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行(ID:jiuxing_neweekly),作者:笺语,编辑:周芷若,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小长假闲来无事,老艺术家又重温起了《舌尖上的中国》。
经典之作常看常新,《舌尖》系列自然也不例外。初刷直奔美食,N刷之后发现,只是镜头无意掠过的风景,也诗意得叫人赏心悦目。
比如“时间的味道”那集,福建沿海种植紫菜的热闹场面出镜,旁白适时响起:“在阳光的折射下,散金碎玉一般闪耀的海面上,影影绰绰的毛竹和棚架之间,游动着船帆与人影。”
如果你是摄影发烧友,仅靠脑补这段文字,大概就能猜测到:如此梦幻的滩涂,只能为霞浦所有。
这个位于福建东北角的县城,虽为旅游界的小透明,却是摄影圈的老网红了。霞,是光影的魔法师;浦,是河流的入海口。当万道霞光的恩赏和近海渔村的惬意叠加,便成就了中国最美的一片滩涂。
如今霞浦,凭借着成熟的摆拍产业,已经成了专业输出大片的视觉工厂。
可当摄影爱好者们把长枪大炮对准霞浦,在一声声快门中,巧妙地抓取气质旖旎如同油画的风景,有多少人惊艳于霞浦的光影,就有多少人失望于现实和图片不符的照骗。
摆拍胜地带来的喧嚣、毁誉参半的评说,多少让霞浦失真。
只有不设预期地走进这块山海合围之地,才知道,比起天光逢时、滤镜拉满的风光大片,三维的霞浦,究竟生动在哪里。
1. 光影徘徊的摆拍胜地
你或许没有到过霞浦,但一定在刷爆网络的诸多美图中领教过霞浦的风情。
广袤的滩涂就像一块画布,退潮的海水画出了虎皮状的纹理,种植海带和紫菜的竹竿以及养殖小海鲜的围堰,则描摹着形如S弯和甲骨文的生动曲线。
近海的日出充当着天然的颜料,在这些线条之上涂抹出梦幻的色彩。云白,海蓝,裸露出水面的滩涂从鹅黄一路过渡到赤红。
不管是远处弯曲别致的港汊、高低起伏的山峦,还是近处相约赶海的身影、随风飘摇的渔网。配上这浓烈斑斓的色泽,统统自动被定格在了画中。
除了油画质感的沿海风光,霞浦还有古榕伞盖撑起的田园牧歌。
在杨家溪,千年古榕遮天蔽日,光影只得从树叶的缝隙中抖落下来。让路过此景的农夫,都拥有了朦胧曼妙的剪影。
花竹的日出、东壁的日落、北岐的虎皮滩涂、牙城的参天榕枫,每年都能吸引多达数百万举起相机的游人来到这座人口不过五十来万的县城。
在专为拍照而生的霞浦,就连出租车司机都能跟你大谈构图技巧和光圈快门的参数。当过于粗粝的原生风光,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出图需求时,放网的渔民、牵牛的农夫、挑担的阿婆,甚至于静默不言的牲畜、配合丁达尔效应的烟雾,都会积极扮演起道具,主动融入布景。
慕名而来的摄友们,从不会被明码标价的摆拍出图整破防。毕竟《舌尖》曾评价霞浦是“人工与自然的合力,演变出万千的视觉景象”。不可否认,正是些许人工雕琢的痕迹,成就了网图中分外迷人的霞浦。
而这些需要角度、时机甚至后期,才能鉴赏到的光影大片之外,背山面海的霞浦,仍保存有最原始的自然之美。
“县境西南有霞浦江,东流入海。又有霞浦山,海中有青、黑、元、黄四屿,日出照映,江水如霞彩。”霞浦一名的由来,已经把风景能打的底气写在了脸上。
这里有融万亩草场、湖泊、海岛于一身,被称为“海上武功山”的大嵛山岛,也有北望浙江雁荡、西眺福建武夷,和前两者并称为闽越三大名山的“海上仙都”太姥山。
