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第一。今天,江苏调查组公布调查报告,对丰县铁链女事件做了详尽解释。沸沸扬扬了一个多月,这个可怜女人的身世,终于差不多水落石出了。总的来说,她的经历比之前官方公布的更悲惨,但没有很多网友猜测的那么可怕。最近每天都有读者问我,铁链女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可以做一个全面的复盘了。她是谁?怎么被发现的?为何引起这样强烈的反应?人们到底在愤怒和恐惧什么?今天我来试着说清楚。

01惊人发现

事件要从丰县的一次献爱心活动说起。因为铁链女的丈夫董志民家里很穷——有8旬老母,残疾弟弟,八个孩子。所以2021年12月5日,志愿者们跑到他家献爱心,



谁也不会想到,这则小到不能再小的新闻,后来竟然引起了那么剧烈的连锁反应。这篇报道,最初被当地的一些抖音博主看到了,他们也纷纷跑到董志民家里献爱心(同时也蹭点流量)。博主们把董志民塑造成了一个“乐观豁达的慈祥奶爸”,记录着他家里的日常。



流量居然还不错。以至于后来董志民自己都开了一个抖音号,并且很快吸引到了六万多粉丝。



为什么有八个孩子?董志民说,他到 34 岁都没有媳妇,一直被村里人瞧不起,所以有媳妇后,就一个接一个地生。



有人问他,你愿意把小孩给别人收养吗?他回答得很坚定:不愿意,既然小孩奔咱来了,不能不养他。“俺的小孩,一个都没打掉。”他骄傲地说。八个孩子,七儿一女。女儿叫银凤。七个儿子的名字都很奇特:香港、航天、金山、银山、银行、国库、国际。他解释:“金山、银山都入银行,银行得入国库啊,国库要装不了了,弄国际上去了。”——想得可真美啊。董志民有次说,“孩子妈妈在我家,是第一大功臣”。那么这个大功臣在哪儿呢?谁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一位抖音博主在直播时,看到董志民家的院子里,有个很破的小屋。他本以为是狗窝。试探着走过去,发现里面竟然生活着一个女人!寒冬腊月,她衣衫单薄,床上一条薄被,桌上一碗凉粥,颈上还锁着一条铁链!



她牙齿掉了大半,精神涣散,口齿不清,问话也不会回答。



博主和网友都被惊到了。这简直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啊!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被拴在这里?人们开始愤怒地追问真相。

02四份通报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各种各样的猜测开始满天飞。怀疑她是被拐卖的。怀疑她是失踪的四川女孩李莹。有人说她本来正常,是被逼疯的。有人说她的牙齿是因为“发生关系时咬人”,被人掰掉的。……众说纷纭中,群情激愤下,丰县官方出场了。1月28日,他们发了第一份通报,简单地表示:第一,女人不是被拐卖的。第二,因为她有精神病,会打人,所以用铁链拴起来。



这份敷衍了事的通告,让网友们十分不满。

第一,不存在拐卖,那她到底是谁家女儿?第二,有精神病,就可以被拴在冰冷破屋里做生育机器?丰县通告没过关,被激愤的网友们打回重发。两天后,也是在虎年除夕的前一天,丰县又发出第二份通报。核心信息跟上次差不多,只是讲得更详细:



网友们依然不买账。因为不但没有说清楚铁链女身世,也没说明有没有拐卖、强奸、虐待、官方渎职等行为。整个春节期间,这件事一直被热议。很多网友、记者还直接跑到丰县去调查。在人们不依不饶的持续质疑下,大年初七,徐州市上场,发出了第三份通报,认定铁链女是云南人,叫小花梅。



这份通报依然饱受争议。因为各种疑团还是没解开啊。一个女人,生活在那样糟糕的处境下,这明显非常不对。但三份通报里,居然没有一个坏人,只是坏了一口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天后,徐州市给出了第四份通报。这一次,终于承认了存在拐卖行为,却没有提及公职人员的渎职。铁链女从改名字到登记户口,从领结婚证到生八个孩子……没有人要受点处罚吗?人们还是疑虑重重。



03愈演愈烈

此时,当地有关方面的公信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越来越多信息在网上出现,网友们也开启了推理模式。有人曝出铁链女的结婚照,认为上面的女人,跟铁链女长得不像,很可能不是她本人。



人们怀疑,结婚证上的女人才叫杨庆侠,而她后来不知去向,铁链女被董志民弄来,继续用杨庆侠的身份做他媳妇。还有人爆料,说丰县拐卖妇女现象特别普遍,远不止一个铁链女。事情愈演愈烈,甚至产生了国际影响。有些外媒开始拿铁链女事件大做文章。



发展到这一步,丰县已经无能为力。2月17日,重磅消息传来:江苏省成立调查组,决心彻查此事。人们非常期待。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今天,结果终于来了。江苏调查组公布了六千多字的详细报告和处理结果。铁链女的来龙去脉,基本清楚了。



04真相

具体的调查过程很复杂,简单说,情况是这样的:铁链女的确叫小花梅,生于1977年,云南人。1995年,17岁的她嫁到云南省保山市,那时身体、精神都正常。这桩婚姻大概很不好,两年后,她离了婚,回到了娘家的村里。那时起,她精神就出了问题,言语行为异常。一年后(1998年),家乡的桑姓女人以“治病、嫁人”的名义,把她带了出来。从此,21岁的小花梅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工具。

