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随水”将这段经历写成了长达十万字的系列纪实文章并发布在他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他在文中写到,由于疫情期间所谓的“签证过期”,他被印度警方以违反了《外国人法案》条款为由抓捕,并将其收押在崔奇特别营地(Trichy Special Camp)。
在他笔下记录的印度特别营地生活,显得特别魔幻——“里头到处是成群结队的蚊蝇,……老鼠的数量肯定远远要比人多……手脚因为湿热,不停溃烂……每个月会发两次钱,赶上重大节日还有过节费……”
↑“随水”称,有球类比赛时这里会有很多人
最后,在他和妻子的不断努力下,历经各种曲折,一家终于在去年12月登上飞机,回到了祖国。近日,他接受了红星新闻采访,讲述了这段“魔幻现实”的经历。
事起——因“签证过期”被突然抓捕
“随水”是一名生活在印度的中国自由摄影师,同时运营自己的微信公号,他的妻子是印度人,2021年,儿子出生了。
他在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2021年3月印度因为疫情严重,发出了封国令。在此期间,由于妻子生产、印度疫情不断爆发等原因,他没法回国。眼看他的签证马上到期,还好印度内政部下达通知,所有滞留外国人的签证自动延期到2021年9月30号。
↑“随水”收到的“拘捕令”
就在他继续在为回国做准备时,2021年9月15日,当地警方突然出现在“随水”家,以他违反了《外国人法案》条款为由,要限制其行动,将其收押在“特别营地”直到离境为止。相关文件上显示,“随水”将被收押在崔奇特别营地,“随水”和妻子此前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甚至在网上也搜不到关于此处的更多信息。在四名警察的押送下,他被送到了离家220公里远的“特别营地”。
↑“随水”标示的营区所在位置
回忆起这段特别经历,“随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这段生活充实了我的人生经历,让我对印度有了一个更为深入的认识。”
在“随水”的记录里,这个特别营地位于通往中央监狱的主路边,距离监狱仅200米,但在地图上并没有标注。营里并不会限制羁押人员携带和使用手机,这也是他可以在营地期间留下大量文字和图片记录的先决条件。
据“随水”介绍,他在营地发现,羁押在营里的大概是两类人,绝大多数是难民、难民后裔和偷渡客;剩下极少数的是在印度这边被卷入诉讼案件的其他外国人,甚至还有“大名鼎鼎”的东南亚黑帮成员头目及其随从人员,这些外国人在取保候审或者等待遣返期间就会被关到这里。
“随水”对红星新闻记者说,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整个营地有120个人左右,而他走的时候有164个人。
营地——“老鼠比人多,但日子超过印度中等水平”
离开印度一个月后,当红星新闻记者问起那段营地生活里,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记忆是什么时,“随水”说,是那里的环境,“40多度的酷热却没有空调,连日的滂沱大雨却没有排水系统和硬化路面,还得跟各种各样的热带小动物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环境是我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学会了不少新的生活技能。”
↑“随水”拍摄的营地的“餐厅”
“随水”笔下记录的真实特别营地生活,远没有他这几句话概括的轻松。“随水”称,在营里的生活简单枯燥,“作为一个被关在营里的人,有的是时间。我除了记录和看书,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随水”提到,他后来才知道这个特别营地原本是英殖民时期修建的一个监狱,后来政府在其紧邻的位置兴建了一个更大的监狱,于是这里就成为了一个特别营地。整个营地划成了3个区共96间房间,一般是一到两人一间,去掉厕所和水池占用的空间,可用面积不到10平方米。
↑营地内人员扩建的厨房
由于营里不会限制自由,所以大家都用尽各种材料和方法,对自己的“牢房”进行最简易的扩建,圈地圈出了厨房客厅等房间,空间还算宽敞。说到这里,“随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这可能是营里的人可以做的最自由的事情了,比如他在营地里的朋友、保加利亚人皮特的房间,“已经超过80%的印度人的居住条件。”
他描述说:“皮特在房间门外扩建出了一个专门的厨房,厨房里有灶台有烤箱有榨汁机有调料架有冰箱有锅碗瓢盆有水槽和‘自来水’——不过这‘自来水’其实只是一个塑料桶下面装了一个龙头。我一开始傻傻地以为需要自己用提桶来手动灌装,后来才发现皮特准备了一根很长的软管,可以直接从厕所的龙头把水接过来。……厨房利用的是门前的走廊空间,以此向外延伸又搭了一个简易的凉棚作为客厅,凉棚的框架用的是木料和椰子树叶,地上浇了水泥,里头摆着桌椅,顶上还装着吊扇……这样一套‘三进三出’的住所里里外外约摸总共有20平方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营地宿舍内部
不过,营里面客观的生活条件却十分恶劣,卫生环境极差,“垃圾都露天堆放,……洗菜洗碗洗衣洗澡的生活污水流来流去都在营地里,只能靠土壤吸收……里头到处是成群结队的蚊蝇,……我身上每时每刻至少有二十个以上蚊子包,……营地里老鼠的数量肯定远远要比人多……”
此外,由于雨水充沛且营地里没有排水系统和硬化地面,“开始下雨之后,营里生活环境近似于丛林”,长时间酷热潮湿的环境,使得随水手脚不停溃烂……
↑“随水”收到的营地发放的现金
营地还准许这里的人员自己种菜做饭,不过大部分食物来源都需要自己出钱,向营里的采购商订购。最让“随水”意外的是,营地每个月会发两次钱,月初月中各一次。每半个月发2625卢比,一个月就是5250卢比(合450人民币),赶上重大节日还有过节费,年均可支配收入超过60000卢比(合5150人民币)。
“随水”解释说:“这点钱在印度真心不少,我认识一个卖牛奶的阿姨,她当售货员的工资只有6000卢比一个月。”
回国——中国使馆帮忙 汉莎航空助力
在营地外面,“随水”的妻子带着九个月大的孩子白天四处奔波,想办法救他出来,晚上回到家里以泪洗面。按照特别营地的规定,离开营地就必须遣返回本国,因此“随水”印度籍的妻子无法带着孩子跟他回国。
在各方不断努力之下,10月22日,“随水”接到了中国驻印度大使馆特批给他妻子的签证通知,这意味着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一起回到中国。就在他以为可以顺利回国的时候,疫情再次反复,导致多个航班熔断,根本买不到回国的机票,一家人再次陷入绝望。
最后,“随水”的妻子决定直接找航空公司求助,她想办法找到了汉莎航空CEO的邮箱,“写了一封长信给他,将我们的困境如实告知,希望汉莎航空能够给我们一家三口从法兰克福到上海的机票。”最终,12月19日,“随水”结束在崔奇特别营地的三个月的生活,辗转从印度经法兰克福,回到了上海的家。
“随水”告诉红星新闻,目前他们一家三口在上海刚刚结束隔离,正在忙着安顿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