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长久以来,西方中心论的视角下都认为现代科学是古希腊科学的继承发展,却无视了中间长达千年的断层,以及阿拉伯人在其中起到的重要发展作用。现代科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敢于知道”、一往无前的探究性,因此本文作者认为,它恰恰并非诞生于文明的秩序中,而是来自野蛮对文明的入侵所产生的需求;因为没有包袱,才建立起了新的“前进”话语。
本文来自:观察者网,首发于2019年5月31日,作者:文扬(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春秋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中美之间为什么不打则已,一打就是全面的、立体的对抗?从贸易摩擦到技术战争,从产业链争夺到“文明冲突”,其中最根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斯蒂夫•班农在5月22日的《南华早报》上撰文说,“将华为赶出西方国家市场要比达成贸易协定重要十倍。”由于华为所代表的是中国在信息科技领域的领先,所以班农此话透露出的信息是:对于美国来说,保持科技领先远比取得贸易平衡重要得多,科技这个优势决不能让给中国。
为什么保持科技优势对于美国,或者美西方,如此生死攸关?以至于直接提到“文明冲突”的高度?这一点也不难理解。现代科学自诞生之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曾是西方文明的独占优势,西方文明的强势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在科学上持续领先而获得的。一旦在科学上被非西方文明所赶超,西方文明的先进性和主导性都会丧失,这个前景对于整个西方世界是不可想象的。
中国一旦在科技领域赶超西方,其意义将不同于经济领域的赶超。因为经济总量上超过西方国家不过是重新回到历史原有的位置上,而科技领域中国高速追赶并最终超过西方国家,将是整个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于中华文明,这标志着中国从古代科学时代向现代科学时代跨越的最后成功,标志着五千年文明又一次维新和再造的成功。于西方文明,则标志着自大航海时代以来“五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开始;如果认识到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并不是西方文明的“古典时代”,基于现代科学的现代文明就是西方文明的主体,那么“五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则是西方文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变局。
70年对话5000年,在这样一个巨变来临之前,需要重新审看历史,尤其需要把“为什么西方率先取得了科学上的领先?”这个长期以来一直没有得到很好解释的问题梳理清楚。一旦把这个被很多西方学者故意搞得很玄乎的问题解决了,与此相关的问题如“为什么中国在科学技术上落后了?”也就自然而然得到了解释。
科学与古希腊文明
提到科学和科学的起源,很多人会想当然地直接联系到古希腊,然后又不加思考地从古希腊直接联系到近现代西方和西方文明。于是,现代科学的诞生,这个本质上只是一个特殊的甚至是偶然的现象,被附加了很多并不相关的历史和文明方面的必然性。
一个典型的观点是:
科学精神是一种特别属于希腊文明的思维方式。它不考虑知识的实用性和功利性,只关注知识本身的确定性,关注真理的自主自足和内在推演。科学精神源于希腊自由的人性理想。科学精神就是理性精神,就是自由的精神。【1】
另一个典型的观点:
(其他文明没有出现科学的)原因是,不止是中国没有发现科学的方法论,其他的古代文明也全都没有,如印度、波斯、两河流域、埃及、美洲等等。只有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的欧洲这一系文明,经过曲折艰辛的历程,发展出了科学的方法论。【2】
第一个观点,三言两语就描绘了一条从古希腊开始通向科学、真理、理性和自由的光明之路,与之相对,当然就是不科学的、无真理的、非理性的、反自由的黑暗之路,就是那些没有自己的古希腊时代的其他文明。于是,文明主题之下,科学成了人性和自由的产物。至于被反衬者,自己去检讨吧。
第二个观点,前半段进入了关于古代文明的基本事实,后半段原本可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弄清楚关于现代科学如何诞生的基本事实,但很遗憾,与第一个观点一样,还是回到了“西方中心论”史观影响下的老套路上。一个含义模糊的“这一系文明”概念,就将古希腊到“文艺复兴的欧洲”串联成了一个连续的历史进程,一条唯一的光明之路。
