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银行后，每天都很知足开心。”
“再也不用担心任务完不成会扣钱。”
……
如今，在各大网络平台搜索“银行辞职”的关键词，都会出现诸多话题，交流区里讨论者众多。
微博超话“今天你从银行辞职了吗”中，已有5.8万篇帖子，3.2亿阅读。有人从银行离职后，来此打卡留言；也有正在挣扎中的银行从业人员，在这里吐露心声。
曾经，银行的工作是一份既体面又稳定的“金饭碗”。但如今，银行却成为不少年轻人排队“逃离”的地方。
前银行人讲述柜员生活：
必须时刻面对客户，没有喘息机会
在银行待了7年之后，张阳（化名）今年9月份正式递交了辞职信。
91年的张阳，曾就读于重庆工商大学金融专业。2014年毕业后，在周围同学羡慕的目光中，他进入了当地一家银行工作。
对一个金融专业毕业生来说，进入银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银行的招聘会经过层层选拔，“我所报考的银行在整个重庆就只招聘三十几个人，但我了解到，光我们学校当时就有近千人报名。”张阳对红星资本局表示。
后几经辗转，张阳于2018年跳槽到了重庆农商行（601077.SH）。新入职的员工都要在基层机构历练，即使有几年的工作经验，张阳在重庆农商行的第一份工作仍是柜台柜员。
柜员的工作并不轻松。张阳说，网点上午8点30分正式营业，柜员通常会提前半小时准备，一般7点半左右就要到单位。“有的网点还会接运钞车，如果运钞车7点前就到，工作人员早上6点就要起床。”
一天的工作从上柜开始，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真是忙到上厕所和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张阳说，由于柜台内部管理制度，很多东西放在桌子上，人是不能离开的，即便离开也要把资料全部收好上锁。
其次是不能使用手机，当然更多时候是忙到没时间看手机，哪怕有时间看，被监控到了也会被罚款。
必须时时刻刻面对客户，没有喘息的机会，是张华在柜台坐了半年的感悟。
很多人都羡慕，银行下午5点就关门，但其实关门后，黑屋子里还坐着一群人。“等客户业务都办完之后，工作人员还要结一天的帐，所有的现金、凭证、单据，任何一样都不能出错，全部收妥当才能离开。”张阳说，近年来银行推行网点转型，岗位培训、技能考试等越来越多，相应的，加班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晚。
微博上有一个超话——“今天你从银行辞职了吗”，截至目前，累计收获了5.8万篇帖子，3.2亿阅读。每天都有不少银行离职员工来此“打卡”：“离开银行后，每天都很知足开心”；也有正在挣扎中的银行人在此吐露心声：“一天都不想呆了，走又走不掉”。
银行就像一个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据红星资本局了解，如今银行的招聘门槛还在不断推高。有建设银行（601939.SH）的员工对红星资本局说，他们身边新招聘的员工，基本门槛都是“985、211重点高校”、“研究生学历”等，“现在招聘更卷了”。
客户经理背负百十个大小指标
有人年薪50万元选择离职
2019年5月，交通部印发了《关于大力推动高速公路ETC发展应用工作的通知》。自此开始，全国范围内都掀起了ETC安装热潮。
作为ETC安装的主要承接机构——各大银行也掀起了ETC办理热。为了抢夺优质客户，各大银行开始抢滩登陆战。
而ETC办理和推广的任务，自然落在每一位银行员工头上。据红星资本局了解，ETC的业务推广成为当时各大银行员工考核的硬性指标，与KPI直接挂钩。曾有银行职员为吸引车主办理ETC，直接在高速路边拉起横幅唱起了歌。
网上甚至出现了诸多段子：“如果有人在你的车边瞄来瞄去，不要报警，那可能是银行工作人员在看你有没有安装ETC。”
当年的ETC办理热，让不少银行从业者苦不堪言。而ETC办理，不过是银行百余项考核指标中的一项。
家蒙于2016年入职广州某商业银行，在银行工作5年半时间，累积放出20多亿贷款。“高光时期”的家蒙，一年曾拿到过50万收入。但在今年，他选择了离开银行。
离职前，家蒙的岗位是对公客户经理。他向红星资本局表示，自己所在的银行每个客户经理都背负了大大小小的指标。其中，大指标有贷款、存款这两项；小指标就有百十来个，按积分来算的有：信用卡、ETC、有效户、结算卡、票据、跨境业务等等。
家蒙的离职证明 受访者供图
员工的重压之下，是银行的无奈之举。近年来，传统银行的利润空间被大大挤压。
一般来说，传统商业银行利润的主要来源是存贷差。据红星资本局了解，2014年之前，银行的贷款利率在8%-9%甚至更高；存款利率较低，大概在3%-4%左右。存贷利差约6-7个百分点。但是，现在银行的贷款利率，如国有四大行基本上是在3%或4%左右；存款利率（以一年期为例）基本上是在1.7%-2%左右，存贷差约为2~3个百分点，银行利润空间大幅收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少传统银行开始做起中间业务。如今，各大银行的大厅内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金融产品、理财产品。银行的工作人员，从柜员到客户经理，都背负了相应的业务指标。
