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闫俊文、孔月昕、曹杨、张琳、谢中秀、邓双琳,编辑:谢中秀,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今年春节,从“搞钱之都”、“人人都想搞钱”的深圳返回家乡的玲玲发现,在乡村,竟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致富密码。


“听我妈说,家门口那家卖早餐的小店,一年能有10多万元的收入,比我在深圳打工的收入还高。”玲玲感慨道,“还有葡萄种植园、草莓采摘园,都是年入十几万元、二十万元。听完我都震惊了。”


乡村的收入曾经远不如城市。根据国家统计局2022年1月17日发布数据,2021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5128元,其中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7412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8931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农村的2.5倍。


以往也有声音表示,老老实实在农村种地,一年也就几千元收入,养不起自己也养不起家,所以多数农村居民选择外出打工。


越低级别的地方收入水平也越低,这是现实。比如玲玲就了解到,家乡工资水平不高,“有位表姐在母婴店当店员,工资是1800元,如果业绩完成得好,会有几百元的奖金。另外一个在房地产企业工作的朋友工资会高一点,但也只有3000多元。”


不过随着思维的改变和乡村的发展,一些新的致富方式也在农村涌现。比如做起电商、视频博主的农村年轻人越来越多,一些年轻人也回流到了乡村。燃财经曾经写过的三农博主小波,就是从广东的工厂返回到贵州农村,当起了“三农”博主,现在“卖土特产每个月销售额能有五六万元。”


农村也有不少鲜为人知的致富密码,虽然其中多与农业有关。比如玲玲知道的葡萄种植园、草莓采摘园。


CCTV-农业农村频道的《致富经》是深受观众喜爱的一档节目,从2001年首播以来,已经播出了20余载,这档节目介绍了养蝎子、养蚯蚓、种蘑菇等各种乡村致富方式。在最近一期《“芋”见财富》的主人公说,他们种芋头,年入千万元不成问题。


资料显示,在开播后,《致富经》平均每天能接到300个左右的观众咨询电话,每天能收到几十到上百封的观众来信。还有人表示,跟着《致富经》搞种殖,一年赚了30多万元。


如今除了农业之外,农村也在出现更多业态,比如电商、短视频自媒体等。


城乡发展不平衡、人口外流等“三农问题”一直是中央关注的重点。而解决这些问题的重点,在于乡村的发展。如今这些问题的解决已经初现苗头,因为愿意回到乡村的农村居民增多了。根据《202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20年,全国农民工总量28560万人,比2019年下降1.8%。其中,外出农民工16959万人,下降2.7%;本地农民工11601万人,下降0.4%。


今年春节返乡,燃财经也跟全国各地的、在农村靠各种方式发家致富的朋友聊了聊,他们之中,有的在东北养大鹅,年入十几万元;有的在华北养鸵鸟,赚了六七十万元、盖起了小别墅;还有的在华中卖元宵,买下了县城一套房……


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曾说,农民不愿意去城市当工人,因为他们在城市攒一笔钱,有了原始积累,就会回到农村做小买卖,当创业者。农村不只有农业,农村是百业集散地。


我在农村做大席菜


杨 增丨32岁 山东菏泽某农村大厨


我是1989年生人,现在30多岁,算年轻的。同一辈的人有的开卡车、开铲车;有的外出打工,比如去工地或者干理发。


我不会其他手艺,只会做菜、炒菜,所以就在村里做大席菜。我从15岁就开始做,做了十几快二十年了,也算村里的老师傅了。不过相较于老一辈做大席的人,我喜欢做大席的时候梳个中分,要油光锃亮的,让主家看到喜庆,有精神气。


做大席菜其实很有讲究,其他的不说,性价比一定要比饭店高出很多,让农村人感觉到实惠。


不过在农村做大席菜,赚得不多,因为农村吃饭讲究实惠,所以我们做菜也比较实在。比如我们200元的大席,10个菜加两汤,就有香葱拌牛肉、红烧大肘子、烧柴鸡、红烧大鲤鱼、四喜丸子、红烧肉、水煮肉片等菜,所以我们往往也就赚个材料钱。


一场婚宴宴席下来,可能一场就七八十桌,一百多号人吃。套餐有:200元10个菜2个汤的;260元12个菜8个碗的;400元16个菜4个汤的;500元20个菜2个汤的。500元的套餐,放在酒店,1000元打不住,但我们也就赚个200多元。


