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新年伊始，在全球还沉浸在元旦假期的时刻，北京时间1月3日晚上9点（东八区），莫斯科时间下午4点（东三区），巴黎时间下午2点（东一区欧洲中部时间），伦敦时间下午1点（标准时欧洲西部时间），华盛顿时间上午8点（西五区美东时间），一份重磅声明悄然而至：



《五个核武器国家领导人关于防止核战争与避免军备竞赛的联合声明》

中、法、俄、英、美（按国家主体名称英文C、F、R、UK、US排序）认为，避免核武器国家间爆发战争和减少战略风险是我们的首要责任。

我们申明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鉴于核武器使用将造成影响深远的后果，我们也申明，只要核武器继续存在，就应该服务于防御目的、慑止侵略和防止战争。我们坚信必须防止核武器进一步扩散。

我们重申应对核威胁的重要性，并强调维护和遵守我们的双、多边不扩散、裁军和军控协议和承诺的重要性。

我们将继续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各项义务，包括我们对第六条的义务，“就及早停止核军备竞赛和核裁军方面的有效措施，以及就一项在严格和有效国际监督下的全面彻底裁军条约，真诚地进行谈判”。



我们愿保持并进一步增强各自国家措施，以防止核武器未经授权或意外使用。我们重申此前关于不瞄准的声明依然有效，重申我们不将核武器瞄准彼此或其他任何国家。

我们强调愿与各国一道努力，创造更有利于促进裁军的安全环境，最终目标是以各国安全不受减损的原则建立一个无核武器世界。

我们将继续寻找双、多边外交方式，避免军事对抗，增强稳定性和可预见性，增进相互理解和信任，并防止一场毫无裨益且危及各方的军备竞赛。

我们决心在相互尊重和承认彼此安全利益与关切的基础上开展建设性对话。

（完）

这是五大核国家，也就是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领导人首次就核武器问题联合发声，可谓是金声玉振、黄钟大吕。



然而，从全球网民到全球媒体，依然在过节的各方都在集体懵圈——这大过年，没头没尾来这么一下，五大国究竟要干啥？

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说，声明是俄方为了降低国际间紧张局势而提议发的。

不过这声明一发，世界却更紧张了，真是黑色幽默！



有的人说，这种声明一出，说明眼下局势已经无药可救，各种沟通渠道都已经失效，只能抛出一些遮掩的糖衣，大战在即！

有的人说，没啥用的废纸一张！



究竟要干什么？

五大国究竟要干啥？还是要认认真真读原文：

“避免核武器国家间爆发战争和减少战略风险是我们的首要责任”——这就是开宗明义啊。



当前，世界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交织叠加，支撑世界稳定的几个因素都在变化，国际战略稳定面临许多重大挑战：

1.世界局势对比在发生重大变化，美国内部撕裂、矛盾凸显、隐患重重，俄罗斯力撑大国地位、要求势力范围底线，中国快速崛起、强势复兴。

2.从二战后（雅尔塔体系）、冷战后（东欧剧变苏联解体）遗留至今的地缘冲突格局，到了变化或解决的关口——朝鲜半岛、台海局势、原苏联加盟共和国。



战略平衡能维持多久，核门槛能否避免？全世界核军控专家都在打问号，而且这几年问号变得越来越大了。

如美国国防部近日公开了F-35战机搭载B61-12型核弹进行投掷测试的照片。



B61核航弹从1968年开始就在美国空军服役，至今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所有型号大约生产了3150枚，是美国现有的核弹家族中数量最多的一种。

目前装备的有3、4、7和11型号，现役最新的11型于1997年服役。



最新12型的研制目的就是取代前三个型号，它有更强的精度和“灵活度”。最显著的改进特点就是采用了GPS制导，同时拥有钻地攻击的能力。

打击精度由此前的大于100米提升到小于30米，能够针对洲际导弹发射井、地下要害掩体等重点目标发起打击。



而F-35能够在腹舱携载重量为374公斤，长度为3.6米的B61-12型核弹，将会成为第一种可以执行核打击能力的隐身战斗机。

美军一共要生产400至500枚B61-12核弹，耗资约110亿美元，一枚B61-12核弹的平均成本为2750万美元，相比而言，同等重量的黄金需要2240万美元。



更重要的是，B61-12有4种可选当量，覆盖300吨、3000吨、2万吨和5万吨当量。

低至300吨、3000吨的选项能够大幅降低“核门槛”，使得“战术核武器”在局部战争中使用成为可能，也使得“核误判”、“核升级”更容易，进而还是导向全面核大战。



“可以控制的爆炸威力”很有可能引发使用的念头，踩着红线跳舞，这就是“低当量”最可怕的地方。

既然激烈的交锋不可避免，那么较量角力之前应当先约法三章，红线、底线在哪里，避免冲突升级到核大战。



中国外交部副部长马朝旭如是点评：

这是五国领导人首次就核武器问题发表联合声明，体现了五国防止核战争的政治意愿，也发出了维护全球战略稳定、减少核冲突风险的共同声音。

核大国之间不信任，加剧的将是核战争的风险。这份声明，在当前大国激烈对抗的大背景下，多少有助于增加点信任。



“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

紧随着“避免核武器国家间爆发战争和减少战略风险是我们的首要责任”，第二句实质内容，就是“我们申明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