起初,桑某以5000元的价格,把她卖给了江苏的一个男人。

她和那个男人生活三四个月后,跑掉了。

之后不知怎么,她流落到了河南夏邑。

一对夫妇发现了她,收留一个月后,又卖给了附近工地的两个民工。

这两个民工都是丰县人,很快把小花梅带到丰县,卖给了董志民的父亲。

可怜的小花梅,就这样像动物一样,被三次倒卖,最后成了董志民的媳妇,直到今天。

刚到丰县时,她状况尚好,能和人交流,生活能自理,甚至可以接送大儿子上学。

1999年生完大儿子后,她采取了节育措施。

但大概十年后,节育措施失效了,所以她在34岁到43岁这十年,又生了七个孩子。

她的牙齿脱落,是因为严重的牙周病。

之所以和结婚证上的样貌变化很大,也跟牙齿脱落有关,而且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

最近这五年,小花梅的精神分裂症开始加重,所以董志民开始用铁链锁住她。

如果不是偶然被一个抖音博主发现,她还不知要被这铁链锁多少年。

现在,董志民已经因为虐待罪被逮捕,其他罪行也在调查,相信法律不会轻饶他。

而丰县官方,更是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县委书记被撤职,县长被责令辞职。

宣传部长、副县长等多位领导被处罚。

有三位还被纪检机关采取留置措施,估计是要进监狱。



曾经锁在小花梅脖颈上的铁链,套在了渎职的官员和虐待她的男人身上。现在,徐州正在“梳网清格”,严厉整治侵害妇女儿童权益问题,一旦发现,坚决查处。



而掀起这场地震的小花梅,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大儿子在身边陪护。据说她很依恋儿子,他一离开,她就情绪激动。这个悲苦的女人,也许永远无法知道自己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又有多少人为了她的幸福和自由而努力。她也不必知道。只要我们能看到她解开锁链,只要那铁链不再锁到下一个女人身上,就好。



05反思

小花梅事件,可能到此就要写下句号了。但我们的反思和警醒应该刚刚开始。太多问题,需要好好思考。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世上的每个人都是鲜活的、有情感的,都不该沦为物品或工具。

希望相关制度更加完善,严惩拐卖行为,更不要因为一个人是精神病人,就可以随便买卖,随便留下来做媳妇。希望更多公职人员引以为戒,不要平日里玩忽职守,出了事就瞒天过海。牢记这次教训,要知道当你对别人的铁链视而不见时,那铁链可能某天就会锁在你身上。

愿小花梅的悲剧不再发生。


全民关切小花梅,也是在维护所有人的权利


江苏省委省政府调查组关于“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于2月23日公布,调查组查明被锁的八孩母亲就是云南的“小花梅”,查清了小花梅之前被一再拐卖的犯罪链条,一长串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已经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此前报道)


同时,丰县县委书记娄海被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政务撤职处分;丰县县委副书记、县长郑春伟被免去党内职务,责令辞去县长职务,共计6名公职人员受到严厉问责。


“丰县八孩母亲”事件在舆论场上炎烧近一个月时间,背后是无数人对真相的渴求,是对一位母亲悲惨境遇的感同身受,是对拐卖这种古老犯罪的切齿痛恨。2月17日,江苏省委和省政府成立调查组,进行全面深入调查核查,被公众寄予了“以看得见的方式抵达真相”的期待。


据通报,调查组共走访群众4600余人次、调阅档案材料1000余份,并且动用了DNA检验比对等技术手段。江苏省调查组查明,综合DNA检验比对、查阅小花梅云南户籍底册和调查走访,认定杨某侠即小花梅;经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的鉴定,再次排除杨某侠与公众热议的李莹是同一人。针对公众关心的结婚证上的信息矛盾问题,调查组查明,是欢口镇民政办工作人员在按董某民自报的信息违规办理结婚登记。


要相信真相的力量,法治的力量,以及公众目光的力量。本案也从调查阶段进入刑事诉讼阶段。


从丰县最早的情况通报开始,第一份、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直到这次江苏省委和省政府成立调查组,真相被一步步发掘,阳光一丝一缕地开始照向幽黑的土坯房,那些躲在铁锁背后的“坏人”被一个个找出、被追究责任,包括丰县县委书记、县长以降的6名公职人员受到包括撤职在内的严厉问责。


在江苏省的调查报告中,我们看到小花梅的悲惨境遇,在经历云南的第一次婚姻之后出现“行为异常”,之后被桑某妞、时某忠拐卖至徐某东处,不久小花梅走失,被谭某庆、李某玲收留之后,被再次转卖给霍某渠、霍某得,两人又将其转卖给刘某柱,刘某柱再将其转卖给董某民之父董某更!一卖,再卖,三卖,虽然罪恶发生在20多年前,人们仍然痛惜于小花梅的遭遇,愤恨于人贩子的惨无人道。


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从桑某妞到董某民这一长串伤害过小花梅的人,目前都已经被公安机关立案,并采取了刑事强制措施,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法律的严惩。天不容奸,法不藏奸!


还要看到,从最早通报里的“收留”到这次彻底查清她被一再拐卖的凄惨身世,是无数网友的参与、追问、质疑,推动了案情向纵深发展,推动真相浮出水面。大家一起为小花梅讨回了真相,讨回了公道。


虽然,小花梅被拐卖案件发生在20多年前,但这种罪恶不是“过去完成式”,她脖子上的锁链就在上个月还闪烁着狰狞的寒光,对她的伤害在过去20年里一直保持着“现在进行式”。对于小花梅的全民关切,也是在维护所有人当下的权利,是以事件推动人民至上原则的落实。


小花梅事件不是雷霆打拐的终点,而应该是新起点。对个案背后的“现象问题”必须保持高压,惩奸治顽,刮骨疗毒,彻底铲除拐卖妇女儿童犯罪的罪恶土壤;同时立法机关还需积极回应社会提高量刑标准、买卖同罪的呼声,对历史积案进一步倒查,以正义慰藉民心。不是我们在帮助小花梅,是小花梅帮助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