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自 | 虎扑足球话题区编者按:一座城,一段故事,几支球队,述尽情仇。作为世界第一运动,足球与人文密不可分,历史与时光的绵延,地理塑造的纠葛,让绿茵世界沉淀出更多的韵味。足球是美丽的童话与史诗,它的内涵从来不局限于竞技本身,在这个系列中,笔者将以人文地理和历史的视角去讲述与足球有关的动人故事,愿让大家对这项运动拥有另一面的理解。

“阿森纳在伦敦德比成功复仇!”“切尔西小胜笑傲伦敦德比!”“北伦敦球队热刺双杀曼城!”欧冠卫冕冠军切尔西来自伦敦,欧战烽火待燃的周中,英超补赛亦是伦敦球队扮演主角,但凡欧洲足球硝烟迭起的比赛日,总少不了伦敦球队的身影。毫无疑问,“伦敦德比”已然成为英超赛场的高频词汇,关于英国首都伦敦的足球故事,自然有许多可讲。



(2021/22赛季的英超球队分布)


伦敦唯一的欧洲冠军切尔西,将华丽融入血液的传统豪门阿森纳,多年来始终等待冠军的热刺,雄踞东伦敦等待崛起的西汉姆联,范志毅留下过足迹的水晶宫,以及不断超越自我的升班马布伦特福德——尽管两个欧冠冠军与米兰城和马德里相差甚远,作为将足球融入城市生命的城市,伦敦始终充满魅力。足球城记第一期,就让我们一同走进伦敦。

薄雾之都,千年之城

“伦敦会让我失望,让我羞愧,但伦敦带给我的快乐是如此的丰富。伦敦从不会为了出其不意而背弃自己的使命。它拥有人类最伟大的美德:永不沉闷。”——英国历史学家、评论家、记者西蒙-詹金斯在《薄雾之都:伦敦的优雅与不凡》中如此写道,时至今日,狄更斯笔下的浓雾早已散去,伦敦留下的是多元、包容与宠辱不惊。



在中国人的主观印象中,伦敦有着很多标签,它是金融之都,是世界一线城市,但真实的伦敦,恰恰是拒绝用标签进行描述的。这里6000年前就已经有青铜时代的人类痕迹,罗马人公元43年在泰晤士河畔筑起的定居点则正式开启伦敦城文明的新纪元,两千年前,这座城市的名字叫“朗蒂尼亚姆(Londinium)”。



(伦敦在英国的位置)

后来,泰晤士河畔的港口几经起落,罗马人的离开一度让这座城市成为废墟,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和维京人的到来让它重新繁荣,并渐渐依靠贸易发展,成为如今伦敦的雏形。1066年,征服者威廉于黑斯廷斯战役中完成“诺曼征服”,在诺曼人的统治下,伦敦逐渐取代温切斯特成为英格兰首都,直至今日,始终见证者英国的盛衰起落。



(公元1300年左右的伦敦地图)

与东方传统的农耕文明不同,西方文明长期以来都注重商业,在中世纪相当长的时间里,伦敦城是商业中心,而西边的威斯敏斯特和王权挂钩,如今议会取代了王权在威斯敏斯特的地位。发展到今天,前者依旧有着自治市的待遇,后者则是浓缩着大多数伦敦标志性的元素,二者成为伦敦如符号般的存在。



今天的伦敦金融城,就是早期伦敦城大致的范围,在现有的行政区划中,伦敦城(City of London)与另外32个自治市共同构成了大伦敦地区。当你漫步在金融城,还可以在伦敦塔(征服者威廉所建,相当于中国的故宫)附近找寻到2000年前的古罗马城墙,而在商业精英匆匆而过的繁华街道里,也藏着希腊神殿的遗址。



(伦敦塔附近的古罗马城墙)

和很多历史名城一样,伦敦的发展也是“命途多舛”——1348年和1665年,鼠疫两次袭击伦敦,数万人因此殒命;伦敦城内的纪念柱则记载了1666年的伦敦大火,烧毁了80%的城区;二战期间,纳粹德国的轰炸机空轰伦敦,又一次让这座城市千疮百孔。然而,正是这些磨难,让伦敦脱胎换骨般获得重生。



经历过中世纪的黑暗与野蛮,品尝了殖民时代的崛起与辉煌,也受到两次世界大战的摧残,伦敦可谓阅尽铅华,历经百态。曾经的火灾、瘟疫、轰炸都不曾击垮这座城市,反而让它淬炼出独有的气质,古怪、随性又多变。维多利亚时期留下来的剧院、法庭、府邸遍布街道,现代化的高楼拔地而起,无不散发着一座城市的独特魅力。

“如果你厌倦了伦敦,你就厌倦了生活。因为生活所能给你的一切,伦敦都有。”这是18世纪英国文学家萨穆埃尔-约翰逊的名言。足球是和平时代的战争,伦敦足球,同样如此多元又不凡,这种不凡与冠军多少无关,与沉淀和底蕴有关。



(伦敦塔内眺望金融城)