这句话很中文，很顺溜，很口语，很多人以为是中国发明的表述范式。其实不是。



a nuclear war cannot be won and must never be fought这句话，最早是里根在 1984 年的国情咨文中提出来的，并在1985年里根和戈尔巴乔夫首次日内瓦峰会的联合声明中得到双方认可。



现在又被写进五常声明里，但苏联已经变成了俄罗斯，当年核力量还很弱小的中国已经成为重量级玩家。

当大家认识到互扔核弹并不能取得最终胜利的时候，就会谋求互信协议。



实际上，核弹的威力还是被夸大了。

几千枚核弹打过去，会使对方退出工业时代，大量平民死伤，大批城市遭到摧毁，社会秩序崩溃——己方亦然。这叫“大规模核交换”。

文明倒退上百年是很可能的，但尚无法做到让对方彻底亡国灭种，更做不到地球毁灭、人类灭绝。



那么究竟如何更深刻理解“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

因为全世界除了核五常，还有至少十几个中等国家。核大战过后，这些中立、不参战的非核中等强国将趁机崛起，成为核大战后统领世界的新领袖。



如何避免这种局面？核大国如何确保没有其他国家在核战后残存力量大于自身？

不少人认为，在冷战高峰，美苏拟定的核战终极规则都是连带攻击第三国的，就是为了防止其他国家渔翁得利、瓜分核战后的地球遗产。



例如，美国对苏联发动核攻击，知道苏联肯定对等报复，而这时还要顺手分配一部分核弹往中国扔，摧毁中国的主要工业生产能力，防止中国战后崛起。

而苏联亦然。用俗话说，这就是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寻求陪葬，拉全世界下水，确保其他人一起完蛋。大家一起回到前工业时代，一切重新来过。



这就是争议很大的冷战“核捆绑”策略。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苏冷战最紧张的时候，这就是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国防部里面上千名参谋人员天天在思考的东西。



不管这个博弈策略的效果如何，现在随着世界多极化，中等强国越来越多，具备一定工业生产能力的中小国家也越来越多。

五常手中的世界核武库加起来，早就做不到摧毁全球的工业生产能力。核大战后一定有许许多多中小国家毫发无损，笑看被重创返祖的核大国。



既然无法完全毁灭，就没必要拉世界下水，更不应发起核战争。所以，“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

“鉴于核武器使用将造成影响深远的后果，我们也申明，只要核武器继续存在，就应该服务于防御目的、慑止侵略和防止战争。”

这是核五常理性思考、复杂博弈、深刻认知之后的结果。



“坚信必须防止核武器进一步扩散”

接下来，就是五常声明的第二个关键点了——“我们坚信必须防止核武器进一步扩散。”

防止彼此核战争，对五个核大国来说，这是一项需要达成的共识；但无需达成的固有共识，那就是防止核武器扩散。



必须看到，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也让核武器变得越来越危险。

五大国之间的矛盾斗争，给了一些中等国家左右腾挪的空间，印度、巴基斯坦、朝鲜，已经事实上拥有核武器。

以色列、伊朗是保持拥有核能力但未跨出核门槛实施的国家，而像土耳其之类“新崛起小强”，也未尝没有获得核武器的想法。

毕竟，当年的卡扎菲就打过买核弹的主意。还有曾经的南非、巴西……



这不仅是中等强国开始跃跃欲试，试图脱离五常主导的国际秩序，更有越来越多的冤家对头开始谋求核武器。

这对世界，也对五个核大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哪怕彼此矛盾再尖锐，防止更多中小国家获得核武器，这应该是五个核大国最能达成共识的事情了。



目前还能维系“核不扩散机制”的关键，就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了，该条约1968年7月开始签署，1970年3月生效，目前约190个成员国。

条约承认，中法俄英美是五个法定的核武器国家，但印度、巴基斯坦、以色列则拒绝签署条约，朝鲜以前加入后来又退出了。



按照条约机制，本来这个月，各缔约国应该在联合国总部对条约进行第10次审议。

这是条约例行的审核会议，每5年一次，第10次本来应该是2020年4月在纽约举行。结果因为第一波疫情推到了2021年。

但又遭遇Delta疫情，于是再度推迟。结果又赶上了Omicron，被迫计划再度推迟到今年8月。

这会暂时不开了，核五常还是可以趁机再声明一次。毕竟，这是核五常以领导人名义，就核武器问题首次联合发声。

该斗争的时候斗争，该合作的时候合作。重申“我们坚信必须防止核武器进一步扩散”，那自然是固有之义。



“愿与各国一道努力”