两个观点,在确信存在一条从古希腊直到现代西方文明的科学光明之路方面完全一致,在用这条光明之路反衬中国在科学上的落后和停滞方面也完全一致。前者从科学问题又引申出“仁爱”与“自由”、“农耕”与“狩猎、游牧、航海、商业”、“熟人社会”与“生人社会”等一系列中西文明二元对立,并以此作为科学只从西方文明中发展出来而没有从中华文明中发展出来的根本原因。后者则从具体的实例,如唐初李淳风等人的《九章算术注》相较于三国时代刘徽的《九章算术注》实际上是退步,得出了中国在科学方面“本来就没有领先过!”这一宏大断言。
可见,正如本系列在前面论述过的,根本问题仍归结为西方文明2000多年线性历史是否存在的问题。如果并不存在,而且被证明经过了伪造,那么,与西方文明本身的真伪一样,从古希腊开始的科学发展史,当然也会有真伪的问题。
首先看看古希腊科学的主要成就。
仅就当前问题而言,不需要详尽罗列和叙述,只需要针对古希腊数学、天文学和物理学这几个与现代科学最直接相关的领域做一个简单的考察。
在数学方面,毕达哥拉斯学派将数视为万物的本原,数的性质就是世界的性质,可以说达到了一种“数本主义”的高度。希帕索斯因为发现了根号2不可能等于任何整数之比被同伴们扔到了海里。著名的“毕达哥拉斯定理”在不晚于公元前4世纪时就已经给出了完美的证明。欧几里得在不晚于公元前3世纪时就写成了《几何原本》。柏拉图学院门口写着“不懂几何学者不得入内”。这的确很了不起。
在天文学方面,到柏拉图时期,希腊天文学已经形成了“8天球+地球”的层层相套的宇宙结构。此后,欧多克斯又将8个天球增加到了27个,通过将行星运动分解为“规则”和“叠加”两种运动,以解释行星的“逆行”、非均速和轨道偏离。最后经过阿波罗尼再到公元2世纪的托勒密,终于写成《天文学大全》,建立起一个基于本轮-均轮和偏心圆等数理模型的宇宙体系。
在物理学方面,古希腊最早的一元论者相信存在某种元素,万物都从中而来。泰勒斯认为这个元素是水,阿那克西米认为是气,赫拉克利特认为是火。多元论者如恩培多克勒则认为是土、气、火和水。德谟克利特则相当超前地想象出了“原子”。柏拉图结合了早期的米利都学派和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传统,形成了“质料”与“形式”对应的观念。亚里士多德则注意到了“变化”,将真实的事物解释为质料与形式的结合,形式把特性赋予质料,从而形成“实体”。
应该承认,这的确是一群天才。在长达1000多年的文明发展历史上,一代又一代古希腊人锲而不舍,发展出如此精彩的哲学和科学思想,值得尊重和赞叹。
然而,也仅此而已。一个重要的判断是:无论是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还是托勒密的天文学大全,还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宇宙体系,都仍然属于古代科学,而不是现代科学。古希腊科学与古埃及、古苏美尔、古波斯、古印度、古中华等各自独立发展出来的科学相比,只有程度上的差别,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罗素说,“希腊科学及哲学一个明显特性就是‘证明’的观念。东方的天文学家安于记录现象,而希腊的思想家却设法‘拯救’它们。”【3】但“证明”仍然停留在浅层,“拯救”努力所增加的逻辑复杂性,并没有引起质变,打开现代科学的大门。哪怕看起来已经距离现代科学大门只有一步之遥了,但迈出这一步所需的动力,却仍然不得不再等到一千多年之后的某些大事件的发生。
现代科学与古代科学的根本区别
认定现代科学的诞生是古希腊科学在学术上持续取得理论进展并通过西方社会的“文艺复兴”取得最后突破的结果,是从古希腊到现代西方“这一系文明”内部的自然发展,与其他文明没有关系。这个信念在两个关键点上无法自圆其说:
其一、如果科学思想不需要依靠社会环境即可在思辨运动中自行成长,为什么从亚里士多德到牛顿、从托勒密到哥白尼这一级的突破会相隔如此漫长的时间?按照古希腊时期科学思想涌现和发展的平均速度推算,现代科学是不是应该在不迟于古罗马后期诞生出来?再晚再慢,何至于拖到一千多年之后?
其二、即使古希腊科学在古罗马时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继续发展,那么最迟到了阿拉伯帝国崛起时期也应该出现复兴,因为希腊文明与阿拉伯文明同属地中海文明,后者并不是通过毁灭前者而崛起的,两者之间的继承关系反而更强一些,何至于一定要等到欧洲出现了“文艺复兴”才“重新发现”古希腊科学?
针对这两点质疑,只要排除掉“西方中心论”史观的影响,就很容易从历史事实中找到解释。
历史事实证明,在古希腊文明覆灭之后的欧洲,古希腊科学不仅不再继续发展,而且发生了大倒退。如果按照同样的逻辑,用唐初《九章算术注》与三国《九章算术注》相比说明中国古代科学甚至一直在退步,那么也很容易发现,6世纪波伊提乌斯的几何学与毕达哥拉斯几何学相比,或者13世纪的托马斯•阿奎那哲学与亚里士多德哲学相比,也是巨大的退步!基本的事实是:亚里士多德体系被伽利略推翻并被牛顿体系所取代是在整整两千年之后。而在如此之长的时间里,欧洲一代又一代的聪明人里并没有人写出《几何原本》的新版本。
如果在现代科学的标准衡量之下,古代世界科学发展的退步现象多有发生,各大文明相较于自身古典时代的文化繁荣时期也多有退步,至少是停滞的,那么何来谁先进谁落后呢?