东海之滨被地壳运动折断的黄岗岩山体,任由海风剥蚀、水流冲刷。鬼斧神工的自然雕刻,生出了形态各异、任性排列的奇石。它们堆叠成了险要的峰林,藏纳着清幽的洞穴。
配合着升腾的云海,霞浦,成了海上仙都闽东分都。
而在太姥山西南麓,从山中流出的清泉成了环绕杨家溪的清冽溪水。每当秋意渐浓时,溪水两岸的枫林尽染,宛如漂浮在碧水之上的连片绯云。曲径通幽的溪流引来竹排,古朴的村落也就有了武夷山的温润气质。
北宋诗人谢邦彦曾为家乡著诗“十里湾环一浦烟,山奇水秀两鲜妍。”行走于图册之中的霞浦,自古就是看山看水两相宜。
2. 水产自由的海带之乡
坐落于长三角和珠三角的交界点,与台湾隔海相望的霞浦,有着长达486公里的海岸线和近3万平方公里的广袤海域。
在霞浦,不仅能有幸目睹“最美滩涂”的风采,还能吃到全国一绝的海带和紫菜。
七百多亩的滩涂上,插满了单根重达两百斤的毛竹竿。交织成网的竹竿阵,便是霞浦把海带和紫菜之乡统统收入囊中的底气。
霞浦种植紫菜的历史几乎可以追溯至元代。如今海域面积仅占福建总海域面积不到四分之一的霞浦,坐拥远离城市污染的天然水质,成了全国最大的紫菜种植基地,供应的紫菜量占到了全国总量的三分之二。
潮水的频繁涨退,使得海洋藻类既能获取海水中的营养物质,又能充分暴露在阳光下,合成营养。于是,占据天时地利的霞浦,不仅是紫菜生长的乐土,也同样孕育了肉厚多汁的海带。
每年五六月左右,是霞浦人采收海带的季节。种植海带是看天吃饭的活,成熟的海带出水后必须即刻晾晒,遇上阴雨天或是泡在海里太久,都会烂掉。所以每逢晴天,从海中打捞上来的黑色飘带如雨后春笋一般,占领了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田间地头,路边的空地,空闲的滩涂,甚至于隆起的山丘也没有被放过。一条条钢索从山顶一路延伸至山脚,每条钢索上都挂满了等待脱水的海带。
海带的收获期,几乎是霞浦村民们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在第一缕晨光撒下的凌晨四点,村民们就开始张罗着晾晒海带;等到下午六点夕阳散尽,大家又忙活着从海水中捞出新鲜的海带。
霞浦将“靠海吃海”的实力发挥得相当彻底,除了种植海带和紫菜,当地渔民还会出海采摘藤壶。
藤壶是一种以浮游生物为食的节肢动物,常聚集在有海浪冲刷的礁石上。为了获取个头最大肉质肥厚的藤壶,渔民们会赶往距离陆地几十海里的岛礁上,抓住退潮之后、涨潮之前的短短两三个小时进行采摘。
向海求生,异常艰苦。但海洋也以美味和欢乐回馈着勤劳勇敢的霞浦渔民。
闲来无事的休渔期,霞浦人会集合全村的力量举行龙舟赛。水质澄澈的大海和种类繁多的海鱼,也吸引着各地的海钓爱好者来这里感受一人一竿拆盲盒的快乐。
霞浦,从来不会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失望而归。面对来自海洋的惊喜馈赠,当地还流行用墨印鱼拓的方式,制成鳞片清晰的水墨画,为海钓者记忆那些体型巨大或是品种稀有的渔获。
千万别问霞浦人海里藏着多少秘密,因为再资深的渔民都不一定能数得清,只知道在流传的民谚中,这里一年四季都有海产上桌:正月虾蛄,二月沙蛤……章鱼、海鲎、牡蛎、青蟹、鲍鱼会按照时令悉数登场。
