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简陋的防空洞，墙面斑驳，红砖裸露，灰尘满地，座椅锈迹斑斑，行李和垫子堆在地面，头顶就是白炽灯和电线，旁边还有一大堆暖气供应管道；另一边，是人与人的友情，同胞之间互相安慰，学校工作人员想尽办法为留学生们提供食物，当地学生把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让给中国留学生……连日来，乌克兰苏梅的中国留学生们这样度过战火纷飞的日子。
“我们得到的初步统计信息是，被困在苏梅的中国留学生是130多人。”当地时间3月3日，乌克兰，苏梅国立农业大学的中国留学生黄同学说。多日来，他的微信状态栏都挂着疲惫二字。
基辅，乌克兰首都，哈尔科夫，乌克兰第二大城市。苏梅位于基辅以东，哈尔科夫以北，邻近俄乌边境，再加上铁路、桥被炸，公共交通被切断，人们被迫坐困愁城。
黄同学说，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不好撤离的事实，而且，苏梅比哈尔科夫更加糟糕，因为哈尔科夫还有火车可以通行，但是苏梅的中国留学生是几乎是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离开。
“警报一响就跑去防空洞内，每天两三次”
炮火，对于身处苏梅国立农业大学的中国留学生来说，已不再陌生。
当地炮兵学院就位于距该校门口仅两百米处，是重点交战区域，俄乌双方士兵曾在此展开多日的拉锯战。
当两军交火，炮声轰鸣之时，就在对面的苏梅国立农业大学学生感觉到，自己所在宿舍楼都在震动。“很累，很慌。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害怕哪一天一个炮弹就落到了头顶。”一名该校的中国留学生道。
对于黄同学而言，睡梦中听到枪炮声，跑到宿舍楼下方的防空洞避难，已经成了寻常事。仅在2月24日，他就已经三次前往防空洞躲避可能袭来的炮火。
而同处一城的苏梅国立师范大学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警报一响就跑去防空洞内，每天两三次，每天轰炸和枪炮声若干。”该校中国留学生程同学（化姓）说，由于战火，他们不敢出门，得时刻准备去防空洞。在防空洞的环境更是艰苦，几十个人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再加上还要顾及疫情，要戴上口罩，不能吃不能喝，也没有厕所，只得硬憋着，等可以撤出防空洞了再去解决。
程同学提供的照片和视频，足以让人一眼就知晓防空洞的破旧简陋：墙面斑驳，红砖裸露，灰尘满地，座椅锈迹斑斑，行李和垫子堆在地面，头顶就是白炽灯和电线，旁边还有着一大堆暖气供应管道。由于过度疲惫，一名女留学生戴着口罩，枕着书包，就这样睡着了。
不难想象，这些年轻的留学生们，此前可能从未在这种居住环境里长时间生活过，但战争改变了一切。
防空洞里会发食物，但储备不太够了
“现在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食物储备不太够。”程同学说，从乌克兰爆发战争开始，她们就一直按照使馆和学校的一切指示照办，但是，由于没有现金，购买食物又需要现金不能刷卡，食物也不多，很多人只能一起凑合着吃饭，出门买东西更是恐慌，不敢出门。
“目前大家（剩下的口粮）差不多只能坚持三四天了。”程同学说，食物短缺，被困孤城，炮火轰鸣，让不少女生情绪崩溃。“我们现在的诉求就是有车，和安排一条安全撤离通道。往后情况会很糟糕，因为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梅国立农业大学那边，也并不乐观。黄同学告诉潇湘晨报记者，目前，他们白天可以上到宿舍里，中午可以去食堂吃饭，学校提供免费的饭，晚上6点左右需要下防空洞，防空洞内也会发晚餐。
“目前手中的物资是足够撑两天的。”黄同学说，“但是以后就不知道了，因为现在本地超市也基本没有物资了，现在饮用水也没了，只是还有自来水。”
当地学生主动帮中国留学生搭床
战争一天天打下去，物资一点点在减少，在拥挤的防空洞中，人们互相依靠着等待。
黄同学告诉潇湘晨报记者，由于战火激烈，他们常常需要在防空洞中过夜，只能睡在已经淘汰了的弹簧床上。许多乌克兰当地的同学怕中国留学生睡得不舒服，主动帮中国留学生们找木板铺床，还把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让给中国留学生。
令黄同学印象深刻的是，在帮助他们的同学里，有个乌克兰小哥今年才18岁，家已经被炸没了，只能一个人待在学校。但他很乐观，一直在给中国留学生提供帮助。
黄同学拍下了乌克兰小哥穿梭在防空洞床铺间，帮忙拿板子搭床的身影。随后，他分享了一张合影，并写道：“战争无情人有情，感谢帮助。”
当地时间2月25日晚，由于外面有枪炮声，留学生们已经在防空洞待了很久，却突然收到学校宿管阿姨的消息。原来，宿管阿姨怕学生饿肚子，拿出自己仅有一些的储备食物，切面包、分香肠给学生吃。
“这不是学校组织的工作，是自发的行为。”黄同学说，大家都被宿管阿姨的爱意感动了，“其实我们知道，（当时）宿管阿姨储存的食物也不多了”。
粮食越来越匮乏。为了给留学生们做饭，学校食堂阿姨将学校用来生蛋的鸡都杀了，总共将近五百只鸡，得知这个消息，中国留学生都自发前来，帮忙拔鸡毛。
“我始终相信，大使馆已经尽了全力做了他们力所能及的事。”他说，“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静心等待大使馆的撤离通知。”
链接 边境建起救援点，动员亲友帮忙