赚钱主要靠拿到价格比较低的食材。我们进菜和肉也是菜市场采购,因为量大,所以能拿到最优惠的价格,干了这么多年,也有了自己的合作伙伴,从固定渠道进货,所以能拿到差价。农村做大席,就是你看着合适,我也觉得合适,就可以开做,没有那么多讲究。


所有的大席菜都是现场制作,主家也喜欢,看着敞亮,也不用房租或者场地费,有的时候,主家和来的亲戚朋友也喜欢到后厨帮忙,因为按照规矩,先帮忙后吃席。


做每一样菜都是有讲究的,前后顺序不能乱,比如先炖肘子,再炖烧鸡,再炖鱼,然后再做过油的菜,再然后做凉菜。一道菜,一出锅,就马上上桌。


一般春节是农村大席的“旺季”,很多婚礼喜宴、过寿都会安排在春节。我们也会比较忙,有时候一天要做3场大席,有时候连做两场。像今天(初四,2月4日),我还在喜宴大席上。


但喜事儿总不是天天都有,所以有时候也一天都没活儿,尤其是平时、不年不节的时候。这活儿也累,一天要赶3场大席的时候,晚上都不睡觉,一般第一天早晨四点半要起来,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两点。


总的下来,大概一年最低要出500场席。比起北上广大城市,赚钱肯定是不如的,就像我说过的,一场大席下来,可能就赚200元。但我这在山东菏泽,还是农村,一个月有3000元收入就过得很不错了。我这一年带干不干的,也有十几万元,还是很不错的。


卖元宵,给我带来满足感


伍记 | 40岁+ 湖南省平江县某城郊


从我爸那辈开始,我们家就在卖元宵了,做到现在差不多快20年了。我也一直没外出打工,在家帮着我父亲,做着卖元宵的生意。


刚开始我都是辅助,做一些准备工作,或者偶尔出摊、去卖元宵。这几年,老人家年龄越来越大,体力也明显跟不上了。于是前几年,我正式从父亲手里接过了做元宵的大旗。


做元宵赚的都是辛苦钱。我们一直坚持古法撞元宵的制作方法,基本每天凌晨三点就开始起来忙活了,将不同口味的方块的馅料蘸过水之后,放进翻滚的铁皮桶,加入糯米粉。摇几下之后再将元宵捞出沾水,再撞再摇,慢慢地方形的馅料就变成了乒乓球那么大元宵。


准备工作做完,便从我们村到(湖南省岳阳市)平江县城去卖。我们家住得离平江县城很近,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卖元宵也都没有开店铺,一直都是推着车每天多次往返于县城和家之间。虽说这种方式确实会比较累,但却也省下了一笔不小的房租钱。


做元宵这么多年,每年的收入大概在10多万元左右。而且每年卖元宵的时间并不长,也都很固定,基本是进入腊月开始做,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完之后就不做了,前前后后加一起也就是一个半月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可以好好照顾庄稼。


最近,我们还靠这些年卖元宵的积蓄在平江县城买了一套房。虽然平江县城房价不高,也就五六千元一平米,但能买下来还是得靠这些年的辛苦和努力。


不过赚钱是一方面,卖元宵也给我们带来了满足感。这么多年,喜欢吃元宵的客人也认识了我们的小推车和招牌,不管我们在哪卖,都能找过来。所以,即使我们没有固定的门店,客人却一直很多。尤其是临近春节前后,不仅仅是我们县城的人会买,周边的一些人也会特意赶过来。


去年离春节还有2、3天的时候,我记得有一位顾客和我说,她是从长沙过来的,肩负着亲朋好友交给的买元宵的重担,当时她好像一次性买了将近10斤。


卖元宵,看起来是不怎么起眼的生意,但这却是我们收入和满足感的来源。不过致富可能谈不上,辛苦钱罢了。


在家养鸵鸟五六年,盖了小别墅


杨树丨45岁 河北省邯郸某农村


养鸵鸟在中国应该还算是稀罕事儿。就算现在,邯郸境内养鸵鸟的也寥寥无几。


我是大概2016年、2017年开始养鸵鸟的,现在已经养了五六年了。当时是因为在网上看到别人养,感觉挺有意思的,也能赚到钱,就先试试手,养了20多只。


在我们国家,养鸵鸟是在20世纪90年代才兴起的,发展时间也比较慢。养鸵鸟分为两种,一种是培养种鸟,就是下蛋、孵化,然后卖小鸵鸟。2021年,鸵鸟的进价很贵,大概是出壳的400元、会喝奶的500元、满月的650元。一只种鸟每年产生的利润可达六七千元。