《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核会议开不成，却有另一个《禁止核武器公约》的会议要开。

此条约在2007年由一些无核国家提出，并在2017年7月获得了122个国家支持，同年9月，这一条约开始开放签署。

到2020年底，这一条约凑够了50个批准国，并在2021年1月22日生效。

截止目前，已经有89个国家批准加入这个公约，59个国家已经签署，接下来这些国家据说在今年3月要开个缔约大会。



核五常从一开始就是立场高度一致：这份条约不切实际，并且签署联合声明共同反对。

中方的立场观点是：实现核裁军目标无法一蹴而就，必须遵循“维护全球战略稳定”和“各国安全不受减损”的原则，循序渐进加以推进。



有人认为，这次重磅的联合声明，就是纯属为了拒绝无核国家的这次条约声浪的集体一致回应。而前面的话都是废话。

这是搞错了声明的重点、主次。



“避免核武器国家间爆发战争和减少战略风险是我们的首要责任”，“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

这都是很重磅，很明确，有实质内容、有分量的的表态声明，也是这是核五常理性思考、复杂博弈、深刻认知之后的结果。



这才是联合声明的重点，具有开创性的意义。

“我们坚信必须防止核武器进一步扩散”，则是重申核五常的固有立场、重大利益相关，也是严肃认真的。



至于应对纯属无核国家表态性的《禁止核武器公约》，轻描淡写，客套一下带过就行了：

“我们强调愿与各国一道努力，创造更有利于促进裁军的安全环境，最终目标是以各国安全不受减损的原则建立一个无核武器世界。”



从全文编排、主次、顺序、重点来看，所谓认为“蔑视无核国家”是“唯一重点”，这个“发现”明显不对。



联合声明的背后

联合声明由五国同时对外发表，并且考虑到了各国时区覆盖——时区最东最早的中国在晚上9点，时区最西最晚的美国在早上8点，都恰能覆盖主流时间段。

而且，各国发表的文本，多语（中英俄法）内容严格一致。这肯定得各国的外交官和翻译团队斟酌很久才能决定。



很快，中国外交部军控司司长傅聪出面披露，联合声明磋商是中国在2年前倡议发起的，并得到了俄罗斯的支持。

但当时美国还是川普当政，傲慢地拒绝了。

而当川普下台拜登上台，拜登早已赞同（当年奥巴马就提议过），接受了内容，然后法国英国附议。



所以直到北京时间1月4日早上，英法外交部、政府等官网尚未更新刊载，内容依然停留在2021年。

而中国、俄罗斯、美国都第一时间在网站（中俄外交部，美国白宫）上刊载了声明。英法毕竟是打酱油的，核心还就是中美俄三家；



“避免核武器国家间爆发战争和减少战略风险”，“核战争打不赢也打不得”。这就是战略级别的原则一致。

在当前国际安全形势严峻的情况下，核大国领导人达成这样的声明将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缓和国际紧张局势。



但激烈的斗争仍不可避免。外交舆论的斗争，战略态势的斗争，常规武器的斗争。

莫斯科时间12月30日23时30分（北京时间31日凌晨4时30分），俄罗斯总统普京与美国总统拜登通电话。

这是继12月7日举行视频会晤后，俄美元首第二次进行对话。俄罗斯与美国、北约将于1月10日启动进一步的安全保障议题会谈。



拜登在与普京的电话会谈中不止一次地强调，核战争不能开始，也无法赢得核战争。

从会谈结束后俄方发布的一份声明来看，拜登向普京承诺不会在乌克兰部署进攻性武器。这也是俄罗斯希望美国提供的承诺之一。



但美国高层官员则表示，拜登还给了普京“两个选择”，一是通过“外交途径”让双方冲突降级，二是面临西方国家更大规模的制裁。

普京则反击说，西方如果对俄罗斯采取进一步的大规模制裁，可能导致双方关系的彻底破裂和最严重的后果，俄罗斯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在承诺尽量不使用核武器的前提下，斗争肯定还是非常激烈的。

联合声明还重申了一些军备控制和谈判的基本目标，在可展望的将来，冷战那个级别的军备竞赛很难有，但“后冷战”级别的核与非核军备竞赛，还是不可避免的。



核威慑这东西，就是要有，要足够分量，才能有和平。但真动起手上了这个东西，就是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下场了。

这是实现战略稳定的基石，也是和平的最后维护手段。所以，核五常才在联合声明中进行了比较一致的的目标共识性表达。

武林高手过招点到为止，不能像小流氓那样上来就拼命。看官们，还是先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