任务越来越重，薪酬不一定增长
有人干一年倒欠单位好几万
银行规定的那些考核指标，员工能否完成？家蒙表示：“大概率是完不成的，但能有一项业务顶破天，很多小指标就可以‘赦免’。”
2020年，家蒙因为存款规模多了几个亿，他的收入也达到了50万元。
但他坦言：“银行分大小年。在第一年做得很好、收入很高的情况下，第二年就很难做增量，往往都是‘窟窿’，收入也很低。”此外，银行会以第一年的平均工资为基数购买社保公积金。低收入配高社保，往往会产生有人第二年工资还不够交社保，需要倒贴钱去补社保公积金的情况。
任务越来越重，薪酬待遇却不一定相应增长，是好几位受访者都提到的情况。
同样的，张阳所在银行的某支行，有员工透露，银行支行每年业绩指标都增长50%，但经济下行的时候，市场需求没有那么大，有的指标很少有人能完成，“在2020年，按照行里的指标和绩效分配，算下来员工每人还倒欠单位好几万。”
“性价比不高”、“收入构成寒心”，成为压垮不少银行营销岗位员工的最后稻草。像张阳、家蒙一样的年轻人，他们从银行出走后，都去了哪里？据红星资本局了解，有的去考了公务员，有的在离职后走上了自主创业路。
智能柜台挤走传统柜员
今年2459家银行网点终止营业
银行员工减少，不是个别银行的偶然现象。
梳理各大银行年报数据，今年上半年，四大行人员减少了22325人。其中，工商银行（601398.SH）由去年末的440000人减少至430000人，农业银行（601288.SH）由459000减少至454081人，中国银行（601988.SH）由309084人减少至305594人，建设银行（601939.SH）则由349671人减少至345755人。
员工出走的背后，其实是银行网点的整体“缩水”。
中国银行业协会相关数据显示，2018年至2020年，中国银行业的网点数量已连续三年出现下滑，去年关门的网点逼近3000家。有相关数据统计，今年以来，截至2021年12月24日，商业银行机构共有2459家网点终止营业。
有分析人士认为，银行网点关停的背后，离柜业务率走高是主要原因。而今年疫情的局部反复，又为银行加码线上布局提供契机，物理网点的改造转型更为迫切。
过去，客户来银行网点办理业务，都在柜台办理。柜台就是一个网点、一家银行的浓缩微型版。但如今，人工柜台的减少——成为近年来银行最明显的变化之一，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新增的智能柜员机。如今，传统业务的80%-90%，都可以在智能柜员机上解决。
在某银行大厅内，工作人员正在教老年客户使用银行智能柜员机 红星资本局摄
位于四川建设银行某网点的客户经理王锐，就见证了银行大厅的数字化变革。
在王锐刚入职的2017年，很多银行网点的智能柜员机还没有大规模普及，只有在一些城市的中心区域网点，才配备一台智能柜员机。如今4年时间过去，智能柜员机的身影已经遍布国内的各大银行大厅。
“原来这一排都是人工柜台。”他指着大厅里一排已关闭了的人工柜台说道，如今只固定开设两个。
智能机器的普及，带来了银行业务效率的提升。但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巨大改变——银行大厅里不再需要那么多柜台工作人员。
柜台撤了，柜员何去何从？
“很多都安排到了营销岗位上，做理财、信贷等跟客户直接对接的营销工作。”有受访者表示，银行网点智能化提速，也在倒逼银行减员，或分流至营销岗位。
传统银行加大科技金融布局
技术人才需求急剧增加
人员结构的调整，不局限于业务岗位。银行整体从业人员今年来都在发生结构性变化。
如今，各大银行都在加大力度布局金融科技，这在上市银行的年报中可见端倪。2021年上半年，邮储银行（601658.SH）信息科技投入52.02亿元，占营业收入的3.3%。招商银行(600036.SH)上半年信息科技投入50.55亿元，同比增长28.89%，是其营业收入的3.26%。同时，几乎所有上市银行均在半年报中提到了加强科技赋能。
平安银行(000001.SZ)深圳的一名银行员工向红星资本局提及，他所在的银行网点，从营销端、后台风控到审批端，每个部门都在做相应线上业务，“就我所知，银行对于技术人员的需求量很大，持续的招聘下，技术人员也一直没有饱和。”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会发现，金融行业传统的从业人员人数在减少，但金融大数据、金融科技、金融风险领域的从业人数在急剧增加，而且各大银行现在都成立了自己的金融科技公司，这种变化其实非常大。”西南财经大学经济信息工程学院副院长李庆对红星资本局表示。
在金融科技人才培养端，有高校也在试点金融学科培训体系，例如成立金融科技专业。“以前，文科生不用学编程，但现在金融学专业的学生要学习包括财经模块、数学模块、计算机模块。”这也意味着，现在有的学校，金融学的学生不仅需要学习经典财经课程内容，同时还要学习用Python进行程序编程、大数据分析以及先进的机器学习算法。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身处其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在顺势而动。没有人是观望者，唯有拥抱变化才能更好前行。
红星新闻记者 俞瑶 申梦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