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我们重新期待一种古典意义上的春节。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曹徙南,校对:黄思韵,头图来自:电影《过年》
刚刚过去的除夕,你如何度过?
当抱怨过年的乏味成为一种潮流时,春节变得并不比劳动节、国庆节等节日更让人期待。尤其是那些习惯了都市生活的年轻人,身边的年味更是尤其稀薄。如果再算上逃不过的年终奖、婚恋、求学等话题,年轻人过年不想回家也是自然的。
城市越来越大,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过的保留项目,变得可有可无。年味去哪了?我们询问彼此,却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疫情的出现按下了春节的暂停键,已经两年没有好好过年的人们好像又找回了儿时的心境——那些听到“过年”两个字,就会忍不住浮起笑意的日子。疫情之下,春节的含义更丰富了,它代表着中国人的一种坚固、绵长且关乎心灵的生活秩序。
长大以后,我们会在什么时候重新爱上春节?也许一个瞬间、一幅画面、一种味道、一通电话,或者仅仅是一次传统意义上的团圆,都构成了我们重新爱上春节的理由。
@小红
像是蜗牛被迫参加了漫长的竞速跑,终于有机会歇一歇缩进壳里了。
疫情开始之后我就没回过家了,都快忘了在家过年什么感觉了。时隔两年,今年春节我终于回了家。推开门,发现我的卧室已经被我妈变成完完全全的杂物间。
庆幸的是,她久攻不下的衣柜还保持原样。为了防止它遭到我妈的毒手,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我都会用小纸条把它封印起来。
“妈!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动这里的东西否则绝交!!”
不过比起自己那极简主义的出租屋,我站在这一堆杂物里,却有种好久不见的踏实和放松,像涨潮一般从脚下软绵绵的棉拖鞋里缓慢而又不间断地涌上来。365天里360天在异乡,好像要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似的那么努力。
躺在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小床上,严严实实地藏进被子里,心安理得地露出脑袋和一截玩手机的手,化身瘫痪在床的妈宝女。感觉像是蜗牛被迫参加了漫长的竞速跑,终于有机会歇一歇缩进壳里了,不带愧疚的那种。
@睡觉第一名
炉膛烧起火,新年就来了。
其实我每一年都在期待春节,从这个春节期待到下一个春节。大概是因为我爸很重视过年这件事,从小到大都有一些固定的仪式。
首先是忙年。每年腊月二十四,我们这儿会打扬尘,全家一起打扫卫生,我妈负责清洗床单被套各种。到了二十六七,厨房里就主要是我爸在忙,把熏好的羊肉、腊鱼、鸡肉、猪肉分别洗干净,煮好,炒制;这个过程中,我主要负责添柴烧火,非常有参与感。
其次是打麻将。我们家刚好可以凑一桌麻将,三十吃完饭之后开始打,一直到春晚开始,初一会接着打。每年输赢都差不多,我爸最后会把我输的钱还给我,我妹老是赚得盆满钵满。
对我来说,春节买零食也是一种期待。每年买的零食里,有一些是大家喜欢的,那明年肯定得续上,他们不太喜欢的,我会从我的过年零食清单里删掉,这个时候我就很想过下一个年。
今年烧火的时候突然想到,五六岁我就帮忙添柴,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是在添柴,好像在父母这儿,在春节里,时光是停住的。
@颜和
平日里被忽略的事物开始清晰地浮现。
今年春节,我带着相机回了家。几乎没有任何拍摄和剪辑经验的我,尝试着拍一些家庭影像,试图换一种视角看待日常。藉由镜头,平日里被忽略的事物开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成为被关注的主体,比如,家务劳动。
