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巍。
陈巍拿下了花样滑冰男单冠军,而纵观美国所参加的多届冬奥会,都有亚裔选手出战花滑,并且取得了优异成绩。
为什么亚裔选手会统领美国花滑?究其根本,既有文化的原因,也有经济原因,以及亚裔人群在美国生活和发展的社会原因。
周知方。
40年来,持续不断的榜样力量
“踏上征程,北京我来了。”21岁的周知方在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写道,他对2022年北京冬奥会充满了期待。同样,第6次获得全美花样滑冰锦标赛男单冠军的陈巍也希望能够在北京圆梦。
这是他们的第二届冬奥会,4年前他们在平昌首次踏上奥林匹克赛场。当时,美国花滑代表团内有14名运动员,7名都是亚洲面孔,分别是陈巍、周知方、陈楷雯、麦迪逊·查克、长洲未来和冰舞选手涩谷兄妹。
这些亚裔选手的出现并非孤立现象,而是一代又一代传承的结果。每一位选手都是看着前一辈选手的比赛,被他们所激发、激励,然后沿着偶像的道路继续前进。
19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身高只有1米52、体重42公斤的陈婷婷代表美国出战女子花滑。小姑娘当时只有17岁,来自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迪戈花样滑冰俱乐部。最终,她获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让无数华裔和亚裔选手看到了自己在美国从事体育运动的方向和希望。
出生于1971年的克里斯蒂·山口就以陈婷婷为榜样。她也来自于加利福尼亚州,在1992年阿尔贝维尔冬季奥运会上获得女子单人滑金牌,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亚裔奥会金牌得主。
关颖珊。
几年之后,接力棒传到了1980年出生的关颖珊手中。这位祖籍广东的姑娘出生于加利福尼亚州的托兰斯,曾经9次获得美国花滑锦标赛及5次世界花滑锦标赛的冠军,还有2枚冬奥会奖牌。
在十几年的职业生涯里,她始终保持着非常高的竞争力,兼具稳定和艺术表现力,是美国史上最出色的花滑选手。
自克里斯蒂·山口之后,每届冬奥会上都至少会有一名亚裔花滑选手代表美国参赛。而在华裔选手方面,由于美国和加拿大几代出色选手都姓陈,中国冰迷们还给他们分别取了相应的绰号:
陈婷婷是“陈家大姐”,第一位登顶世锦赛男单冠军的加拿大选手陈伟群是“陈家大哥”,在2022北京冬奥会上登场亮相的陈巍和陈楷雯分别是“陈三弟”和“陈小妹”。
而且,这些绰号不只是被冰迷们说说而已,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真的会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陈巍就表示比自己年长8岁的陈伟群就像哥哥一样鼓励着自己。他们曾经在同一块冰场训练过,当他在平昌冬奥会发挥不佳而情绪低落时,陈伟群也及时地为他加油打气。
陈楷雯。
拥有财力基础,支持孩子完成梦想
上一代的亚裔高水平选手为下一代的选手指明了行进的方向,年轻人们沿着这条被照亮的路,走得越来越远,人数也越来越多。
“我们正看到,在美国我们的运动正在更加多样化地崛起。”“二代偶像”克里斯蒂·山口表示,“这是令人欣喜的场面。”
不过,这并不是一条宽阔的大路,而是一条艰险无比的独木桥。因为练习花滑在欧美是一件非常耗钱、耗时间而且又有风险的事情,只有一小部分家庭有足够的财力、精力和勇气去支撑起孩子们的梦想。
纵观过去40年花滑在美加的发展,我们会发现,那些滑出成绩的大部分都是“移民二代”——他们的父母是拓荒的一代,通过自己的打拼已经在新的国家基本站稳脚跟,然后像传统的中国父母一样想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包括文化、艺术以及体育上的。
