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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我原本一直在寻思,找个什么理由骗领导给我早点放假。
终于找到个理由,给他展示了下面这个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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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这是我们那的特殊民俗板凳龙灯。”
“如果没有我回家帮忙,我们村很可能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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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龙灯,是江西、安徽、浙江、福建部分地域还保留的一种庆祝习俗。
可别被“龙灯”这种祥和意味浓厚的名字骗了,板凳龙灯从来不是温和人士的活动。
这是一场没有宽容可言的百人竞速奥林匹克竞赛。
它是陆上龙舟,参与者将以脚为桨,在大地之上用奔跑不断逼近人类的极限。
你将在此见证一个普通人如何修炼人体漂移、悬空加速乃至前列腺刹车。
不要问那些练成神功的勇士疼不疼,泪水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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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快更高更强的精神在板凳龙灯的活动中得到了最大体现。
每一个不小心摔倒的“龙手”都会迅速地冲回岗位,绝不让这场象征着村庄荣耀的仪式轻易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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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龙灯,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
所有在木板上舞龙的仪式,都叫板凳龙,是一种过年过节用来庆祝祈福的民俗活动。
像川桂一带民间俗称的板凳龙是分体式,操练起来和传统舞龙比较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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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浙闽赣徽一带的板凳龙是连体式,远远望去着实像贪吃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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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贪吃蛇仿佛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而洗衣机内部被改造装入了F1赛车的发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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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龙灯的规则说来简单,是一群人举着板凳快速旋转奔跑、让扛着的龙灯像龙一样盘旋。
它的龙身,是在一块板凳大小的长木板上装饰灯笼,两头打孔。
再用木棍穿过两块木板的孔略微固定,木板彼此勾连,共同组成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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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镇里要如果要举行板凳龙灯,向来会吸引十里八乡的人前来围观。
在龙灯开始加速上天盘旋之前,它一般会被抬着在街头巷尾走上一圈。
寓意着神龙巡视过村庄,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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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灯经过自家门前时,还会点燃一小挂鞭炮以示喜庆、欢迎龙灯。
小时候不懂事,喜欢凑热闹跟着龙头走、走在龙灯的最前面,觉得龙头灯好看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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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有经验丰富的人才知道,看板凳龙灯,就得看龙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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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各位,想必都玩过老鹰捉小鸡。
板凳龙灯,可以简略地视为百人版老鹰捉小鸡。
不知你当没有当过最后一只小鸡,那是这场看似人畜无害的儿童游戏里最残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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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记得第一颗门牙的归宿,它葬于小学操场旁的沙地。
便是因为那天我不幸是最后一个,母鸡同学原地扭个身子,我得使出吃奶劲飞奔过大半个操场才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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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母鸡同学的一次英勇飞扑之下,我直接被长长的队伍以平行于地面的姿势甩了出去。
门牙君,壮烈牺牲。
老鹰抓小鸡的长度最多十几人,而板凳龙灯动辄百人。
蝴蝶效应在这能得到最直观的体现,龙头或许只是转弯时迈了三步,龙尾直接高呼“起飞了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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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负责龙尾的都必须是有经验的壮年小伙,腿脚蹬起来要快到见不着影,才能跟上龙身千变万化的步伐。
体重也必须跟上,但凡在150斤以下根本招架不住,随时有被神龙摆尾一举甩飞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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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龙灯活动前,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或是村干部总要挨家挨户,物色愿意参加的壮小伙。
可是吧,没在体侧50米里跑进8秒的人,绝不敢轻易加入舞龙灯的队伍。
因为你会觉得自己的老乡仿佛不在舞灯,仿佛在模仿直升机飞速旋转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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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也是扛龙灯一把好手的隔壁老余,被问及还抬不抬龙灯时连忙摆手拒绝。
老余说若是二十年前自己不在话下,二十年后自己想想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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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们各个都像哪吒再世脚蹬风火轮,扛起了板凳就要去狂揍东海龙王。
当然,大概率是被东海龙王狂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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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规快门速度的相机早已不足以跟上板凳龙的身影,老乡们已经在镜头中跑出了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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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看了不说失敬失敬,影分身正统竟在华南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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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群一旦拥挤,甚至会分不清谁是抬板凳的、谁是看板凳的。
之间一串红影迅速飘过,知道的这是龙灯,不知道的以为是苏炳添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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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讲,只要当地人愿意,板凳龙灯的长度可以无限衍生。
浙江花园村曾创下吉尼斯世界纪录,用3500多节板凳造出了一条长达5.5公里的板凳大龙。
倘若此时花园村的上空有外地飞机飞过,难保飞行员不会被吓到报警:
“喂空管中心吗?这地上有好大一盘发光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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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龙灯越长,越考验协调配合的程度。