吃完晚饭,家里的男性们把碗一放,就坐到沙发上开始刷手机、看电视,而妈妈自觉地去收拾碗筷,擦净餐桌,把碗一个一个洗干净,放进橱柜,再擦灶台,擦地面……我拿着相机在妈妈背后拍了十分钟,可平时我从来没有观察她做家务超过两分钟。
在拍摄之前,我本以为我要拍日常中的冲突、悖论,但回看素材时,我发现那些看似“无聊”的安静场景反而因为镜头而有了陌生化的效果,很多细节涌现出来:我看到妈妈刷碗时的脊背有多弯,看到奶奶看电视的时候一直无意识地抿嘴,看到他们偶尔会抬头看我几秒而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镜头成了我更深入地观察家庭生活的一个通道。另一个出乎我意料的效果是,家人们对于我的拍摄几乎没有抗拒,只是在一开始不好意思地说“穿得不板正”“不好看”,但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忽略了镜头的存在,该干吗干吗了。
每当我拿起相机,他们就心照不宣地闭嘴不再跟我说话,我也得以从关于婚育的追问中解放出来。
@Lola
在绿皮度过漫长的十几小时,像是雪国列车。
本年度的冬天不是唯一一次离开家的冬天,却是离开家的很多个冬天里,还可以存有期盼回来的那一个。
从腊月便开始掰着指头开始算廿几可以回去呢?北方的雪下了一次又一次,起先倒还很激动地站在窗边羽化而登仙,后来便疲倦了,只希望天气不要再那样冷。
结束出差回来的那天也下了雪,难得在绿皮度过漫长的十几小时,像是雪国列车。从白雪覆盖的茫茫田野到夜里驶入停靠的车站,映亮车厢的一束微弱暖光里,仍然可以看到雪花落个不停。
凌晨三点半提前到站,爸爸从我手里接过箱子提起来就呼呼往前跑。我打着哈欠,噙着困倦的泪花慢慢拖沓着跟在后面喊着:哎呀,年纪大了腰疼呐!
到了这个年纪还喜欢过年,大概是因为,回家还是能安安心心当小朋友,黏在爸爸妈妈身上做树袋熊。这几天我白天留守家里远程工作,日复一日吃着腊猪蹄煨藕汤。等到爸妈回家,就开始没由来地在客厅拆新到的年货傻笑。
我爸:傻子!
我妈:我本来以为只有我觉得你是个傻,哪晓得你爸爸也觉得你是个傻子。
@柴富贵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年后再说。
毕业成为社畜后每个节假日都变得珍贵无比,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经常一边放着假一边担心会不会有突发事件。但春节七天假我决定自己放过自己,真正放个假,毕竟“在老家信号不好”是个非常好的没有及时回复消息的理由。
刷微博看到有人说,“年味本质上是一个人情感上的依恋和归属需要在一个特定文化情境和时代语境下唤起的复合体验,它是大家庭时代的特有感受”。
在城市里一家三口过年确实冷冷清清没啥年味,因此从我记事起,我家每年都会提前收拾好东西回老家,一大家族十几口人热热闹闹。
妹妹带了全套的美甲工具回来,家中女眷排着队让她做美甲;侄女们都很可爱,给她们买的零食悉数到了我的肚子里;乡下还没有全面禁燃,烟花响起的时候能真切感受到过年的气息。昨晚洗完澡突然很恍惚,好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觉得精神这么轻松过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年后再说”。
@入睡困难
午休时拐进单位后巷买一束玫瑰。
今年是我到广州工作后遇到的第一个春节,此前就听说广州人过年最要紧的就是要逛花市,这次也终于有机会一睹花市的壮观景象。
周末与两三好友去到芳村逛逛,花卉市场里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花开得正艳,人们挑选着心仪的那束带回家,颇有股赶集市的热闹。
回去的五号线上,更是被捧着大束小束鲜花的人群包围了,车厢里满载着花香,置身其中也莫名被感染着幸福快乐了起来。
看着满车的鲜花,总感觉,广州的年味是温暖和幸福的花香味。一束鲜花寄以新年最美好的祝愿,这也算得上是广州人的小浪漫了吧。
散落在街角巷尾的小型花市也在小年前后陆陆续续冒了出来,午休时拐进单位后巷买一束玫瑰,一天的心情都能变得好起来!