陈伟群。
陈巍和周知方从小就在不放弃学业的基础上,芭蕾、钢琴、舞蹈、游泳、网球等多个项目齐头并进,最终才选择了花滑作为主修的“功课”。
不过,即便是他们这样已经迈入中产阶级家庭的行列,钱依然是让他们头疼的大问题。因为在美国,一个小小的冰童如果想要投入名师门下,常常需要花费3万美元的教练费。
而装备费、场地租用费、比赛差旅费、往返于住地和训练场地之间的交通费用也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加起来一年需要8万-10万美元。
为了节省费用,周知方和他的妈妈经常凌晨4点起来,驱车5小时赶往训练地。然后妈妈在现场等他,傍晚再开回家。
陈巍也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只够负担自己每周或每两周一次的教练费用,每次上课时妈妈就在一边认真地做笔记,以确保他下次去可以表现得更好,教练不用把太多时间用在复盘上。
长洲未来。
欧美传统,更倾向对抗性运动
偶像的力量、相对殷实的家境、坚韧不拔的品质以及愿意为子女倾情奉献的精神,还有亚裔选手本身所具有的超强职业道德、毅力、决心和专注,使得他们在这个小众的项目里精英辈出。
尽管只占美国总人口的5-6%,但在男女单人滑项目中却有超过40%的顶尖美国运动员都是亚裔。
除了上述原因,还有客观条件的存在——传统的欧美人群的概念里,他们更喜欢具有对抗性的集体类的体育项目。无论是小朋友还是家长,都更希望他们能够在这些项目中有所建树,或者至少从这些项目中交到朋友,培养集体主义精神。
在美国,最受欢迎的是橄榄球(NFL)、冰球(NHL)、篮球(NBA)以及后来因为国际顶级球星大卫·贝克汉姆等人不断流入而备受关注的足球联赛。
上述项目的高对抗性、高集体性、高商业化,让作为少数裔的亚裔很难涉足。因为相对于其他族裔,亚裔在身材上相对没有那么高大,在成长过程中圈子相对较小,也没有足够的俱乐部、赞助商来对他们进行扶持。
林书豪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能够在美国顶级体育联盟内打球并且有出色表现的亚裔美国人,但在这一过程中他也体会到了各种各样的艰难,在不同球队之间辗转。
除他之外,还没有太多的亚裔选手在橄榄球、冰球、篮球中崭露头角。作为亚裔,想要从这样的夹缝中闯出一条体育之路,就只能独辟蹊径——花滑就提供了这样一条路。
人才不断涌入这一项目,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产生质变,顶级选手接连出现——这些选手又给了后来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们以希望,最终才出现了最近40年美国花滑代表队满目皆是东亚面孔的现象。
尽管从人数、参与度和大赛成绩这些方面看上去像是美国花滑被亚裔“统治”,实际上这既是一种主动选择,又有一种被动中的无奈。
美媒热议亚裔统治美国花滑 陈巍冬奥破纪录夺冠
观看上个月的全美锦标赛时,1985年的花样滑冰全美冠军陈婷婷不由感慨时代变化。问鼎全国冠军时,陈婷婷是一名18岁的乐天少女,但这不妨碍她敏锐觉察到,自己之前的冠军都与她不同,那个年代里,冰场上还鲜有亚裔面孔。
而在2022年的美国锦标赛上,亚裔面孔覆盖单人滑、双人滑以及冰舞,他们的名字遍布成年组与青少年组参赛名单。周末美国花滑队公布冬奥名单,6名单项选手有4人为华裔:陈楷雯、陈巍、刘美贤和周知方(后两者相继因感染新冠退赛)。另有冰舞选手麦迪逊·乔克,其父为夏威夷华裔。陈婷婷惊叹:“这么多亚裔。这太令人兴奋了。”