每到夜幕降临,霞浦太康路的美食大排档就成了海洋生物的博物馆。码放在冷柜中的七百多种海鲜,吃上半年都不会重样。
除了常见的品种,霞浦还有滩涂特产的弹涂鱼、剑蛏,以及吸附在礁石之上的藤壶等。原料让人大开眼界,吃法也很别致,新鲜上岸的海鲜大咖们,在白灼和清蒸的常规打开方式之外,还解锁了用酒糟醉的生猛做法。
俗话说“八闽海鲜出霞浦”。被霞浦白天的海和深夜的食肆征服过的人,都会相信,这份勤劳和天分勾兑而成的骄傲,会在“海鲜自由,丰俭由君”的水产之乡一直延续。
3. 岁月静好的闽东古城
其实,能让霞浦傲然八闽的长度,除了海岸线,还有历史。
晋太康三年建县,距今已有1700多年,霞浦就这样成为了闽东最老的古城。
不管是星罗棋布的400多座岛屿,还是长达千年的悠长历史,都足以让霞浦这座掩映于涛声与岁月背后的闽东古城自带丝滑的慢镜头。
比起人潮汹涌的摆拍打卡点,花竹村靠海的石头房子、数百座漂浮的网箱和木屋连成的东安鱼排,以及“海上吉普赛人”的传说,是霞浦未被外界叨扰的最好证明。
一千多年前,游耕于沿海的畲族,从潮州凤凰山一路北上,其中部分散迁于宁德霞浦,过起了不问世事的桃源生活。
在距离霞浦县城30公里之外、畲族人世居的半月里,仍能看到畲民“巢居崖处,射猎其业,耕山而食”的传统风俗,以及“织绩木皮、染以果实、好五色衣服”的起居习惯。
而这样安宁平和的霞浦,不只吸引了潮州人,也让无数闽南渔民背井离乡,带着船只和家当,来到最靠近海岸的三沙,以渔为生。
于是,这座闽东古城,开始有了闽南的音调,也有了闽南的味道。
在这里,你能吃到寻遍闽南地界都找不到的闽南糊。移居三沙的闽南人为了一解乡愁,将地瓜粉加水调和,特制了一道“闽南糊”。地瓜粉佐以瘦肉、笋干、香菇以及三沙特产的红虾仁,在锅中翻炒至色泽透明。出锅时,还不忘向这碗汇聚着韭绿虾红的大杂烩上撒上一把花生碎。
这样香味浓郁、口感顺滑的国民美食,会得到食客们“每一口都是山珍海味”的一致好评。因此闽南糊既能在街头的早点铺里占据C位,见证霞浦人的一天从何开始;又能在热闹的喜宴中充当主食,成为关联人生重要时刻的味蕾密码。
随处可见的锅边糊、海蛎煎、鱼丸汤、肉燕鱼片,让霞浦成了味域空间里的另一个闽南。可细品之下,仍能尝到闽东独有的执念,那是在用面线做糊汤时也要多放一点糖的坚持。
如果说闽南小吃透着一股随性亲和的烟火气,那么身在“食文化千古流传”的闽东地区,霞浦自然也不会缺少“重汤重味”的闽东本色。
瞅准虾苗换壳的时节,将软壳的虾苗加盐捣碎,用白酒密封于巨大的陶瓮之中。一个月的自然发酵后,就成了一道鲜掉眉毛的虾苗酱。不管是用做蘸酱,还是蒸鸡蛋、五花肉时的日常调味,都能让人食指大动,是实实在在的碳水杀手。
散落于岸边的贝丘遗址,是霞浦人与海鲜交手已有三四千年的忠实记录者。
不管是虾苗做酱,还是海瓜子去壳熬油用于白灼海鲜时调味,让时间来主宰风味,或许就是与海洋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的霞浦人,最高明的智慧。
参考资料:
当一个县城成为“摆拍胜地”,人物,2021-12-27
鲜味,闽南味,家常味,霞浦的美味,海上来,饕餮行星,2017-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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