社区纽带下的足球文化

伦敦为什么有那么多足球俱乐部?很多人一定会答道:因为大啊!毕竟,欧洲城市大多“小巧精致”,百万人口的是极少数,曼彻斯特市区人口50来万都能孕育曼市双雄两支大球会,都会区人口超1400万的大伦敦地区(Wikipedia,2021)拥有数十家俱乐部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伦敦莱斯特广场街拍)


如此类比初看之下似乎没有毛病,但一个城市拥有6-7支顶级联赛球队,却并不多见,没有浓郁的足球文化氛围,是断不可能实现的。比如当提起我们首都北京的足球,人们首先想起的会是北京国安,至于北京人和(已是过去时)、北京北体大,除非是极少数狂热的粉丝,大多数时候是“无人问津”的。

事实上,大部分球迷都是向往荣耀的,当一个城市拥有一支实力强劲球队,便会造成大小球会在球迷市场中极度不平衡的贫富差距,巅峰期站在亚洲之巅的广州恒大,甚至吸纳着全国的球迷。欧洲走的是商业足球道路,其基础便是球迷,如果伦敦球迷都迷恋切尔西、阿森纳、热刺等强队劲旅,想必西汉姆联之流很难有生存基础,更别提在英超扎根。



(伦敦及卫星城的足球俱乐部分布)

这里就必须提到欧洲足球、尤其是英国足球颇具底蕴的社区足球文化。向往冠军和强者的球迷当然存在,但许多英国本地球迷都具有传承性。他们支持的是自己家乡或者街道的球队,这种与胜负和冠军无关。笔者留英时的一个小组伙伴Matt是谢菲尔德人,他常居伦敦,却跟随父亲支持目前混迹第三级别英甲的谢周三。

提到谢周三的挣扎时,Matt无比平静,这似乎是英国小球会球迷的常态。从笔者的视角出发,足球对英国人来说,就像是每周都会放映的永不重播的电影,每到比赛日,父亲会带着孩子前往球场,一家人热热闹闹为主队加油,比赛前后喝着啤酒吃着炸鱼薯条,赢球开心输球权当看了场悲情电影,也许会有骂骂咧咧,却也不过是寻常发泄。



(女王公园巡游者主场的季前赛,父亲带着孩子看球)

以伦敦的球队为例,每支俱乐部都会有稳定的粉丝基础,这些粉丝大多来源于当地的社区。想想看,当你从家中走过一两个街区就到达球场,你很难不与这支球队产生共情。对此笔者有着真切的感受,某次延泰晤士河跑步路过克拉文农场,如果不是安保人员因比赛日封路,根本难以留意平房之后藏着的就是富勒姆的主场。

无论是热刺、切尔西这样的大俱乐部,还是富勒姆、女王公园巡游者(9320奇迹的背景板),球场都是紧邻居民区而建,能载舟的只有水,对很多俱乐部来说,社区球迷就是水。因此,毗邻斯坦福桥的富勒姆也能拥有大量的球迷,与西汉姆联相距只有2公里的莱顿东方(目前征战英乙)也有稳定的拥趸。



(谷歌地图显示的西汉姆联主场与莱顿东方主场的距离)


在观看了女王公园巡游者与莱斯特城的季前赛之后,笔者更深地感受到英国的社区足球文化。女王公园巡游者的主场就位于一大片居民区内,看台距离球场只有10米,球场虽然简陋到伸不直腿,但球迷们依旧便高歌边让垃圾话横飞。那一刻,对他们来说,足球是深入生活的快乐,这快乐与胜负没有必然联系(糟心的话早退便是),更像是社区内的“大型团建”。



(女王公园巡游者主场看台,球场近在眼前)

“Here in London, you are free to love whoever you love and be whoever you truly are.(在伦敦,你可以自由地去爱你爱的人,做真正的自己。”这是骄傲月(为性少数群体发声的时节)时伦敦地铁打出的标语,或许这也是伦敦在球迷身上打下的烙印——在这里,你可以爱你爱的球队,无论它是欧洲之王,还是混迹低级联赛。



东西南北中,伦敦各不同

让我们回到伦敦这座城市本身,英国球迷有着极其鲜明的社区化特征,这就让“超级城市”伦敦孕育出数支特点分明的球队。

在17世纪中叶,伦敦只有50万人口,工业革命之后,这个数字逐渐升至200万以上。到了维多利亚女王在位的“日不落时代”,依托商业贸易和殖民扩张,伦敦人口急剧膨胀,直到1925年才被纽约从“世界人口之最”的宝座上拉下来。20世纪至今,在全球化浪潮之下,伦敦地区常驻人口长期在千万以上。



(1789年的伦敦街景)


人们印象中的伦敦,是泰晤士河上横跨的伦敦塔桥,是金融城伫立的“小黄瓜”,是铁轨穿梭而过的狗岛,是圣保罗教堂和威斯敏斯特讲述的文明,是大本钟下影响世界发展进程的决议……而行政区划上的伦敦,远比所谓的市区要大的多。泰晤士河将伦敦分隔为北伦敦和南伦敦,距离市中心的远近又将伦敦分为内伦敦和外伦敦。