历史事实同样也证明,当欧洲处在“黑暗时代”之时,其他地方并不黑暗。古希腊科学恰恰也只是在欧洲停止了发展,发生了大倒退,而其他地区的文明之光一直持续闪耀,从来没有什么“中世纪”。尤其是在阿拉伯帝国崛起之后,古希腊科学在东方顺畅地传播和发展,而后才又传回西方。关于这个历时1000多年的接力路径,迈尔斯教授写道:
(阿拉伯学者)他们从希腊人和印度人那里获得了天文学、几何、算术、代数、医学、植物学和其他科学的启迪。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欧几里得(Euclid)和盖伦(Galen)的科学著作,以及印度教关于天文学和代数的论述,分别从希腊文和梵文翻译成阿拉伯语,进而形成了阿拉伯研究和调查的基础。几乎所有他们所能触及的科学都被其加以改进和充实,然后再传播给欧洲学者。他们首次把医药变成了真正的科学。从他们那里得知其设计了阿拉伯记数法或十进制记数法,并将这一所有科学研究都不可或缺的数学计算工具传到欧洲。【4】
当然,很令人遗憾,即使经历了阿拉伯文明这个高峰时期,古代科学仍然没有取得最后的突破,人类仍然没能进入现代科学的大门。
这也就是说,古代世界各大文明的古代科学,或者独立发展,或者传承自其他文明,都曾达到过很高的水平,有些成就已经接近了现代科学,但仍然缺少再进一步所需的外部条件。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在未能转入现代科学这一点上,所有的古代科学其实并无高下优劣之分,也谈不上进步和退步。真正有意义的评价,只能等到现代科学诞生之后。
那么,现代科学这个千呼万唤不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与古代科学的根本差别又到底在哪里呢?
关于这个问题,爱因斯坦曾经有过一个极好的比喻:人类的科学发现,就好像是一个从未见过钟表的人对着一块手表,开始时对表盘上的时针分针运动惊讶不已,然后开始想象表盘背后那个决定表针运动的东西是什么,由此产生出关于神灵的各种想象,同时也产生了一些非神灵的解释。
什么是神学?就是面对表盘,将表针运动归因于神灵拨动的各种学说。
什么是唯心主义哲学?就是面对表盘,将表针运动归因于人的心在动的各种学说。
什么是古代科学?就是面对表盘,但部分或全部排除了神灵,将表针运动归因于某种客观规律并想象出一些理论解释的各种学说。
最后,什么是现代科学?就是:
1. 科学精神:想到并敢于打开手表的后盖观察内部;
2. 科学思维:提出各种关于内部机械原理的理论假设;
3. 科学方法:观察内部机械装置,精确测量机械运动,与头脑中的理论假设进行对照;
4. 科学进步:推翻以前的理论并提出新的假设,通过重复3和4,使理论与实际两者之间不断逼近一致。
由此可见,现代科学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它必须从反常思路和超常勇气开始的。18世纪的康德提出人类要“敢于知道”(Sapere Aude)(Dare to Know),今天的人们会觉得平平常常,但在当时却是石破天惊的口号。因为此前的人类社会,无论哪个文明,都没有形成一个以揭开整个宇宙的秘密为目标的思想运动。
很多人一直在争论古代科学到底算不算是科学的问题,通过上述比喻就可以明白:古代科学在试图解释表盘背后的运动原理这个意义上当然算是科学。在这个领域,中国、印度、波斯和阿拉伯等社会,包括古希腊,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是都没有走到执意要打开手表的后盖这第1步,当然也就没有后面的2、3、4各步。中国的古代数学很了不起,古代天文学很了不起,中医中药很了不起,四大发明很了不起,但无论哪个领域都没有超出古代科学阶段,即面对表盘猜测背后这个阶段。
这又是因为什么呢?借用手表比喻:为什么人类会如此长时间地相信表盘的表针运动为神意、为心相,或者满足于简单而又模糊的理论,不去毅然翻过表盘、打开手表后盖、睁大双眼观察和研究里面的机械装置呢?这显然不仅仅是一个智力的问题。
众所周知,科学精神从一开始就受到来自各方面的遏制,但是应该意识到,这些如影随形的遏制也自有其道理。在文明的早期,神灵信仰在人类社会中不可或缺,统治者需要借神灵维护基本的秩序,普通人需要借神灵安顿自己的心灵。任何挑战神灵的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是整个社会的颠覆者。
以一种演化主义的观点看,所有生存至今并不断发展的社会,一定是在其文明历史上自始至终都有某种机制能够成功遏制住颠覆思想和活动的社会,否则早早就崩溃了。柏拉图是天才的科学哲学先驱之一,他在《蒂迈欧篇》中深入讨论了“世界生成过程中的必然性”:
我们必须认识火、水、气、土的真实性质。诸如:它们是存在于天体产生之先的,在那个先前状态中它们有什么特性,目前还没有人解释过它们的生成。但我们假定人类知道什么是火及所有这些。我们称它们是本原,是宇宙的音节…【5】
但是他同时也奉劝人们千万不要去怀疑神的存在,因为无论世界的本原、宇宙的音节究竟是什么,统统都是造物主创造出来的。也就是说,柏拉图看到了表盘运动所表现出来的完美、理智、变化和秩序,但他坚信这背后是造物主的意志,人作为宇宙的一部分,不可以去挑战整体。
其实这是几乎所有古代哲学家一致的、共同的观念。中国人甚至更进了一步,因为中国古代哲学很早就完成了从信仰某个人格神到信仰“天”的跨越,而相较于人格神,“天”所表现的完美、理智、运动和秩序更为显著,也更加不容挑战。
当然,“科学至上主义”的观点会坚持认为,科学代表了人类社会真正的文明和文明发展方向,所以,历史上出现的对于科学的任何否定、干扰和阻碍,也就都代表了愚昧落后,都应该被批判。但这显然是一种历史虚无主义的立场。
真实的历史告诉人们,由于秩序感和运动感是人类从自然界中得到的两种最强烈的感觉经验,所以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直是秩序主义和运动主义两方面的平衡。没有运动主义,文明很难前进,而没有秩序主义,社会就会崩溃,两者缺一不可。然而,科学显然是属于运动主义的,甚至是激进主义的,科学最终压倒来自秩序主义的遏制和阻碍不顾一切地大踏步前进,是需要众多条件的。
相比较而言,中华文明比其他文明更强的连续性和更大的“天下”型定居文明范围,显然是因为秩序主义所起的作用更大一些。中国能够在每一次四分五裂之后又重新恢复天下一统,显然是因为对运动主义的遏制更强一些。这种重秩序、轻运动的倾向所导致的一个副作用,就是科学很难发展起来,古代科学技术的全部成就,都局限在没有构成对“天下”秩序的根本挑战的范围和尺度之内。结果就是,那种不顾一切去翻转表盘、掀开后盖的运动主义冲动,永远不可能自发产生。
每个古老文明都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都不是可以简单否定的。拿科学上的成功与否作为唯一标准评判文明的优劣和高下,至少是一种浅薄,或许是一种故意。
西方率先掌握现代科学的历史条件
今天回顾地看,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批转到表盘背后掀开表的后盖的人,或者说第一批进入现代科学大门的人,恰恰不是悠久文明社会中的人,而是刚刚开始摆脱野蛮状态的蛮族社会中的人。
本系列前面已经论述过,西方文明不是一个从古希腊延续下来的悠久文明,而是一个由日耳曼蛮族重新创造出来的新生文明。这个文明的主线条,不是文明社会的持续演进史,而是蛮族社会的战争胜利史。其长达约1000多年的崛起过程,被利奥波德•冯•兰克归纳为西方文明诞生的三次“深呼吸”——日耳曼蛮族入侵罗马帝国是诞生之时的“第一次深呼吸”,500年后的“十字军东征”是首次走向世界的“第二次深呼吸”,又500年之后的大航海时代是成长为全球巨人的“第三次深呼吸”。
下面就按照这个宏观历史脉络考察一下西方社会发现了现代科学的独特历史条件。
首先,日耳曼蛮族毁灭了罗马帝国之后,欧洲进入了停滞不前的“黑暗时代”。而与此恰成鲜明对照的,是当时南方的阿拉伯世界和东方的中华世界多次出现的盛世繁华。人类文明史的文明和野蛮两面在公元后第一个千纪的末期简直阴阳两界。彼得•弗兰科潘在《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一书中写道:
在其巅峰期,巴格达是一座炫丽辉煌的城市。公园、市场、清真寺、公共浴室,还有学校、医院和慈善机构,使这座城市成为“豪华镀金装饰的、悬挂着华丽挂毯和丝绸锦缎”的殿堂之都。……底格里斯河顺流而下,岸边满是宫殿、华亭和花园,都是贵族阶层享受的场所;“河面上有上千只小船,个个插着小旗,跃动在河面上如阳光飞舞,将巴格达城内寻乐的人们从一个景点带往另一个景点”。
被描述为“一群野蛮的驴”的欧洲人第一次有机会见识繁荣富庶的东方,是“十字军东征”时期。与500年前入侵罗马帝国没什么两样。欧洲基督教国家发动的“十字军东征”,总体上看,同样是一段野蛮毁灭文明的黑暗历史。
然而,毕竟这是文明诞生500年之后的“第二次深呼吸”了,蛮族社会或多或少有了些成长,也出现了一些有识之士。正是通过“十字军东征”,野蛮落后的西方社会中那些有识之士从东方阿拉伯的先进文明那里获得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成为了发展的跳板。
来自英格兰巴斯的阿德拉德(Adelard of Bath)是将阿拉伯的先进文明传回欧洲的先锋人物,“正是他翻阅了安条克和大马士革图书馆的资料,才将数字运算表格带回了欧洲,奠定了基督教世界数学研究的基础。”【6】今天世界通行的数字符号被称为“阿拉伯数字”,而在当时的阿拉伯,则称其为“印度数字”。总之是起源于当时的东方文明世界,很晚才传到西方蛮族社会。