当事人需要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位置,扛着的板凳是龙胸龙腰还是龙肚脐眼。
再以此为基准前后配合扭动,一旦失手,龙扭得歪歪曲曲不像样还是小事,大家至少双脚还在地上、眼睛还平视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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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的配合失调,可能会导致后头的“龙手”们直接懵圈。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子就被板凳龙甩动的惯性带跑,被迫使出螃蟹式大横跳飞离地面,现场习得人体飘逸技术。
然后还会被围观的老乡拍下,无情地标注“开心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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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龙灯对人员配合的高要求,对选角安排提出了大考验。要知道,它需要的人数可不少。
只有人口足够多的村镇,才能凑出一两百个年轻壮小伙。
普通大小的村镇,难免需要老中青齐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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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沉重、路线需要有经验的人来领,那就中年人吧;龙脖子位置靠近龙头、运动量偏小,那就选老当益壮的爷爷奶奶。
龙身龙尾运动量最大,非年轻人不可。
这导致你很可能在一条龙底下窥见四季生机:
龙头的叔叔大伯,穿着深色呢子或夹克走得威威风风;
龙脖子的老头老太太们,内穿羽绒背心、外穿羽绒服腰间还别着拐杖,走得不乏沉稳;
而后头的小年轻,穿短裤背心还嫌热地连滚带爬、屁滚尿流、擦枪起火、脚下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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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风带闪电,随机还甩掉一两个跟不上节奏的幸运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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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隔壁老余,自称20岁时在龙尾,30岁时在龙屁股。
40岁在龙头,虽说龙脖子还有他的位置,但老余心高气盛不愿去,如今成了围观群众。
大前年老余眼疾手快地把一个摔倒的年轻人迅速拉开、帮小伙子扛了30秒龙灯,这事他每年念叨不止十八次。
但根本不提跑了30秒后,自己扶着墙喘了三分钟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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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龙见证了老余从龙尾到龙头的二十年,老余也见证了村里的板凳龙,从两三百条板凳缩到了九十多条。
就这个数,19年村里办板凳龙时还是勉强凑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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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龙灯的起源,各地说法都不一样。
福建上青乡当地的传说是板凳龙灯起源于大唐开元盛世,目的是为战死之人祈福。
后来逐渐演变成了祈求风调雨顺、人丁兴旺的热闹仪式,就像舞龙舞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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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板凳龙几乎可以视作村落实力的象征。
一些村庄的板凳龙,是去各家各户“化缘”木板。
足够长,说明这村大门大户,人口多;足够华丽,说明这村的人有余粮、过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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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村的龙相遇,战争极有可能一触即发。
“隔壁村的二狗子,可是娶走了你大哥暗恋三年的刘金花,这你能忍?”
“今年旱天里,总是隔壁村的田都灌完水了才轮到我们,这不得给点颜色瞧瞧?”
攀比来攀比去,不如靠这板凳龙一决高下,只等锣鼓声一响、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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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这盘龙的速度,任谁都能瞧出哪个村庄才是真正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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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了近些年,已经不流行攀比板凳龙了。
一来,购置木材、灯笼的成本低了,板凳龙的长短说明不了什么。
除非像浙江花园村特地申请吉尼斯纪录、造出5公里长的巨龙,普通乡镇造个一两百米就足够。
太长了也不好玩,越长的灯越危险,龙尾的年轻人越跑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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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前后速度配合不对直接把龙灯砸地上了,村里的老人能气的白胡子直翘。
有些村落里,龙灯砸了得杀猪杀牛来祭龙王爷。
出于安全,许多地方的长灯如今只是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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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还得找相关部门报备,反复操练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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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有慢的乐趣,更方便龙灯变换队形、摆一个八卦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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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秋名山漂移过弯的梦,踩着鼓点撒丫子跑步才够刺激快乐。
如此来看,短点的灯才经济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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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烈建议各位去看一次板凳龙灯,但请注意戴上耳塞。
不开玩笑,那可不只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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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龙所到之处,就是人类返祖现场。
扛龙灯的好手们高喊着“啊啊啊啊啊”向前冲刺。
围观群众们也兴奋地高声乱叫,倘若没有举起的部部手机佐证这是21世纪,很难不怀疑所在的是公元前的花果山。
板凳龙灯近看刺激热闹,远看却很美。
黑夜中龙灯蜿蜒,如巨龙于村落中缓缓而行,威严而灵动。
我见过一个靠水的小镇,龙灯巡村时队伍下到了河滩上。
站在桥上望去,河面开阔月色粼粼,沿着河滩上下游动的龙灯,倒真像一条小龙刚从水中跃起、昂扬向前。
村民用这龙灯祈求神佛保佑,世世代代地把龙的图腾传承下来。
可转念想想,明明村民自己才是这画龙点睛、造神造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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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见过的板凳龙灯里,其实每一场都会有人踉跄、跌倒。
好在活动多办在冬天,穿得厚,受伤的机会也变小。
一旦摔了退出队伍,旁边总会有人迅速顶上去把板凳扛过肩头,不让这龙灯倒下。
小家庭已成主流的当下,总有人依旧眷恋着乡土社会里聚成一团炉火的氛围。
氛围留存到现在,或许就是这流光溢彩、浩浩荡荡的板凳龙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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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 @休宁县文化旅游体育局
只可惜,疫情之后,各地的板凳龙灯活动基本停办。
文中搜集的这些素材,绝大多数都来源于2019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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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翻出手机里的老素材发到网上,怀念着不用戴口罩、锣鼓声中人挤人的热闹劲。
陌生的网友在板凳龙灯下彼此鼓舞——
“等疫情结束了,咱们一定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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