目前,1572平方公里的伦敦地区共被分为伦敦城和32个自治市,伦敦城外的12个市被视为内伦敦,其余20个市则是相当于城市近郊的外伦敦。因此,伦敦的界定可大可小,追根溯源的伦敦就是金融城区域的伦敦城,狭义的市区是内伦敦,而涉及整个都会区范围,就要引入大伦敦甚至卫星城的概念。



在此基础上,大伦敦都会区又可划分为伦敦城、西伦敦、东伦敦、南伦敦和北伦敦几个区域。伦敦城是金融资本和贸易中心,西伦敦是英国王宫、首相官邸、议会和政府各部所在地,东伦敦是工业区和工人住宅区,南伦敦是工商业和住宅混合区,而北伦敦则是充满艺术感的朋克文化发源地。



有着如此多的区划,依托社区球迷文化的足球俱乐部当然遍地都是。2021/22赛季,大伦敦地区共有17支俱乐部征战英格兰各级别职业联赛,其中英超球队就有6支,足球联赛系统(英冠至英乙)的7支,足协联赛系统(全国联赛和地区联赛)的4支。遍布东西南北,可谓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伦敦球在各级联赛的分布图)


单论英超联赛,西伦敦的代表无疑是伦敦的“欧冠之光”切尔西。蓝军位处伦敦最富裕的西区,但斯坦福桥却并不在肯辛顿-切尔西区,而是在毗邻的富勒姆区。2003年俄罗斯富豪阿布入主之后,切尔西从“普通劲旅”一跃成为顶级豪门,拿到了伦敦迄今为止仅有的两个欧冠冠军。



在切尔西崛起之前,阿森纳才是这片土地上逐鹿王者的豪门,然而如今位处北伦敦的枪手,1886年却是在南伦敦的皇家兵工厂建立的。因为历史因缘,阿森纳迁往北伦敦,和“本地户”热刺结下了梁子,北伦敦德比由此成为英格兰最火爆的德比。当然,从地理位置上看,阿森纳更加靠近市区,如果你乘坐火车前往国王十字车站,还能一睹酋长球场的风貌。



相比西伦敦和北伦敦的豪门,东伦敦的西汉姆联显得存在感较低,不过近些年搬入伦敦碗之后大有崛起之势。铁锤帮前些年里因“劫富济贫”闻名,上赛季又借着林皇火了一把,这支球队的前身是泰晤士河钢厂队,两个锤子就是工人阶级最形象的代表,因此球迷时常高喊“up the hammer”,这样背景的西汉姆联,倒是十分符合东伦敦的传统特征。



将目光移向南边,水晶宫是另一支“长期陪跑”的俱乐部,但在顶级球队稀少的南伦敦,他们还是“制霸”般的存在。从伦敦市中心出发,前往塞尔赫斯特公园球场需要超过一个小时,水晶宫的球迷大多还是以伦敦南部的群众为主。中国足球的早期留洋派中,范志毅就曾效力过水晶宫。



1947年之后首度征战顶级联赛的布伦特福德,便是外伦敦地区的英超代表,这支联赛爆冷击败阿森纳的升班马,位处伦敦近郊较为发达的豪恩斯洛区。小蜜蜂的主场只能容纳17250名球迷,但这无碍社区群众们的狂热。位处M4高速沿线、拥有天空体育总部的这片土地,号称英格兰的硅谷,原本无需靠足球去证明什么。



而在大伦敦的辐射区域,沃特福德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从行政区划上看,大黄蜂属于赫特福德郡,但距离伦敦仅15英里(24公里),因此吸纳了大伦敦西北方的不少球迷。这种微妙的联系,让沃特福德和伦敦诸强的“大伦敦德比”总是激情满满,成为伦敦足球的又一风景线。



由此可见,伦敦的足球俱乐部都有各自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文化,也吸纳的不同的死忠,别样的情怀。足球是生活的一面镜子,球场上的敌人在球场下往往惺惺相惜。每当笼罩的薄雾散去,伦敦依然宠辱不惊地矗立在那片土地上,用恬静的目光注视着流淌而过的泰晤士河。而通过这座城市,你能看到许多沉淀下来的美好。足球,本该如此。



(伦敦球迷地域划分,众球队“各占山头”)

结语:何为热爱?

切尔西的铁血弥漫,讲述崛起的美妙诗篇。

阿森纳的华丽艺术,漫漫时光中不曾褪色。

热刺等待着冠军,在黯然失意后重新爬起。

西汉姆联带着坚韧,高举起铁锤砸向豪强。

水晶宫历经挣扎,鹰眼中的雄心始终倔强。

布伦特福德带着骄傲,向世人证明着自己。

……

伦敦为什么那么多足球俱乐部?因为广阔的土地和大城市的依托。伦敦为什么那么多足球俱乐部?因为深入民众的那份热爱。正如伦敦这座城市很难读懂,伦敦足球也有别样韵味。足球想要发展,从来离不开那抹赤诚的热爱,与管理者有关,与球员有关,更与每一个球迷有关。而这,不正是我们的足球,该去思考的话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