西方从东方得到了最初的启蒙,这个重要的历史事实,显然在后来“西方中心论”世界历史的学术建构中被有意淡化了。但是无论怎样淡化,想要把历史痕迹涂抹干净是不可能的,一个很重要的证明是,英语里很多涉及到科学的词汇,都来自阿拉伯语而不是希腊语。
例如,化学chemistry,代数algebra,算法algorithm,数码cipher,平均average,方位角azimuth,年鉴almanac,炼金术alchemy,锑antimony,酒精alcohol,军火库arsenal,克拉carat,口径caliber,检查check,万灵药elixir等等,都源于阿拉伯语。还有大量动植物的专有名词、医学的专有名词、矿物学的专有名词等等,也都源于阿拉伯语。
追踪语言的演变也是一种复原历史的方法,通过词源学研究可以发现文明的真实传递路径。在食品的方面,糖果candy,咖啡coffee,柠檬lemon,茉莉花jasmine都源于阿拉伯语,说明此前的“小欧洲”根本没有这些“奢华”的东西。穿衣方面更是如此,棉花cotton ,棉垫mattress都是阿拉伯语,说明此前的“小欧洲”一直没有走出亚麻布和兽皮时代。实际上,棉布muslin一词就是源于Mosul(摩苏尔城),锦缎damask就是Damascus(大马士革),而纱布gauze就是Gaza(加沙)。【7】
今天的中国人都还记得管火柴叫“洋火”、管铁钉叫“洋钉”、管蜡烛叫“洋蜡”的那个落后时期,做个换位想象,就能明白当时的欧洲与阿拉伯社会差距有多大。迈尔斯教授在他的《中世纪史》里写道:
巴格达哈里发政权的黄金时代从8世纪晚期到9世纪,大致在曼苏尔(Al-Mansnr,754—775)和著名的哈伦•拉希德(Harun-al-Raschid/Harun al Raschid,786—809)统治期间。这一时期,阿拉伯学者孜孜不倦地促进科学、哲学和文学的发展,而哈里发的宫廷在文化和奢华方面都与西方基督教世界统治者粗鲁、野蛮的宫廷形成了鲜明对比。【8】
最合乎逻辑的真实历史是:阿尔卑斯山以北的“小欧洲”首先通过“十字军东征”接触到了阿拉伯世界的“洋糖”“洋茶”“洋布”“洋缎”等各类奢侈品,整个社会掀起了“东方热”,学习阿拉伯语成了流行时尚,上流社会处处模仿阿拉伯人生活方式,宫廷里都设有专门陈列阿拉伯“洋货”的“安条克宫”;在持续长达两三百年的“东方热”、“阿拉伯热”基础上,以阿拉伯语为基础的古代哲学和科学开始进入“小欧洲”的知识界,为后来的文明发展奠定了基础。斯图亚特•戈登写道:
伊本•西拿的一生与著作,呈现了从西班牙到中亚的穆斯林精英在学术奉献上的深度。罗马衰亡之后,学术世界便转移到了亚洲世界,古希腊的知识在那里得到翻译、评论、发展,最终也被人超越。【9】
这里提到的伊本•西拿(980~1037),出生在今天的阿富汗,是一个西方哲学史和科学史无论怎样都绕不过去的学术巨人。此人在欧洲被叫做阿维森纳(Avicenna),名气甚至比在阿拉伯地区更大,因为他的医学百科全书《医典》成为欧洲大陆的医学课本长达400多年,他的哲学和神学著作影响了托马斯•阿奎那(1225年-1274年)、大阿尔伯特(1200年-1280年)、罗杰•培根(1214年-1294年)等那个时期最主要的几位西方思想家。
这位新柏拉图主义最主要的代表人物之一被认为有可能写过超过100本书,从医学、哲学、神学、逻辑学、伦理学、几何学到军队管理,无所不包。他在自传中说,他在少年时就解决了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全部问题;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他读过40多遍,最后都能背诵下来。【10】
概言之,单纯从科学发展史上看,中古时代的阿拉伯人先于欧洲人产生了对于科学的现实需要,并取得了初步的科学成就,继古希腊时期之后,再一次来到了进入现代科学大门的最后一级台阶上。而就在这个关键时期,发生了先后持续长达两百年的“十字军东征”,这导致了一个历史转折:一方面阿拉伯的科学发展事业被打断,丧失了率先掌握现代科学的机会;而另一方面,欧洲人从阿拉伯人手里接过了科学发展的“半成品”,为冲入现代科学的大门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现代科学起步的直接动力是地理大发现和殖民战争
而最后冲刺的真正动力,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是几个学者在修道院昏暗的图书室里研究古希腊手稿的结果。恰恰相反,动力仍来自蛮族社会的野蛮,来自与前两次“深呼吸”性质完全一样的对外征服战争。