这座城市陷入了一片花海之中,随处都能窥见一抹春色,人们期待在某一个转角与花香不期而遇,也期盼着在花香中迎来平安顺遂的新年。
@八一路金正焕
“好像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年纪”
春节是回到过去的“一期一会”。
我是一个城二代,得益于我勤奋好学、立志离开大山的父母,他们在城市中安了家,于是我从小在城市长大。但是,我们家就像一棵大树上那一根突出的枝丫,桀骜不驯,又翘首以盼。
所以每年寒暑假我们家的固定日程就是回老家,对于父母来说,是团聚,对于我来说,是“坐牢”。我的假期三分之二都将在老家度过,在十多年的岁月里,寒假我不能跟同学一起行花街,暑假我无法跟好友一起去旅游,因此我无数次希望“要是可以不回老家就好了”。
时间很难改变一个人,但是可以带走许多人。在固定回老家的日程中,能见到人却越来越少。于是回老家这件事变得更加地索然无味,以前还能一大堆人一起玩游戏,现在只能自己逛峡谷。但春节除外,他们都会回来。好像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年纪。
好像变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每年一次的见面,我们不聊近况,而在追忆过去。打趣初中追女孩的糗事,高三运动会摔倒可以被笑一辈子。此时此刻,我不再是体重150的发福男子,又是青葱的少年了。
一年到头轰轰烈烈闹一场,仿佛大家还是少年。结束之后,我们又瞬间成为大人,各奔东西,跃入人海。
谁不想一直当个少年呢?所以我又爱上春节了。
@阿兔
我重新爱上春节,在和爸爸贴对联的时候。
我重新爱上春节的时刻,大概是在家和爸爸贴对联的时候吧。
春联是同事写的,“和顺满门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最俗气的那种。今年我经历了非常崩溃的失意时刻,发现每当不如意,第一时间还是向家里去寻求帮助和支持。
当时我打电话给爸爸,我爸立刻和公司请假打车来了我单位,陪我在公园一圈圈走,不停开导我,督促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爸爸让我真切地意识到,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平淡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幸福。办公室的姐姐们每天闲谈的家常菜色、婆媳故事,就是真实的生活底色。
对联背面涂上胶水,再覆盖在因为反复贴对联而有些斑驳的墙上,我和爸爸再一次配合完成了每年一度的小小仪式。
俗气的文字、重复的程序里有中国人最传统的期盼和祈福,当回归实际,回归最初生活的起点,爱上春节只在一念之间。
@夜鹰
跨越重重时空,我知道有人在等我回家。
爷爷奶奶过世后,家里过年的气氛就淡了,也很久没有看过春节联欢晚会了。除夕夜总是自己待在房间里,和朋友互发新年快乐,打游戏,抢红包。爸妈前几年还会叫我出去看春晚,后来就不喊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记得小时候,只有春节才不会被早早赶上床睡觉,可以用守岁的理由玩到很晚,在鞭炮和烟火的繁响里听完《难忘今宵》。现在不用守岁了,因为我平常就睡得很晚。
今年是我第一个在国外过的春节,国内的朋友们在庆祝春节的时候,我已经为除夕夜要交的期末论文,两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可能因为时差的关系,感觉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维度的宇宙,在这里经历许多的时刻都无从谈起。
从前读“每逢佳节倍思亲”,没什么感觉,因为寒假都忙着和朋友玩。之前回家最晚的是我爸,而那个等到坐立难安的人是我奶奶。今天难得主动在家里的微信群说话,让我爸妈好好过年,出去逛逛。我妈说,你不在家,我们怎么好得起来。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成了那个在异乡的异客。
想起电影《星际穿越》里那本掉落的书,现在春节对我来说可能就是那本书,跨越重重时空,我知道有人在等我回家。
@宜舟
重新回到北方,是我对这个春节最大的期待。
两年没回家,这座北方城市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共享电动车。起步价两块钱,五十分钟几乎可以把主城区绕一圈。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那些年少时觉得十分漫长的距离,如今电动车骑一个来回,也不过十分钟时间。
朋友说,被大城市漫长的通勤虐待久了,结构紧凑的家乡小城才显得格外亲切。
去年因为疫情,第一次没能回家过年,在隔壁城市住了几天酒店。早晨和傍晚沿着海岸线散步,中午骑着自行车穿街过巷,洁净、潮湿、闲适、温暖,南方海滨城市的气质和家乡截然不同,但我却因此更加想念家乡的小城市。
或许只有离开之后遥远的凝望,才能站在客体的位置,思考自己对于家乡的主体身份。
高耸的烟囱,光秃秃的植物,堆积在路边的积雪,空气里酸酸的霾味,还有缩在厚重的羽绒服里、行色匆匆的路人,对于外乡人而言,这样的冬天当然是缺少魅力的,但于我而言,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这样的季节自然充满温情,因为它盛放着许多不可割舍的经历。
我总觉得,自己应当天然地热爱一切生活过的街道、走过的道路。
重新回到凛冽的北方,是我对这个春节最大的期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曹徙南,校对:黄思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