中带走它们，或者冒险从悬崖上拔下长成的植物。
惨遭毒手的还有南非的多肉植物。位于南非西南端的开普植物区，也被称为“开普植物王国”，是全球物种最丰富的温带植物区系，拥有非洲超过20%的植物物种。
世界自然基金会的数据显示，在开普植物王国7.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长着9000多种植物，其中69%是无法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找到的植物物种。这里还生长着在全球流行的多肉类植物，南非是全球三分之一多肉植物的家园。
近些年，南非的濒危植物盗猎案件频发。据报道，在南非植物盗猎最严重的北开普省和西开普省，警方将没收的植物托付给当地的植物专家照料。一位专家透露，自2021年年初到8月，他平均每周收到2500棵肉锥花属野生多肉植物。
这些被偷猎而来的植物经过买家收购，摇身一变成为商品被销售。而不知情的消费者还以为捡到了宝。
天价植物的“幕后黑手”
为何网红珍稀植物会被卖出五位数的天价？在视觉工业从业者邬白看来，绿植、花卉的价格主要与基地的供需计划，以及一些商演、品牌展示有关。对普通的绿植、花卉而言，基地会向花店供货，属于正常的流通货。而天价珍稀绿植则跳脱出这一正常流通范畴，包括质检、海关、运输成本都会让这些绿植的价格翻倍。
植选Plants是一家做进口珍稀热带植物的经销商，主要通过一家位于昆明的植物贸易公司从南美和印尼进口热带植物。其主理人顾骏表示，因为植物这一品种的特殊性，所有进口植物都要通过空运，运输成本非常高。
运输中的货损也在无形中增加了销售成本。顾骏记得，有一次因为一批植物没有被放进恒温箱，在机场晒了一天，导致这批植物全部死亡，所有损失最终只能由公司自己承担。
顾骏表示，在大多数情况下，公司会第一时间把一些品相较好的植物批发出去。如果有部分出现折损的话，会把这些植物放在公司基地中进行养殖，再进行二次销售。
据邬白透露，每一批网红植物的流行，背后都有推手存在：“最开始生产空气凤梨的人，就是做蕨类出来的人。当时下这一风口正火的时候，同一批人又会马上站在下一个风口上。”
对推手来说，有三个逻辑去做产品的迭代和替换。
首先，很多商业空间会提出诉求，动用类似于服装买手的挑款师和基地买手，找一些有斑点和病点的偏门植物品种，和当地的农业部门、科研部门做快速生产，生产别人没有的植物种类，进而裂变出商业价值。反之，生产基地或种植中心也会寻求一些职业买手和设计师进行合作，请他们来做某一植物品种的打样设计，并将最终效果留存，分发给市场中的下一级花店。
其次，在跨地域交流方面，东西方在审美上也会出现不同。比如，西方会选择中国当地一些不是特别流通的小产地兰花，放到西方的市场语境中营销。而中国则会受北欧家居空间设计风格的影响，用当地土生土长的单线条植物，孵化出多线条植物，比如各种蕨类，用挂壁、悬空等方式改变它的陈列方式，与家居空间结合。
明星效应也为植物的网红之路添了一把火。很多杂志会跟商业空间定时拍摄宣发照片，其间会有明星和品牌的露出。因为报刊有出版的时间周期，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可以结合植物的生长周期和孵化期，做一些营销和运营。
2022年1月，巴宝莉（Burberry）发布了一组由模特手捧克莱恩水晶花烛和名脉蔓绿绒的时尚大片。这两种植物在登上巴宝莉宣传照之前已经是各类时尚博主的宠儿。究竟是这些网红植物因为巴宝莉的宣传照出圈，还是巴宝莉在蹭它们的热度，就不得而知了。
从植物猎人到社交媒体，是谁造就了网红植物？
事实上，除了品牌、设计师和植物博主，从植物生产商、经销商到内容平台提供方，甚至是前端以“植物猎人”身份出现的新植物品种创造者和与绿植产业相关的家居博主、家居公司，以及植物保温箱和LED照明灯生产商，处于植物营销链条上的每一个角色都有可能对某种植物的消费流行产生影响。在所有环节的共同作用下，某类植物最终得以成为爆款。在疫情这一特殊环境下，这种现象被无限放大。
在Instagram上，宜家旗下一家做绿植保温设备的品牌首页正在展示各种各样的植物，以招揽潜在的消费者，而另一家LED照明灯厂家也在展示着自家照明灯下的猪笼草和微缩景观。另一边，一位名叫Margo Hupert的艺术家喜欢把配有各种绿植的家居场景展示在Instagram中，吸引了13.4万名粉丝关注；而一家名为“Hello Plant Lover”的植物分享平台则吸引了80.2万人关注，还有人干脆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是专门售卖网红珍稀绿植的卖家。
甚至连家具生产商也来凑绿植的热闹。意大利沙发品牌B&B Italia以其磨砂材质和绒棉面料的沙发而著名，所以在拍摄样片时，会选择类似于红掌、白掌、橡皮树这种叶面有皮革质感的植物去衬托沙发的质感。而日本的家具往往用原木比较多，所以搭配一些蕨类和有绒毛质感的植物去展现原木家具的原生态和高级感。
居住空间的氛围营造反向教育了绿植市场。不少人就是因为看到家居博主和品牌的搭配图而被“种草”了其中的植物。落地窗、白墙，再加上旅人蕉、油橄榄，这几种北欧家居风格的经典元素构建起了家庭主妇们对室内家居理想形态的憧憬和向往。
坚挺的绿植
和花卉不同，绿植可以长期周期性培养，即便赶上价格波动也不会贬值，甚至会增值。
据顾骏介绍，某些绿植品种的价格相对坚挺，比如锦叶龟背竹，随着喜欢它的人越来越多，价格在不断上涨，涨幅高达40%。一株锦叶龟背竹如果有四片叶子，且每片叶子大小在20厘米左右，其售价会在3000—4000元。
锦叶龟背竹的价格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的繁殖只能通过扦插，无法通过大规模组培，所以生长周期相对缓慢。而那些可以通过组培获得的植物，其保值功能则相对较差，如前两年比较受欢迎的海芋，一株斑马海芋在最高点时差不多要300元，现在则只要十几元。
究竟是哪些人在购买这些天价网红植物？答案是，年轻人。美国的《2020室内植物报告》显示，“易养护”是美国人在选购植物时很重要的考量因素——尤其对于美国的“婴儿潮一代”（1946—1964年出生的人），而“千禧一代”（1983—2000年出生的人）则更喜欢独特而稀有的植物。
但顾骏却认为，许多人选择热带植物恰恰是因为它不易饲养的性质。“相对其他植物，热带植物对温度、湿度环境都有严格要求。尤其在冬天，北方有暖气还好，在南方还需要购买恒温箱。” 顾骏说，“而养得起、养得活的热带植物恰恰能证明自身的与众不同。”
据顾骏观察，有能力购买网红珍稀绿植的人主要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购买能力较强、有一定消费能力的人群。他们不单在植物方面愿意花钱，只要是自己喜欢的某类东西，他们都会购买。第二种是跟风者。他们不会买价格特别高的植物，但会买性价比较高、价格相对较低的入门级绿植。第三种是玩家型。他们会购入一些自己觉得有升值空间的植物，一边养一边自己繁殖，然后再出售。
天价植物如同消费主义缔造出的任何一个爆款，都是市场的造物。而对于植物这种看上去极为“清心寡欲”的物种而言，它的价值或许恰恰在于教导人们不与同流、遗世独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周叠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