如前所述,现代科学完全不同于古代科学。归根结底,现代科学是一种特别的知识积累和扩展方法。每一个新领域的起点阶段,可能看起来平淡无奇,甚至是毫无意义的“奇技淫巧”。除非有来自整个社会的强大的现实需要,否则就只是一些孤立的、零散的、没什么实用价值的智力游戏。而一旦现实需要催生出赞助、孵化培养、风险投资等制度,智力游戏中的一部分就会进入“科学成长期”,重大的科学发现就很可能出现。
继续用爱因斯坦的手表作比喻,相较于端坐在表盘正面继续各种神学或哲学玄想的人,那些转到表盘背后试图一窥后盖内部机器的人,在最初很可能是一群毫无成功希望的不务正业者。除非当时的社会突然产生出一种特别的、非常的需要,迫切寻求各种能够满足需求的技术可能性,这些非主流人群才会有一步登天的机会。
回溯历史,距今500年前的西方,正是这样一个凡事都有可能的非常社会。经历了“十字军东征”的刺激后,贫穷落后的蛮族人群对财富的贪婪一发不可收拾。随着葡萄牙西非殖民地奴隶贸易的不断扩大,寻找东方“黄金之国”的诱惑也越来越大,开辟新航线的远洋活动应运而生。西方社会的“第三次深呼吸”——大航海时代终于开始了。
如果说“第三次深呼吸”与前两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更为野蛮、更为普遍的暴力。大航海时代的历史记录每一页都是用鲜血写成的,蛮族社会与新世界原住民社会每一次接触都带来最野蛮的屠杀。西非的黑人奴隶被当作牲口成船地运往欧洲,一位见证者写道:“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忍受这样撕心裂肺的场景!”【11】
哥伦布的运气更好,他发现新大陆的美洲人“非常温柔,不知道什么叫罪恶”,“赤身裸体,没有武器,也不会使用武器”。结果可想而知,随着珍珠、白银和黄金的陆续被发现,原住民就只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被清除。一位见证者写道:“我看到过……任何活人都不忍看到的情景。”【12】
对西方蛮族社会来说,大航海带来了地理大发现,同时也带来了野性大释放和财富大聚集。就在东方各个文明社会仍在按照自己秩序主义的历史逻辑缓慢演化的时候,西方的蛮族社会却穿过大西洋在地球的另一半进行了一场彻底的运动主义革命。
而且这一次,蛮族的胜利达到了顶峰,一场夺取整个地球表面的巨大胜利即将实现。因为地理大发现、野性大释放和财富大聚集共同合成了一波持续的强刺激,让欧洲人一鼓作气突破了古代科学的徘徊状态,借着与地理大发现一样的模式,推开了现代科学的那道从来未被踏足的大门,又在巨量财富和过剩能量的推动下,全面开始了科学探索事业。
人类面前的那块手表,在被人类从正面观察、猜测了数千年之后,终于被一群不受文明规则束缚的野蛮人翻了过来并被打开了后盖。从此以后,就有了一种从手表内部机械装置反过来认识整个手表包括观察表盘的人类自身的全新的世界观。
令人震惊的现代科学,是在16后期~18世纪初期这两百年时间里被发明出来的。根据英国约克大学历史学教授戴维•伍顿(David Wootton)的划分,这个时期的开始以1572年第谷•布拉赫(Tycho Brahe)观测到了一颗新星为标志,结束以1704年牛顿出版《光学》(Opticks)一书为标志。【13】
实际上,即使在这个时期,对于科学的遏制仍然存在。哥白尼是最早的颠覆者,他在1543年出版《天体运行论》时,不得不在导言中解释说,他的这个日心说模型只是一种计算用的工具,一种数学方法,“这些假设不必是真的,甚至不必有可能是真的”,以此求得与罗马教会的妥协。而伽利略在进一步解决了日心说遗留问题并解释了潮汐的原理之后,最终在1633年不得不接受教会的判罪:软禁、在三年内每周背诵一次《圣经》中的悔罪诗、《对话》一书永远封禁。
让科学终于能够冲破秩序主义束缚的运动主义能量,归根结底还是来自地理大发现带来的大刺激和大解放。弗朗西斯•培根的《新工具》一书是科学革命的奠基之作,这本书的封面是一艘航船正在通过“赫拉克勒斯之柱”竖立之地的海峡。神话中的石柱代表了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去往“极西”时所到达的最远的地方,其寓意是古代世界的最外缘,也代表了古代世界知识的极限。人类的航船向西穿过“赫拉克勒斯之柱”,既代表了“极西”之外那个地理的新世界,也代表了知识的新世界。
当年哥白尼在对《天文学大成》中的托勒密体系表示怀疑时曾经说:只有眯着眼看,而且必须使劲眯着眼看,托勒密的轨道才是圆形的。这句话其实就代表了古代科学的基本态度:不能太过认真,不能太相信人类自己的理性,要做到“难得糊涂”,才是好的人生。但是,蛮族社会中人没有这种“高级文明”,他们已经开始在地理上的新世界颠覆所遇到的一切,现在又发现了知识上的新世界,当然也没有什么不能颠覆的。
历史上第一次,人类打开了手表的后盖,培根的《新工具》就是揭开后盖那一刻的第一缕烛光。在解释他的新研究方法时,培根写道:
真正的方法是,首先点燃蜡烛,借烛光看清道路;在对经验进行组织和吸收之后开始,经验仍混乱或不稳定时绝不开始,从中推导出公理,然后依据已确认的公理开始新的实验。【14】