还有一种则是养肉鸟,一只平均利润1000元,一斤鸵鸟肉就五六十元,平常人也不习惯吃,我们在超市或者菜市场也看不到这类肉,受众很小。所以说,养鸵鸟人际圈很重要,你要认识那些能吃得起鸵鸟肉的人或者经销这些肉类的人,并且卖给他们。


我养的是种鸟。因为肉鸟虽然周期短一些,只需要11个月成熟了就可以往外卖,而种鸟需要18个月。但种鸟的单只利润更高。


不过养鸵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2-4个月的鸵鸟病死率很高,我刚开始养的时候也死了好几只。后来我不断总结经验,才琢磨出喂食很重要,要喂食不超过1斤的麦麸与玉米面、豆粕混合的精料,然后配合洋白菜、青菜等。


另外像鸡一样,鸵鸟也需要吃石子和沙子促进消化。不过这也得看情况,5个月以上的,如果有喂食干草或者草粉,就必须给鸵鸟备上石子和沙子的食槽。

图/木易家的羊 来源/燃财经拍摄
图/木易家的羊 来源/燃财经拍摄


养羊的第一年是最难的,因为全是投入。你得花大价钱去买母羊,建围栏。我买了20只母羊,一只2000多元,花了四万元,工地赔偿的钱几乎都搭进去了。建围栏倒是没花多少钱。但没有投入哪有收获,就咬咬牙都投进去了。


不过好就好在,养羊除了最开始买母羊、建围栏的投入,之后几乎就是纯收入了。因为我们养的黑山羊都是放养,所以也不需要饲料,放上山让他们自己吃东西就行了。每天早上赶出去,下午收回来。有人来收了,就卖出去,然后就赚钱了。


羊一般养一年就可以往外卖了。所以去年年底,我的羊就开始赚收入了。一般来说,平时有人买我们也卖,但过节、过年期间是最红火的,要买羊还得提前预订。


在我们这里,羊价大概30多元一斤,这是带毛、没杀的价格,如果是杀了的、纯肉价要70多元一斤。我都是按整只、带毛、没杀的卖,一般一只小羊1000多元,大的羊一只接近3000元。去年一年,我大概赚了十几万元,还是纯收入,比在工地上打工好多了。


当然,养羊也有风险,最担心的就是羊生病,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技术,不太懂,死了好几只母羊,小羊刚生出来不会照顾,也死了不少,但经过这两年的摸索,我已经会自己给羊简单的看病吃药,去年羊基本就没有怎么生病,也没有死。


现在我还在短视频平台开了账号,有1000多个粉丝,虽然没给我带来买羊的客户,但有一个分享的地方也很不错。今年我计划养到100多只羊,去年只有50多只,估计收入比去年又要好一些。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租房养狗,除了技术还得看运气


晴天 | 28岁 辽宁鞍山某县城


我的老家是辽宁鞍山,鞍山除了有景色宜人的千山风景区,还是全国闻名的宠物犬类养殖和交易基地,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每十个鞍山人中就有一个养狗的”。


千万别小看养狗,多少造富神话都来自于它。2006年前后曾经掀起过一场养藏獒的热潮,一只藏獒的身价被炒到几百万元甚至上千万元。很多獒主因此一夜暴富,但后来藏獒的身价大跌,也有人血本无归。


所以养狗不仅是个技术活儿,还得看运气。我没想着暴富,因为喜欢狗,我便养了一只,想着也许能赚点零花,便索性多养了几只。第一次卖狗我就赚了近一万元,而且这是除去成本后的净利润,尝到甜头的我索性辞职,全心全意投入到养狗中。


宠物狗的行业前景虽然不错,可是耗费的人力、精力、财力也非常巨大。我住的是城区的楼房,一旦养的狗多就会扰民。为了方便养狗,我特意租了一个废弃的农家院,一年光房租就要10000元,怕狗狗不适应温度,我还给狗舍配备了空调,常年温度保持在20°左右。