近日，一则“一群浙江人在乌波边境建起8个接待点”的消息，引发关注。据报道，鉴于当前乌克兰局势不断恶化，波兰浙江商会一直揪心着在乌同胞的安危，第一时间成立“支援旅乌侨胞救援服务部”，帮助进入波兰境内的旅乌侨胞及留学生，目前志愿者们连续建起8个救援接待点，接待安抚从边境线逃过来的同胞。
波兰浙江商会第五边境服务部志愿者黄文彬负责在关口接待入境的中国同胞，3月3日下午，他告诉潇湘晨报记者，因语言不通等原因，同胞们刚入境时可能会比较慌张，商会提前安排人手接待，为他们提供食宿，可以缓解他们紧张的情绪。
“他们的焦虑主要是在乌克兰的时候，只要还没有过海关都有一些担心，到了波兰以后的状态还可以。”黄文彬告诉记者，他此前接到的几批侨胞，基本上都是只拎着一个包，没有基本的生活用品，入关后，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还滞留在乌克兰的同学和朋友，“因为那边的枪炮声一直没有断过，他们和那边的亲人同学打电话或视频的时候也一直可以听到枪炮声，所以非常担心，这段时间他们在这边也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样帮忙救助那边的朋友们”。
潇湘晨报记者从波兰浙江商会秘书长王阳军处获悉，自开展救援工作以来，服务部志愿者24小时待命，加班加点应答旅乌侨胞及留学生的咨询，目前已分别从波乌边境、难民营、火车站等地接回多批次旅乌中国同胞，还给同胞们安排了食宿，“人手不够时就动员在华沙的亲戚朋友们过来帮忙”。
早在几周前俄军在俄乌边境增兵越发明显时，不少国家就开始敦促其公民尽快离开乌克兰，但中国直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才匆忙组织撤侨，引发当地华侨和留学生的不满。而有消息说，中国在今年早些时候就已经得知俄罗斯计划发动战争。那么，中国为什么在撤侨问题上慢了半拍呢？
留学生：我真的是很想让你们告诉我有什么政策来帮助我。
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工作人员：今天这个时候是完全可以安全撤离的。
留学生：我包不到车，火车站挤不进去，你让我怎么走？”
近日，一名自称被困在乌克兰首都基辅的中国留学生，在网上公布了她与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的通话录音。在电话中，工作人员建议她先搭火车前往西部城市利沃夫，如果不想自行撤离，她只能等待下一次集体撤侨。这名学生在电话中不断抽泣，但到了通话结束前，使馆人员撂下一句话：“都成年人了，自己要是可以做就去做。”
早在二月中旬，英美等多国就关闭了驻乌克兰大使馆，并敦促本国公民尽快离开乌克兰，但中国迟迟没有对其在乌人员发出相关提醒。直到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开战当天，当局仍然没有宣布撤侨。到了第二天，中国驻乌大使馆终于发布通知，准备安排包机撤侨。
有迹象表明，中国在今年早些时候就已经得知俄罗斯计划发动战争，却迟迟没有警告在乌中国公民，引发广泛质疑。《纽约时报》周三引述多名美国政府和欧洲官员说，一份可信的西方机密情报显示，中国官员曾在二月初告诉俄罗斯官员，不要在北京冬奥会结束前入侵乌克兰。
这些欧美官员还说，他们很难相信俄罗斯总统普京等到这场赛事结束才开战只是巧合。2月20日，北京冬奥会闭幕。第二天，俄罗斯官媒就播出了普京声称乌克兰历来就属于俄罗斯的一场讲话。随后，普京下令增派部队进入乌克兰东部的两个分离主义地区，直到同月24日全面入侵乌克兰。
不过，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周四在例行记者会上否认了这一消息。
但加拿大活动人士盛雪认为，中国领导人习近平此前显然知道普京计划攻打乌克兰，却表现低调，表明北京当局暗中支持这场军事行动。
“中国政府希望帮助普京稳住局势，给外界制造一个假象，以便保证普京在突然发起这场侵略行动时，外界会措手不及。”
美国《纽约时报》：北京早知莫斯科入侵乌克兰意图，但要求俄罗斯在北京冬奥后再开打。（路透社资料图）
在乌华人频频遇险
还有舆论认为，正因为北京当局在撤侨问题上比很多国家慢了半拍，在乌华人承受了不必要的安全风险。
英国广播公司(BBC)周四报道，二十几岁的中国留学生沈钰仍然滞留在乌克兰东北部战区苏梅(Sumy)。据她了解，苏梅地区仍有三所大学的约两百名中国留学生被困在当地，因为前往周边城市的主要通道已被切断。当沈钰日前再次向中国驻乌大使馆求助时，却被告知当地情况复杂，无法前来解救，建议他们自行撤离。她在采访中这样说：“我们相信祖国，相信大使馆，但大使馆的做法让我们无法自救……我们丢失了最佳自救的时间。”
一名华人男子近日还在短视频平台“快手”上描述了一段惊险经历。
“就在刚刚，我们正走的时候，俄军的七八辆坦克、装甲车，对我们一顿扫射，一位中国人中枪现在在医院。”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此前证实，一名中国公民周二在自行撤离途中遭遇枪击受伤，目前此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他周四表示，目前已有超过三千名在乌中国公民安全转移到乌克兰周边国家。但有网友引述当地华人说，实际撤离人数与当局公布的不符，而且自行逃离的华人也被算在官方声称的撤侨人数中。
近日只身前往乌克兰声援当地人的旅美异议人士何岸泉对本台表示，他在西部城市利沃夫(Lviv)碰到了七名中国留学生，他们都是从基辅自行包车逃到那里的。这些学生透露，他们为此花费了两三千美元。
“这些留学生告诉我，他们对于中国政府的误导表示很气愤，造成他们现在逃难充满了危险。在2月24日开战前，各国已经在撤侨的时候，他们当时很希望中国政府也能发出撤侨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