2018年1月3日,当年度全美锦标赛在加利福尼亚圣何塞举行,冰迷们为长洲未来的精湛演绎献上掌声。长洲未来曾代表美国队征战2010年和2018年冬奥会,她的父母依靠经营日料店艰难地为她筹集训练和比赛经费。在美国这片亚洲人并不常与体育运动联系起来的土地,花滑显然正在成为亚洲面孔的主场,亚裔在美国人口中占比仅为7%,但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的各个级别花滑冰场和比赛中,亚裔比例显然远远高于这一数字。
《纽约时报》评价道,亚裔逐渐地改变了一项运动。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美国花滑还是白人的天下。亚裔的兴起为比赛引入了亚洲音乐文化,强化了他们掌控这项运动的上升通道,并在反亚裔种族主义者的暴行所导致的焦虑氛围、社交媒体宣扬仇恨所导向的危险方向中,坚定表达自己的根源血统。
美国男单一哥陈巍表示:“我认为代表性真的很重要,”他参加2018年平昌冬奥时,当时美国队的14名花滑运动员中,有7名为亚裔美国人,“因此,持续在电视中看到与你相同的面孔做着非常酷的事情,在我看来,对一个小孩来说仍然非常有用。”
2018年平昌冬奥,美国花滑队中的亚裔运动员
这一现象背后的系列驱动因素中,几乎每一个美国亚裔花滑运动员都曾受到过一名早期先驱者的激励。陈婷婷被小她4岁的克丽斯蒂·山口视为偶像,山口花滑生涯冠军无数,并入选了美国奥运名人堂,但在她还是一名小女孩时, 只要陈婷婷来到湾区比赛,山口每场必看,并惊叹于她的技术,还曾索要过签名,“我一直都很尊敬她。这其中绝对有血脉因素,那种内在的联系,因为她是亚裔。”
现年16岁的天才少女刘美贤已经两度夺得全美冠军,而她的花滑之路起源于父亲对传奇选手关颖珊的喜爱。关颖珊被一代华裔移民视作花滑英雄,她在1998年长野冬奥斩获银牌,极大地提高了华裔民众的社会形象与地位。
克里斯蒂·山口和关颖珊的成功,将美国花滑热推向顶峰,恰逢此时,全美各地大幅度增设冰场,为这股热潮创造了场地条件。陈婷婷、山口和关颖珊都在加利福尼亚长大,该州拥有大量亚裔人口,至今仍是花滑运动重心地,后来的陈楷雯、乔克、刘美贤和周知方均生于加州。
关颖珊在2005年于加州阿蒂西亚开设了自己的冰场,迅速吸引了此地的亚洲家庭。而现在在南加州执教的陈婷婷透露,她的学生40%是亚洲人。代表中国队出战花滑团体赛和女单的朱易同样生于加利福尼亚。
有人说亚裔制霸美国花滑是因为他们身材较小、或者是父母要求严格,比如知名的“虎妈”形象,这些观点甚至被部分亚裔所认同。但专家直斥这是刻板印象。加州州立大学富勒特分校的体育社会学讲师克里斯蒂娜·陈表示:“每个人种都有在花滑运动中取得成功的身体条件。亚裔的出彩是文化接受、社会压力或机遇、结构性力量和机构共同作用的结果。”
当然,至于为何亚裔在花滑运动上成为主流,而非美国其他族裔,有一个无法否认的现实因素:从事花滑的费用较为昂贵,东亚人则是美国家庭平均收入最高的移民群体。
长久以来,亚裔一直为自己在美国流行文化中缺乏代表形象而苦恼。因此,对于从事花滑的群体来说,看到拥有与自己相同元素的顶级运动员可能是一种振奋人心的体验。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亚裔花滑选手也更加乐于公开表达自己的血脉。2018年冬奥会,陈巍身着“婚纱女王”王薇薇设计的考斯滕参赛,配乐则来自芭蕾舞大师李存信的传记电影《最后一个舞者》。陈楷雯则将自己的民族舞经历融入表演,并甫以折扇等小道具,她本赛季的短节目配乐则是《梁祝》。身份认同的困扰并没有出现在这位22岁的女单选手身上,“我认为我的种族和文化背景对我个人来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滑冰方面同样如此。这是激励我的因素,它确实让我为我是谁和我已经成为的样子而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