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车厢里典型的无家可归者,他们都随身带着很多家当。摄:Immanuel
2022年2月21日一早,家住皇后区雷哥公园的邓晓鹏像往常一样,抓起一只口红大小的辣椒水喷剂揣进外套的口袋里,戴上口罩和帽子去赶地铁。他日常需要从皇后大道63街坐R号线或者M号线,坐四站后换快车F或者E,或者直接坐到河对岸换乘A号线或者1号线,到曼哈顿上城去上班,单程就需要一个多小时。
邓晓鹏已经在纽约工作了十多年,之所以每天这样折腾换线,是不愿意住在治安较差的曼哈顿上城。他所在的单位在去年12月还有一位成员夜里在单位附近的大街上被随机刺杀身亡。
在那之前,邓晓鹏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辣椒水上下班的习惯,在时不时有人被推下站台的地铁站里,他总是靠着墙站着,如果看到有疑似精神不太正常的无家可归者靠近,他就立马起身换个地方。2月13日曼哈顿中国城又发生一起血案后,邓晓鹏在亚马逊上又加购了一批便携的辣椒水。
“地铁里面的无家可归者真的太多了,”邓晓鹏告诉纽约华人资讯网记者:“他们也很可怜,但其中一些人也很可恨。他们会在上下班高峰的时候一个人霸占着一排座位睡觉,满身臭气熏走一截车厢的乘客;他们会在列车行进途中拉开门在两截车厢之间的接驳处大小便;他们可能突然袭击乘客,或者暴力欺负其他更弱小的无家可归者。”
邓晓鹏说:“现在市长终于表态要下决心解决这个问题了,我们姑且看看他能不能做到。”
“地铁里和地铁站里今天看起来是干净了许多,很多常见的在固定地方安营扎寨的流浪汉和他们的大包小包都不见了。”邓晓鹏说。
地铁走廊里一名流浪汉和他的地铺都被清理走了,只剩下“床板”。
“血腥周末”后的“清净周一”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被称为纽约市的“血腥周末”,从周六到周一(2月21日)凌晨,至少有7名乘客在地铁里遭遇暴力袭击。
而就在上周五,市长亚当斯(Eric Adams)刚刚在富顿街地铁站(Fulton Street)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他将立即整治地铁秩序,清理不当行为,保障乘客安全出行的计划
亚当斯说:“我们的系统失灵已久了,大家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但我不是一个失灵的市长,我不会假装没看到这些问题的存在。”他宣布将对地铁里那些不拿地铁当作交通工具,却“将地铁视为自己家”的行为进行“零容忍”的清理。
他部署了1000名警察,要求他们从周一开始进入地铁执行“地毯式”清理专项行动,对站台上或者车厢里“横躺在多个座位上睡觉”“表现出攻击倾向”和“破坏环境卫生”等行为进行干涉,不再允许有精神问题的人和无家可归者在地铁站台、过道或者车厢里“安营扎寨”。
“地铁系统是被建造来用于交通的,不是建来给人居家过日子的,我们需要回归常识。地铁里面不能再有抽烟的,不能再有吸毒的,不能再有躺下呼呼大睡的,不能再有搞烧烤的,不能了,已经结束了。刷卡进地铁,乘车,然后到你要到的站下车。”亚当斯说。
他还宣布,将有精神卫生专家参与这个行动小组,和警察一起寻找地铁里可能有精神问题的人,把他们带出地铁,送去接受治疗。而不是要等到又有人被推下地铁后才来采取行动。
而州长霍楚尔(Kathleen Hochul)也参与了亚当斯的行动计划,在这场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将拨款2750万美元用于增加纽约市精神病院的床位;新增900万美元拨款招聘更多专业心理医生和护理人员;每年增加1250美元支持住房计划;以及投入5.77亿美元用于社区精神健康项目和服务等。
周一一大早,1000多名纽约警察进入了地铁系统,尤其是在曼哈顿几个流浪汉扎堆的大站和几条运营线路较长的地铁上。他们拉开地毯式搜索,把在地铁系统里面“居家”的那些人连同他们的铺盖卷和编织袋都一起请出了地面去。地铁工作人员紧随其后清扫了那些地面,这些地方顿时干净敞亮了许多。
纽约华人资讯网记者进入地铁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时分,看到还有不少警察在四处巡逻。
一位地铁工作人员告诉记者,MTA的工作人员和乘客都早已苦不堪言,终于从今天开始集中清理了。清理工作是纽约警察在负责执行,她还没有看到有其他部门的人一起,所以也不知道被清走的这些人会去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只是希望他们能不要再回来了。她说:“这对大家的安全都好,我希望这些人都不要再回来。”
他们只是失去了
让他们感到舒服的“家当”和姿势
在地铁里安家的无家可归者之所以引人注目,往往是因为他们堆积如山的“家当”和横亘一方的姿势,占据了公共空间的同时也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在被警察“请”出地铁后没多久,三名流浪汉又默默回到了168街地铁站1号线的站台。他们孑然一身,没法再带着大包小包,也不敢再躺倒,因为一趟下,就会有地铁工作人员或者乘客告诉警察,警察就又会来请他们出去。他们看起来很疲惫,歪歪扭扭的坐在站台的长椅子上,只占一个人的座位。
过了一会儿,1号线往下城开的列车进站了,在列车隆隆声的掩盖下,其中一个流浪汉站起身来,走到南侧的角落里,躲在一根大柱子后小便。
地铁车厢里也是类似的情况,过了中午时分,很多流浪汉都回来了,只是他们不敢再携带着太多东西,也不敢再躺下,只是坐在一人座上打盹。有的人实在坐不住了,就到地铁走廊与地下商场接驳的位置,一头躺倒在狭窄的门背后休息。因为这里已经算是“地铁系统之外”了。
“你为什么不去庇护所呢?”记者随机问了几个流浪汉。
他们或者没有理睬,或者表现得像是没听懂。只有一个流浪汉说:“我绝对不会再回去庇护所了。如果我要挣扎,我就挣扎,也比在庇护所好。”然而再问他原因,他也没有再解释清楚,只是反复表态坚决不去。
清理行动后的流浪汉,他们还在地铁里,只是失去了自己的大包小包和躺下的“权利”。
“除非他们做了些什么,否则我们也是不能做什么的。”在哥伦布圆环站巡逻的一位警察告诉记者:“他们只有躺下了,或者扰民了,我们才能走过去说:‘嗨,你不能在这里’。”
跟他一起组队巡逻的另一位警察说:“我们今早就开始清理,我俩到现在就清理出去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不过如果他们回来的话,我们也会注意着的。”
“可是你们不是联合行动吗?清理这些人之后后续有什么配套的安置措施跟上吗?”记者问。
两位警察表示他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只是负责干我们应该干的活。”其中一位说。
“如果没有后续的配套措施和手段,这肯定是不能长久的。”2022年2月22日,邓晓鹏又告诉记者他看到的情况:这些流浪汉确实回来了,他们依然在车厢里,站台上,只是他们在努力扮演一个普通乘客,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希望政府能有后续方案跟上,不要成了一波运动式的面子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