这就是颠覆了亚里士多德“演绎推理”的“归纳推理”:不再顾及权威和惯例,大胆运用人的理性,紧紧盯住基本事实,对大量新经验进行组织和归纳,从中推导出公理,无论这些公理是什么都要勇敢地接受,哪怕明天就洪水滔天、天崩地裂!
就像是地理大发现第一次踏上新大陆的情形一样,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短短半个多世纪之后,牛顿发表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书,他在书中首次提出了研究解释未知现象的四条方法论原则:
第一规律:求自然事物之原因时,除了真的及解释现象上必不可少的以外,不当再增加其他。
第二规律:所以在可能的状况下,对于同类的结果,必须给以相同的原因。
第三规律:物体之属性,倘不能减少亦不能使之增强者,而且为一切物体所共有,则必须视之为一切物体所共有之属性。
第四规律:在实验物理学内,由现象经归纳而推得的定理,倘非有相反的假设存在,则必须视之为精确的或近于真的,如是,在没有发现其他现象,将其修正或容许例外之前,恒当如此视之。
这套原则已不再是照亮后盖内部的烛光,而是关于如何观察和理解手表内部整套机械装置的具体方法。
整个西方社会都兴奋了起来,来自地理新世界的巨量财富和来自科学新世界的全新知识,让西方人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高贵的野蛮人”。如果那个时候有一位能够在卫星上观察整个地球的人,他一定会惊讶不已,因为在欧洲这块土地上发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曾几何时还是最落后、最贫困、最无知的一群人,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就摇身一变,成了最先进、最富裕、最博学的一群人。
此后的西方社会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在科学的指引下,发生了罗素所说的“过剩能量的理性化”。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án Cortés)在16世纪20年代率领一支不到1000人的军队征服了中美洲巨大的阿兹特克帝国并毁灭了古代尤坦卡文明。首都特诺奇蒂特兰被屠城,目击者写道“鲜血像水,像粘稠的水一样流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但这些十足的罪行并不妨碍“科尔特斯的军队”一语在未来几百年里成为引领西方社会在各个领域胜利前进的一面旗帜。
尤坦卡浩劫的一个半世纪之后,时任英国皇家学会秘书的罗伯特•胡克在为学会制定路线方针时说:从古至今,很多人都试图探寻“万物的性质和原因”,然而:
他们的努力只是单打独斗,几乎没有被艺术结合、改善、管控,结果只取得了一些无足轻重、几乎不值一提的产物。但是,尽管人类已经为此思考了6000年,仍然是原地踏步,完全不适合、没有能力克服自然知识的困难。但是,这个新被发现的世界必须被一支“科尔特斯的军队”征服。这支军队训练有素、管理完善,但人数却很少。【15】
胡秘书的意思是,英国皇家学会将是这支虽然人数很少但训练有素、管理完善的“科尔特斯的军队”。后来的事情也的确按照胡秘书的设计向前发展了,事实上,他本人就是欧洲历史上第一个领薪水的全职“科学家”。
从此以后,科学活动在西方社会就意味着一个研究项目、一个专家团体、一笔赞助款或风险投资、一种收集新证据的方法和一系列旨在颠覆既有定论的目标,就像“科尔特斯的军队”在新世界的行军一样。培根声称:所有新的发现都是从很小的运动开始,一步一步进入一个广大的领域,假如不首先发明罗盘,也就不会发现美洲。
蛮族社会的人有的是耐心,也不缺决心,因为他们本来就一无所有。随着科学发现的不断增多,“advancement”(进展)、“progression”(前进)、“proficiency”(早前的含义是“向前移动”)、“improvement”(改善)、“progress”(进步)等词开始大量使用,一种向前看的、行进中的世界观终于取代了过去数千年没变过的停滞的或循环的世界观。
其实这就是西方社会率先进入了现代科学领域的奥秘所在。科学革命只发生在西方社会并且只被西方人所主导和推动,不是从古希腊开始自行发生的一个学术进展,也不是少数几个欧洲天才的偶然所为,更不是因为某种社会制度,从根本上讲,无非是自“十字军东征”开始到地理大发现这一系列强刺激在西方蛮族社会中引起强反应的一个结果。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一书中总结了现代科学区别于古代知识体系的三大独特性:
1. 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
2. 以观察和数学为中心;
3. 取得新能力。
很显然,这三条都是人的思想观念的颠覆性改变,在成熟的文明社会里很难突然发生。只有在本来就极为无知的蛮族社会,在睁大双眼观看新世界并急于取得征服新世界的能力的时候,最有可能发生。
其他文明社会若要当真检讨自己“为什么在科学上落后西方?”的问题,就只好责备自己太文明、太秩序主义、太害怕变化、太小富即安,最后还有……离新世界不够近、对异邦人不够狠、对金银的渴望不够强烈……
爱德华•吉本在他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一书中讲过一个传说:在哥特人洗劫雅典城的时候,这些蛮族人已把城里图书馆所有的图书都集中起来,准备一把火全部烧掉。这时候有个颇有心计的首领告诉手下说,不要烧掉这些书,让希腊人去迷恋他们的书本吧,这样他们就会无心练习武功了。
从那时起的一千多年里,蛮族社会一直就是这样看待东方的文明社会的:读了太多无用的书,荒废了自己的武功。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最后的胜利属于蛮族社会,他们将武功一直保持到了终于发现了现代科学的新时代,然后跳过所有的古代知识,直接用最新的科学知识进一步加强了自身的武功,以更加凶猛的攻势进军全世界。历史证明,他们笑到了最后。
这就是关于科学的那个最真实的世界历史故事。
那么,了解了这个故事之后,主要结论是什么呢?
1. 古希腊的科学仍属于古代科学,并不比其他文明的古代科学更优越,它不是现代科学的直接起源。
2. 西方社会的科学启蒙不是来自古希腊,而是来自中古时代的阿拉伯。
3. 现代科学取得突破的直接动力来自地理大发现和殖民征服。
4. 西方社会正是通过掌握了科学才开始摆脱野蛮,其他文明向西方学习主要是学习西方的现代科学。不存在学习西方古代文明的问题。
5. 因为在科学上落后于西方就否定自身的文明,归根结底还是受了“西方中心论”的误导。中国的古代科学是伟大的,未能在现代科学上率先取得突破,不是因为文明太落后,反而是因为文明太先进。不存在放下历史包袱的问题。
6. 中华文明在历史上重秩序、轻运动,所得是今天的广土巨族,所失是在现代科学上一度落后。今天的中国开始迎头赶上,未来将是一个掌握了最先进科学技术的广土巨族,两方面都将是世界一流。不存在虽然过去错了但是未来对了的问题。
70年对话5000年,新时代的中国正在科学技术上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关于“为什么西方在科学上领先?”这一历史公案,也到了解开疑团的时候了。本篇只是一个尝试,还请学界同仁多多批评指正,并共同努力。
参考文献
1、摘自吴国盛《什么是科学》-天津:博集新媒
2、摘自袁岚峰https://www.guancha.cn/YuanLanFeng/2019_04_29_499621_4.shtml
3、罗素著,戴俐秋译:《西方的智慧》-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2年1月
4、菲利普•范•内斯•迈尔斯著,王小忠译《迈尔斯教授讲世界历史:中世纪史》
5、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4月
6、彼得•弗兰科潘著,邵旭东等译:《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
7、https://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English_words_of_Arabic_origin_(A-B)
8、菲利普•范•内斯•迈尔斯著,王小忠译《迈尔斯教授讲世界历史:中世纪史》
9、斯图亚特•戈登著,冯奕达译:《极简亚洲千年史》
10、同上;彼得•弗兰科潘著,邵旭东等译:《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
11、彼得•弗兰科潘著,邵旭东等译:《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
12、同上
13、戴维•伍顿著,刘国伟译:《科学的诞生:科学革命新史》-北京:中信出版社
14、转引自(美)苏珊•怀斯•鲍尔著,徐彬等译:《极简科学史》-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11月
15、同上
本文来自:观察者网,作者:文扬 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春秋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