我每天都会开车到狗舍观察每只狗狗的动态,为了让狗狗品质更好,每天喂的食物都是新鲜的肉、鸡肝、火腿、鸡蛋等等,喝的是纯牛奶。一旦狗狗患病,还可能花上几百元甚至上千元治疗费,我也会彻夜陪护,一连几天就回不了家。


所以每一只高价狗的后面都有犬主的辛苦付出。我养狗虽然是为了赚钱,不过和它们一起时间长了,它们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每次卖一只心里都很酸楚,也希望它们在新主人那里得到宠爱。


之前养狗,我平均每年能赚10来万元。比起上班打工,既赚得多又时间自由,但受疫情影响和市场因素影响,这两年宠物狗价格直线下滑,原来两三万元一只的英牛、法牛,只能卖几千元一只,我也没赚到什么钱。


但我还是看好这个行业,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更需要宠物的陪伴,宠物行业未来的发展一定会越来越好,而我也习惯了跟这些毛孩子在一起。


我在县城卖草莓,一个季度赚几十万元


九九 |28岁 辽宁省东港市某镇


最近几年丹东草莓成了“网红”,很多外地朋友都在买丹东草莓吃。实际上,丹东的草莓来源于其下面的一个县级市东港市,只有这里的草莓才是最正宗的九九草莓,中国最大的草莓研究所也在这里。


北纬40度是国际公认的草莓生长黄金带,东港正是处在这样一个黄金地理位置,加上这里水源充足,水质优良,成就了九九草莓最佳的生长环境。


我就是东港人,我们从小吃的就是九九草莓,以前一直以为全国各地的草莓都是又大又香又甜,长大了才发现,原来只有东港草莓是这样的。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丹东草莓的名气渐渐起来了,市场也逐渐供不应求,价格也越来越贵。本地有棚的草莓果农,几乎都赚翻了,很多人看着眼红,都想建棚种草莓。


但其实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一来,东港适合种草莓的地方只有周边的几个村镇,这里的土地建棚才能种出香甜的草莓,其他村镇的大棚里种出来的草莓味道都不对;其次,建棚的费用很高,起步就要几十万元,后续培育草莓苗、人工费都是投入,一般两年才能收回成本。


此外,虽然现在丹东草莓成了网红,但还是有风险的,因为草莓只能通过顺丰冷链物流运往外地,而疫情时期不确定因素太多,2020年疫情刚开始的那个冬天,就有大量果农的草莓都砸在手里运不出去。


我前几年大学毕业,刚好考上了东港周边适合种草莓的一个镇上的老师。在镇上几年的耳濡目染,让我对种草莓也有了不少了解。最后,我决定自己也建一个棚,增加一些副业收入。


建棚花了30多万元,一共不到4亩地,草莓苗是去研究所买的,普通苗1元1棵,冷冻苗2元1棵。夏天建棚,8月份栽苗,11月份就能开卖了。很幸运,我这个棚里栽出来的草莓味道很好。草莓后续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工费,雇人的话利润几乎要减少一半,我们家的棚都是我父母和亲戚在帮忙打理,所以这部分支出比较少。


一般棚里的草莓都是有专门的人来收的,我们只负责摘就行。其实草莓的出棚价并不贵,以今年为例,优质草莓棚价最贵的时候也就二十多元/斤,便宜的时候才十几元/斤,贵在了中间装盒、打包的人工费和运输的运费上,再加上层层中间商赚差价,卖出去的草莓自然价格上了几个台阶。


可能是丹东草莓成了网红的原因,今年草莓格外好卖,我的大棚里的草莓收成也不错,现在卖了3个月,收入快20万元,还能再卖2个月,预计一个草莓季就能把建棚的成本收回来,明年开始就能纯赚钱了。


现在副业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主业。过年时和一些北上广回来的朋友聊天,还发现种草莓的收入甚至超过了他们在北上广的收入。


县城虽小,但也不能和穷划等号,只要肯努力开拓,赚钱的机会一点不比外面少。


文中玲玲、杨树、伍记、智胜、木易、晴天、九九为化名。作者:闫俊文、孔月昕、曹杨、张琳、谢中秀、邓双琳,编辑:谢中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